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衍料到她会丢出卓熙这个名字拒绝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所谓的合约也只是商业上的合约。”

    她挑眉，仔细回忆当年媒体上爆出的新闻——豪门联姻，强强联手，华人企业的联合……

    她突然想不到该接什么话。他还有其他可以攻击的点吗？好像没了。

    有些难堪。

    她低头吸烟，回避顾君衍戏谑的眼神。

    “当时媒体是炒作。和你跟沈松图炒cp一个道理。我和她年龄相符，家族生意有往来，仅此而已。”

    “那她……”

    “她根本不喜欢男人。我跟她绝无可能。”

    林雪烛哑然，衔着烟，烟灰簌簌往下落。会想起四年前卓熙看她的眼神——好奇，高傲，轻蔑，还有冷漠。

    她被刺痛，以至于刚开始入行拍戏时，哭不出来就回想那个眼神。

    或许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只是想看看顾君衍身边的小宠物长成什么样子，如此讨他欢心。

    她笑笑，为自己当时的狭隘和自卑感到心酸，猛吸一口尼古丁，再畅快地吐出烟圈。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他说。

    太平山顶静谧宜人，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眼底下的人们奔波劳碌讨生活，曾经她也是她们中的一个，而如今她站在高处。

    可以站得更高吗？

    可以。

    她抬头，望着顾君衍的眼睛，那里有认真和笃定，以及一份她非常想要拥有的承诺。可是现在的她不需要了。

    当年她家逢变故，父母离世，巨额债款背在身上，什么都没有。

    现在，她是当下最红的小花，名利双收，事业蒸蒸日上。

    她不需要这份恋情。与豪门贵公子的恋爱，有碍于她继续与男顶流炒作捆绑，并且不管答应与否，他都会帮她。

    她有这份自信。

    “顾总，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顾君衍扯了扯嘴角，还未来得及说话，被她抢白：

    “你要收购陆氏娱乐？进展如何？”

    他知道她无意纠缠于在不在一起这种无聊的问题，坦诚回答：

    “在压价。”

    “想等我合约到期狠狠杀价？”

    “他们急于脱手，估计等不到你合约到期。”

    “陆以宸好可怜，自己的心血就被这么贱卖了。“ 她打趣道。

    “他可怜什么？这些年你为他挣了不少钱。”

    “对啊，所以你想从我这里挣多少钱呢，顾总？”

    顾君衍眼神一凛。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你想成立独立工作室？”

    “但我缺管理人员。”

    顾君衍心思一转，明了她的意思，笑道：

    “我很贵的。”

    林雪烛颔首微笑，“那自然。不会亏待你。”

    今晚她只是提出这个需求，具体的细则需要双方法务详谈。她不着急，欣赏完夜景回别墅休养生息，领支票入睡。第二天顾君衍亲自送她回城，她要上一个表演课，为综艺做准备。

    那是陆氏投资的一档演技综艺，这个夏季的收视冠军，网络热度极高。节目主要是为了捧陆氏旗下的演员和爱豆，蕾娅因为这个综艺圈了一波粉，数据很好，而林雪烛是作为助演嘉宾参加，与蕾娅对戏，为节目炒热度。

    冠军早就内定为蕾娅，陆氏花重金邀请林雪烛也是为了造势炒热度，随便敷衍一下即可，反正不参与排名。但林雪烛很重视，任何平台都是一次试镜，如果表现得好，她完全可以争取到更多更好的剧本。

    为此，她请来了电影学院的老师集训一周上课。此行程保密，只有陆以宸知道，他感叹林雪烛的细心和认真，又对她感到愧疚，同时也有一分戒心。

    拿天降紫微星来捧一个爱豆，毕竟是大材小用。林雪烛给出的价格也没有离谱，非常良心的友情出场价。

    这不是来捧人的，而是来踢馆的。

    林雪烛另有所图。

    林雪烛封闭训练，闲杂人等一概不理，只有顾君衍偶尔陪她吃饭、小酌一口。吃饭的时候还要带着剧本，他拿着本子与她对词，她吟诵海子的诗歌，化身悲剧女主角，眼神迷乱。

    她已经在演戏，但他不是戏中人。他忽然怀疑自己是否能分清什么时候她在做戏，什么时候她拥有真情。

    谁让她是绝好的演员。

    他有些气馁，握紧剧本，她已经演完一段，冷静片刻，回到林雪烛的语气：

    “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冠军赛是直播？”

    “嗯。”

    “安排热搜位了吗？”

    “有，但主要的热搜位是蕾娅的。” 林雪烛说，”所以我必须要压过她。拿我给他人做嫁衣，想得太美。“

    蕾娅……这个名字勾起他的记忆。那个从陆以宸办公室气冲冲跑出来的女人。

    “她和陆以宸在谈恋爱？”

    “谈过，后来又分了。”

    “你当心。”顾君衍嘱咐道，“陆以宸对你的心思路人皆知，我担心她会在直播的时候搞一些幺蛾子。”

    “我知道，但我宁愿她搞一些。”林雪烛得意地笑，将茶盏送到嘴边，浅尝一口，抬眼望着他笑，“她如果做什么手脚，岂不是给了我机会？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没我红。”

