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练习，书桌上的时钟显示已经是01：20。

    很晚了。

    深夜，少女在昏暗中蜷缩着身子，墨发蜿蜒散落，薄被下的身子微微泛冷。

    身上却冒出了不少细汗，她僵硬地窝在被子里，手腕细颈脚踝，好似都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停止了，床头的闹钟走得极慢。她混沌之中，挣扎着想要安睡。

    大脑异常混沌，她却怎么也无法睁眼。

    被困住了……

    东方的天色泛着鱼肚白，渐渐亮了起来。

    她又一次，彻夜未眠。

    温不语揉揉发酸的眼皮，起身轻轻踩下了床。

    门外这时砰砰砰地响起了粗鲁的敲门声。

    “温不语，你还不起床是吧，不上学了吗？”

    “赶紧的，动作快点，小孩子家家的这么懒惰，还赖床。”江敏梅在门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也不管女儿有没有听见。

    都说女儿和妈妈是最亲密的两个人。

    可她好像和她妈妈有仇。

    温不语有些头疼，揉揉突腾的太阳穴，朝门外大声应了句“知道了”，而后踩着拖鞋进了浴室。

    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七点十五分。

    早读课必然是要迟到了。

    温不语立马加快了洗漱的速度，走出浴室门时，突然间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眼前猛然一阵眩晕。

    她尽力撑着门框，勉强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妈。”温不语撑着门框唤江敏梅，声音很弱，头重脚轻的感觉实在难受。

    “妈。”她提高了音量。

    江敏梅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眉间微蹙，“干什么？”

    温不语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眨眨眼保持头脑清醒，不让自己看起来虚弱。

    头疼的症状稍有缓和，她半垂下眼帘，小声说了句“我头晕。”

    想要直接说请假。

    可是妈妈应该不会答应。

    毕竟她上次经期疼痛，就说了想请假。妈妈还说没事，反正上午的课重要，忍一忍就过去了。

    事实却是她疼的脸色发白，腹部下一阵阵痉挛，浑身冒着冷汗。

    她硬是撑到了中午放学才回家去。

    江敏梅在她进门的一句话就是不耐烦的，“你回来干什么？”

    -

    “我能……不去学校吗？”

    温不语强撑着身子走到江敏梅身边，声音很低。

    江敏梅没正眼看过去，只是转过身进了厨房关火，“你又怎么了？”语气很不耐烦。

    这话一出，温不语就突然噎住了声响。

    有热泪一瞬涌上了眼眶。

    “没，没事……”

    温不语还是背上了书包去上学了，走之前还塞了两个面包在书包里。

    踏上公交车，她刷了下学生卡往里走。

    早高峰人很多。

    温不语没能找到空位，只好抓着公交车上的扶手。公交车起步颠簸，她脚腕不小心歪了一下，猝不及防往后倒去。

    天哪。

    她在心里喊了句救命。

    在温不语惊慌之际，背上一只有力的手掌及时抵住了她，让她不至于摔倒。

    温暖从背后慢慢包围过来，浅浅的身影罩着她的影子。

    是个男生。

    对方很有分寸。

    见她稳住了身子，就立马把手收了回去。

    温不语扭头，这才注意到身后是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比她高一个半的头，侧着身带着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眉眼。

    她愣神。

    有点熟悉……

    她看着，目光交错的那一瞬，少年眼尾弯了一下。

    温不语出神，眼睫轻颤，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说，“祈、祈愿……”

    他的名字在她的唇齿间艰难跳跃。

    温不语抿唇。这声音，小到她自己都要听不见了。

    像是清风掠过幽闭的山谷，她的嗓音轻柔，有种说不出的温婉。

    耳畔传来少年低哑的声音，仿佛带着些许魅惑人音调，听在头脑晕乎乎的温不语耳中，有些不真实的飘渺。

    “是我。”

    -

    预备铃响过，王志刚站在讲台上，双手背在身后，看向空荡荡的教室门口。

    没来。

    正式铃声响好后，他眯着眼看向祈愿所在的位置，扶了下眼睛。

    还没来。

    “这孩子……”

