谢方止睡得挺香的。

    所以他不知道左右护法宛如门神一般立在那劝退了多少跃跃欲试的皇亲国戚。

    就连周孟棋也只能在那里跟寒英大眼瞪小眼,消磨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谢方止动一下。

    直至书院的人都走光了,谢方止微微起身,扭头看向屏风另一侧。

    时节尚早,白昼尚短,日光开始渐渐泛起橘红,将迫西山。

    寒英扫视全屋,迈步走出后门,半刻钟后又回来,低声告诉他周围无人。

    谢方止赞赏地拍了拍寒英大哥宽厚的肩膀,后者识趣地把霜英喊走,自在后门望风。

    “哗”地一声,屏风被利落地推向一边,绣屏上的竹影被这大力一推而轻轻晃动。动人如元宵后那日冯国公府的灯影竹林一般,只不过这回他坐在和她更相近的地方,看见林款冬半严肃半恼怒的神情清楚地出现在她稚嫩未脱的圆脸上。

    “郡主安好”

    林款冬看着他好整以暇地窝在一个很舒服的位置,没有朝她行礼,遮目的绸带之下是一个饶有兴趣的微笑。

    今日先生讲诗经,因周孟棋的出现吸引了她很多注意力,她没细听,只一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听得她瞬时坐立不安。

    她躲在屏风后头等啊等啊,等到那些今日格外磨蹭的人依依不舍地走掉,她缩在桌子后头练字,研究如何把字写得越来越小,就像她希望自己能缩得越来越小藏进书缝里一样。

    人终于走完了,她鼓起勇气一推屏风,正看见谢方止坐在对首,就像等着她来说话一样的从容。

    “原以为是我等谢小公子,原来是谢小公子等我么”

    “郡主如果有话要说,在下自然要静心等候”

    像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又想在绞尽脑汁搜刮措辞,又或者是被他逗得生气了,谢方止看见对面的姑娘突然不说话了,眉毛好似打成一个死结。

    气鼓鼓的,头上两个圆髻也没她生气的脸圆。

    他觉着心情很好。

    “我元宵那日,并非完全出自解救谢小公子之心行让灯之举。”

    好像她小小脑袋里的天人交战结束了,但是口径依旧是气愤地承认错误。

    “所以款冬自认无恩于谢小公子,更无恩于谢府,不能忝居恩人之名,行利用谢府之实。”

    她坐得端端正正,说着说着已无恼怒之色,而渐渐平静下来,句尾说得格外郑重恳切,双目直视他,毫无瑟缩之意。

    真的不知道她这样的处境,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地说出实话把人往外推。在这个荒唐世道,“正直”一直都是你们的弱点不是吗?

    “谢府对郡主也没有利用之心”,谢方止两手一摊,“尚显公平”

    “正因我人微言轻,且……不知道麻烦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来,既然我不是什么恩人,你何必受我牵连,当时情势紧急我不得不仰仗你的帮助,现下事情平息,你将东西还来。不日求个皇上恩典,准你不用再来四宜……”

    “我不来四宜,怎么见到郡主呢?”,谢方止收敛了笑容,但语气依然轻松地回避了她说的话。

    “你……”

    “元宵那日郡主并非全心想帮,那想必也有半心想帮我的吧?”

    “啊?”,林款冬愣在原地,这是怎么算的。

    “你想帮我,我想帮你,我不懂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郡主能帮我,那我自然也能帮郡主”

    谢方止呵呵一笑:“相当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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