    林雪烛是抱着如临大敌的态度准备的，她希望蕾娅不要让她失望。之前贝贝给她发过一些剪辑视频，蕾娅演得不差劲，但同期有几个女生演得更好，有灵气。可惜娱乐圈并不公平，一切都看人气和作品，他们都没有作品，而蕾娅有压倒性的人气。

    她内心盘算这个并不熟的爱豆，以及那充满欲望的眼神。她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有陆以宸而变得更加复杂和纠缠，但有时候，男人会成为一个女明星上升路上的绊脚石。

    陆以宸就绊住了蕾娅。

    她为此感到可惜。

    林雪烛提前和团队做好舆论评估和舆论对策，拟了几个热搜词条，由林雪烛亲自与陆以宸谈判。陆以宸看着助理给他的日程表苦笑，上一个是蕾娅，下一个紧挨着就是林雪烛，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杠上了谁。

    相比起蕾娅走进办公室对陆以宸发了一通怨妇的火，林雪烛显然是有备而来。她厌恶打感情牌，进公司之后再也没拿和陆以宸曾经的同学情谊说事儿，只看数据和真金白银。她提出直播当晚她要两个热搜，其中一个关于她当晚演技，热门必须是她的单人cut，另一个则关乎于她的人设——美强惨千金，演技好长得好，实绩在手不作妖。

    两个热搜是林雪烛的底线，陆以宸找不到不同意的理由，倒是林雪烛挑的剧本引起了他的兴趣。原版电影入围了戛纳金棕榈，如果登上热搜，势必要与原版女主角做比较，这是一步险棋，走得好，被人夸赞，走不好，被人嘲笑“越级碰瓷”。

    林雪烛看出他的犹疑，笑道，“我有自信。”

    她永远都有如此明艳的笑容，永远对自己笃定。

    她的头颅，总是高高昂起。

    预热已经开启。

    直播赛开始之前，蕾娅和其他几个爱豆的热搜已经就位，林雪烛在后台化妆，手指划广场，看粉丝撕逼引战。偶尔她的名字会被提及，但她总是飞速划过去，不关注恶评。

    尽管公司本意是让她给蕾娅做嫁衣，托举蕾娅转型成功，但不管怎么说她才是最红的那一个，海报C是她，粉丝战斗力也强，控评一流。

    最近沈松图的粉丝稍稍有些哑火，可能是他那边工作室打过招呼。她对他们的效率很满意，下次合作也未尝不可。

    “姐，喝咖啡。”

    贝贝为她端来一大杯冰美式，她道谢，咬着吸管，小心翼翼不弄花口红。

    “你真美。” 贝贝真心夸奖道。

    “谢谢。”

    林雪烛朝她微笑，望向贝贝眼眸深处。贝贝被她盯住，有些慌乱，神色紧张，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林雪烛放松眼神。

    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心虚全都写在脸上。

    只是，女明星的助理最好也要有些演技。她并不确定贝贝还能够陪她多久。

    “还有五分钟。”

    导演组来人提醒。

    林雪烛点头，站起身照镜子，寻找一丝一毫的瑕疵——妆容，发型，服装，仪态，样样符合。

    她要出演的是情人在杀掉情夫之后与正妻直面对峙的桥段，情人是她，饰演正妻的演员则由现场抓阄决定，考验临场发挥能力。说是抓阄，其实早就安排好，这一段的华彩主要是为了衬托蕾娅，而蕾娅早就接到剧本默默练习，哪怕只有两句台词，也要请知名指导老师与她对戏。

    林雪烛对着镜子轻轻地笑，想象蕾娅就站在她面前，扬起手臂——

    一切如她所料。

    这一巴掌重重落在她的脸颊上。

    林雪烛就是看中了这一巴掌，才挑的这个剧本。她在赌那只手会不会切切实实落在脸颊上。

    如果没落上去，只是虚虚拂过，算蕾娅有脑子，可以在娱乐圈长留，需要提防着点儿。

    如果落上去，那证明蕾娅拿她当眼中钉肉中刺，她得立刻斩草除根。

    蕾娅这一巴掌打下去，似乎是打在了所有人的脸上，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只有导演窃笑，收视率一定在这个点飞升。

    摄影师没有放过这个场面，镜头切给在场的其他爱豆，大特写。每个人的嘴巴张成o形。

    林雪烛的眼泪顺势滑了下来，强镁光灯把泪珠照成珍珠，这一点泪是剧本里有的，但出现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无数解读空间。

    林雪烛照例往下演，越演越投入，越演越动人，左脸高高肿起，但她知道她是赢了的。她想大笑，眼神却变得更加哀戚，完全入戏，与角色浑然一体。

    热搜榜爆了。

    “蕾娅扇了林雪烛“

    “林雪烛脸肿了”

    “林雪烛哭了”

    “删巴掌”

    林雪烛提前和团队预测的热搜一一应验，趁势营销林雪烛美强惨人设，营销号纷纷下场，带动林雪烛相关词条，实现霸榜。陆以宸本想迅速开会商讨舆情应对危机，却发现已经有人为他做了这件事——林雪烛自然是毫发无损，只是吃了一个巴掌，并且博得同情无数，路人粉纷纷站出来为她鸣不平。

    看似她受辱了，实则她收益了。

    陆以宸这才发觉他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