    此时祈愿正慢悠悠地走在教学楼下的大道，单肩背着书包，懒懒散散地一边走一边踢路上的小石子，时不时瞟向眼前急匆匆的女孩。

    温不语在前面走着，眼见着守在楼梯口的值班同学，脚步移动地更快了。

    要迟到了。

    “已经迟到了。”

    祈愿见她那么急，在后面悠悠说了一句。

    他是有读心术吗？

    温不语听罢，脚步慢了下来，看着已经往回走的值班同学。

    对方三两步就跨到了她身边，语气出奇的平淡，敛眉低语，“没事的。”

    温不语以为祈愿是来安慰她的。

    结果少年沉稳的嗓音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经常迟到。”

    温不语抬头，看着他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有些无奈。

    “不就是扫个地吗。”

    书包略微从他肩上滑落，祈愿说话时抬起下巴，把书包背实在肩上。

    扫地是没什么，可是被老王抓到还要在班级外罚站啊喂。

    走廊上，罚站。

    温不语想想就头疼。

    可祈愿说着，长腿就已经迈上了台阶。

    不料遇上了另一个从对面楼梯口上来的值班学生，臂弯里还夹着迟到登记本，就这么恰好撞上。

    “祈愿。”

    那个男生握着笔出声，语气略带调侃，“又是你。”

    祈愿不抬眼，闷声嗯了一下。

    “行吧，高二二班，祈愿。”

    值班的男生一边记一边念，显然是故意念给他听的。

    被值班的同学抓到了，温不语只能自认倒霉。

    没曾想，身边的少年给她使眼色，挑眉示意她先上去。

    “同学你叫——”

    在她纠结之际，祈愿已经拉着值班的同学放下登记本，还顺道捂住了他的嘴。

    嗯？

    温不语愣在原地。

    “你先上去。”祈愿低声说道。

    “我？”她不确定地问，视线飘向被捂住嘴的同学，有些懵。

    祈愿点头，转而单手揽着男生的肩说了些什么。

    不太好。

    温不语想了想，站在原地没走，揪着书包十分乖巧地开口，“我叫……”

    “不用了，你们上去吧。”

    值班的同学打断了她的话，整理好登记本，抱着本子就往楼上走，“已经上课了。”

    祈愿听罢，先一步跟着那个男生上楼。

    温不语疑惑地折起眉头，抓着书包带子，不解地跟在少年身后。

    “你和他说了什么？”

    祈愿在她前面走着，没应声。

    温不语以为是自己略带质问的语气让他不想理，她抿唇，轻轻咬着唇瓣。

    他替她解了围，她这么说话，是不是显得有点不懂感恩了……

    她只能沉默地跟在祈愿身后。

    -

    第一节是英语老师林书娟的课。

    英语课过了近十分钟，祈愿才背着书包出现在教室门口。

    刚好林书娟让同学们听课文音频，提着小蜜蜂走下去时，睨见了门口站着的少年——以及，他身后被挡住的小身板温不语。

    林书娟严厉，教书时那些课堂规矩抓得紧。

    从不允许有同学在她的课上嬉戏打闹，或者迟到早退！

    但她只是看了祈愿一眼，扭头便示意他进去。

    江夏一中的班级、号数严格按照学习成绩来分。有许多刚上来就展露头角的牛人，把前面号数的人取代了。

    比如突飞猛进的祈愿，开学考进来的分数排最后一个。

    第一次月考就凭借数、物、生三个第一，成了班级第二。

    高二年级里传他的英勇事迹传开了，每个教过祈愿的老师都要夸他一番，有主科老师去了文科班代课，也要提一嘴祈愿。

    说是“好好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

    “种一棵树最好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甚至有老师“知耻而后勇”都用上了。

    因为祈愿原本底子差，在年级最差的十五班里学习，班里学习氛围差，翘课的翘课、打架的打架，没几个撑到高考的同学。

    任课老师几乎都对他们班的同学不报什么希望。

    常年任十五班班主任的英语老师林书娟，也被这群学生闹得头大。

    好在从十五班里走出了个年级第七，她在办公室里一群老师面前，也算多了些底气。

    班级里每个人都低着脑袋，温不语跟在祈愿后面进了教室，没几个人发现。

    除了无意间抬头的谢明朗。

    —

    “今天你和温不语一起来上学的？”

