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别来无恙
“过了今夜，我就要走。”
他冷笑，捏着她小巧的下颌：
“一夜千金？林雪烛，你真值这么多钱？”
难堪划过她的面颊，但又被很好地隐藏。她抬起头，高傲地说：
“顾总，就当您千金买千夜，我随时奉陪。“
她订的早班飞机，走时他还没醒。她回头看了看他沉睡的脸，有一瞬间，她忽然忘记她爱过他。
是爱他的什么呢？爱他的俊美的脸和嚣张的笑？还是爱他的钱？
她忘记了。
可是她也曾有钱。
她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女，独自出国留学，拿全奖，靠作品赚钱，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但现在却屈居人下。
他们有过快乐的时候。她刚搬来时，地板漏水，她敲开他的门。他那时刚大学毕业，还在创业，家里一片狼藉，连忙用身体挡着怕被她看见。
她说，你家有漏水吗？
他摇头。
她耸耸肩，无可奈何，寒暄几句走掉。她想她只能住酒店了，没想到他突然从身后跟过来，拉住她的手臂。
“我马上要去渥太华，大概两个礼拜，你住我家吧，帮我叫一个阿姨打扫卫生就行。”
她张大眼睛，半信半疑。
“真的。我晚上的飞机，钥匙放你门口。”
他话不多，但句句打消她的疑心。晚上她在阳台晒衣服，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他走了。
钥匙果真在门口。
她住进了他的家，门口有一沓美刀，便签写着“叫阿姨用”。她觉得折叠钱刺眼，替他收了起来，拿自己的钱叫了一位阿姨。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是相爱吗？她不知道。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君衍变成顾总？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被压在他身下，委曲求全，出卖身体给他？
她望着夜色，陷入沉睡。梦醒之后，她是——
“天降紫微星林雪烛。”
助理Ella 说出这个名字时，下意识低头，不敢看顾君衍的脸色，只听到他重重放下咖啡杯的声音。
“咖啡豆是新鲜的吗？”
Ella 连忙点头。
“新鲜的，早上现磨的。”
“她怎么了？”
Ella 反应几秒，急忙接话：
“现在陆氏娱乐旗下的两大花旦，人称“大花之首”的姜岚和天降紫微星林雪烛。”
“天降紫微星？”
“对。她的出道作品即入围柏林主竞赛单元，虽没有获得影后提名，但拿了国内的最佳新人奖项……“
Ella 向他展示第二页，那是林雪烛在柏林电影节接受采访的照片，虽稚嫩但星光熠熠。她精通英语，也会日常德语，无需翻译便可作答。
第三页，是她拍摄的第一个时尚顶刊，九月刊。她背靠白色墙壁，身着简单的黑色吊带裙，嘴唇猩红，清纯又艳丽。
他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嘴唇，如同那一次捂住那晚她的哭泣。
第四页，是她拿最佳新人的照片。她高举奖杯，感谢每一个人，说话滴水不露。
他不需要助理为他介绍。她的奖项，她的荣耀，她的星光，他都知道。他最恨的就是当初放走她，竟然让其他人享受她的美丽。
“最近她和准顶流沈松图搭档的古偶快播出了，处于炒cp的状态，两个人热度都很高……“
第五页，是她和沈松图的自拍合影。她亲昵地靠在沈松图的肩膀上，伸手比耶。
Ella 连忙补充：”不过这些都是公司的营销策略，每一个剧都是这样，逃不掉的。我问了她的经纪人，林小姐目前单身。“
说罢，觉得自己过于画蛇添足，果不其然被顾君衍特意看了一眼——糟糕，说错话了。
“然后是姜岚……”
“现在林雪烛在哪？”
“宝湖大厦拍戏。小成本文艺电影，搭档新锐导演，有计划冲奖。” Ella 庆幸自己做了十足的功课。
“好。现在去宝湖大厦。”
“Cut！”
林雪烛立刻止住眼泪，跑到阴凉处。化妆师为她补妆。
“很热吧？你胳膊都晒红了。”
“还行。” 化妆师笑笑，没当回事儿。
“贝贝呢，贝贝……”