    第一节课后，谢明朗神秘兮兮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方却出神似的无动于衷。

    “祈愿！”

    他大声叫了一句，惹得教室里其他人纷纷回头看向他。

    刚下课，又是第一节，有不少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人被吵醒。

    “呃呃……”谢明朗尬笑几声，“没事没事。”

    陈雨宁坐在第三排第四桌，转头就能看见坐在自己斜后方靠窗的祈愿。

    她扭过头去，目光探究似的停在谢明朗身上一瞬，转而看向祈愿。

    少年闲散地坐在座位上，身上随意披着长袖的校服外套，看着就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像刚拿了三个第一的“学霸”。

    用班主任老王的话说，他是“黑马”来着。

    谢明朗坐在最后一桌，双手搭在祈愿的宽肩上，“我去，不是吧。”

    他见祈愿没否定，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了一部青春校园大甜剧。

    他不是八卦的人，可实在是好奇。

    “温不语那样的乖乖女，会喜欢你这种？你威胁她了？”

    谢明朗话里话外都默认了他们俩的关系。

    祈愿听到这话，没解释，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了句“没有。”

    “靠！”

    “不信。”

    谢明朗吃惊，神秘兮兮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女孩，眼里的好奇呼之欲出。

    “温不语。”他歪了下椅子，扭头叫人，转移了话题对象。

    彼时温不语正因为头晕还没好，趴在桌上休息。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叫她，她强撑着难受睁眼，脑袋还趴在自己的手臂上。

    脑袋好痛。

    她嗡里嗡气地嗯了一声，眼睛半睁着，尽显疲态。

    对方开口说话了，“祈愿他是不是——”

    “唔！”

    谢明朗的嘴被捂住了。

    ？

    温不语听到祈愿的名字，头脑短暂清明了一瞬，撑着脸直起身子，迷糊间嗓音囔囔的，“怎么了？”

    谢明朗被捂着嘴巴，支支吾吾半天，憋得脸都红了。

    温不语不解地将目光转向谢明朗身边的少年。

    视线交汇那一刻，祈愿的眸色顿时滞了一下。他放松了手，一脸坦然看向温不语。

    没有半点心思被窥破的样子。

    温不语便没在意，只当是男生之间开玩笑的小打小闹。

    大课间时，学校的广播里放着周杰伦的歌。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走廊上人来人往，老式广播大喇叭挂在顶楼的墙壁上，低沉嘶哑的音质由于声量足够大，钻进了每个同学的耳朵里。

    即使是在教室里做题的同学们，也能清晰听到外面传来的歌声。

    老式大喇叭的音质和极具青春活力的歌一点也不相配。

    也不如耳机里来得动听。

    可歌声却顺着盛夏的清风溜进了教室，窜进了温不语的耳朵，吹散了她额前脖颈处的细汗，她挣扎间头脑一阵翻涌。

    她听见身边有人在议论什么，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是陈雨宁。

    可温不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于混沌之中睁眼，瞥见声音的主人朝门口走去了。

    走廊上班级前的一小片空地，都会有张桌子。

    那是平时晚自习的时候，学生搬出去外面背书用的，偶尔也会有人在那里问老师题目。

    此时那一小张桌子处，围了四五个本班的同学。

    “祈愿你可以啊。”

    “怎么考上科科第一的？教教我呗？”

    “隔壁班邹神的化学第一，差点也让你抢了。”

    众人围簇着那个身长玉立的少年。

    祈愿转笔的动作停了，反手敲了敲自己笔下的练习册，然后满不在乎地抬头看向身边人。

    谢明朗脸上的笑收住。

    他瘪嘴收回了手,“我还以为有什么秘笈呢……”

    祈愿笑，“那你看天上什么时候掉馅饼了？”

    门口的陈雨宁耳尖听见了，捂着嘴扑哧一声笑出来，猝不及防撞上祈愿看过来的目光。

    靠，帅死了。

    还是那么帅气。

    祈愿的视线没作任何停留，似乎没看见她。

    陈雨宁就肆无忌怛地犯花痴盯着祈愿看了一会，直到同桌林洁拍她，说“温不语醒了”，她才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