“我在，刚刚公司打电话给我……”
“给咱们全剧组的人都订一杯奶茶吧，今天太热了。”
“哦！好！刚刚公司打电话给我，说有个重要的客户来探班……”
“探班？谁啊？” 化妆师八卦道，”不会是某个顶流吧……“
“无所谓，来就来吧。” 林雪烛没当回事儿，与旁边休息的男演员搭戏磨台词。这位男演员较她年长，经验丰富，她很敬佩他。
“你说到这儿的时候，情绪不用太刻意地表露，你要表现出一种惊讶和茫然的感觉，突然懵了，不知所措……”
男演员忽然停住了，目光看向远方。她扭头望回望，正好对上来人的目光。
她打了一个寒战，浑身僵直，动弹不得。好像回到了四年前，她被囚禁在他的掌心里绽放。
“那是谁啊？”
“好帅喔。是明星吗？好像没在广告里见过……”
突然间，她一切声音都听不到了，呆立在原地，只听得到他的脚步声，踏着疼痛和屈辱，踩着她的悲伤，走进她的心里。
“林雪烛，别来无恙。”
“林雪烛，别来无恙。”
他率先朝她伸出手，她愣怔片刻，最终轻轻握上了那只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却很温厚。以前他们去攀岩，他的这双手可以稳稳地从背后托着她的腰。当然，在床上也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掌控她。
“您好，顾总。好久不见。”
她淡漠地说。
如今她是演员，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顾君衍暗自佩服她的演技，却认为她还有可以提升的地方——比如她的眼神有些躲闪，比如她的声线透露着紧张。
“请问您今天来是……” 林雪烛问道。
“随便转转。不打扰你们工作。”
顾君衍简单回答。助理为他搬来一个椅子，他坐在阴凉处，打量着林雪烛离开他后所生活的世界。似乎她生活得游刃有余，而对于这样的她，他感到陌生。
导演过来与他握手。导演是知道来者是谁的，很是客气，但并不卑躬屈膝。顾君衍未看过他的作品、未听闻他的姓名，对他的能力抱有怀疑，甚至怀疑他作为导演是否比得过林雪烛——林雪烛念书时拍过一两个短片，拿过几个小奖，他陪她去颁奖礼，她欢呼雀跃地走到台上，第一个感谢的就是他——
“今天，我站在这里，第一要感谢的是我的男朋友，我的搭档，我的合作伙伴，Mr.Gu,大家的掌声不光是给我的，也是给他的，没有他，我便不是现在的我……“
这显然是托词。没有他顾君衍，她依旧是“天降紫微星林雪烛”，并且做得更好，站得更高。
“第三十六场，a！”
“第三十七场，a！”
……
一个下午林雪烛一直暴晒在太阳下演戏，而顾君衍一直在看着她。她主演的电影入围之后，他搞到她的行程，跟随她飞到柏林，只是她在头等舱，怕她尴尬，他在商务舱。她接受记者采访时，他没有资格证，没办法进入内场，但他跟国内的媒体都打过招呼，以夸为主，禁止诋毁与无端猜测。而离她最近的一次，是她站在领奖台，他在台下，戴着墨镜，为她鼓掌。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感谢他。
这些事情，她只知道一部分。公司副总偶然问她是不是认识什么“大佬”提前和媒体通过气，尽管这个词很不恰到、令她作呕，但这样的幕后人物令年轻的副总起了戒心。
她想了想，放下茶杯，说：“忘了。可能是父母的故人吧。”
她的父母已经过世，父母就是最好的挡箭牌。副总很体面，知趣不提。但林雪烛知道她现在的顺风顺水是借了顾君衍一份力在的，有些不自在。
但谁能在娱乐圈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她的戏暂时结束，全剧组工作人员都喝上了冰奶茶，来月经的女工作人员也有一份常温或者热红茶。有人怯怯地走上前来感谢她，向她要签名，她看着年轻的对方，问道：“怎么这么小出来打工呀妹妹？”
“嗨，就是没钱上学了呀，才来挣钱的。”
林雪烛一愣，眼泪忽然涌上来。还好上一幕哭过，此时流泪也不是太奇怪，无非就是入戏太深。
“我和你一样。我也是没钱上学了来娱乐圈挣钱。以后你挣了钱还得回去读书，知道吗？”
年轻的工作人员愣住，心里五味杂陈。林雪烛对她笑笑，扫了一眼她的工牌，暗自记下名字。
“我去休息一会儿，你注意别中暑喔。”
“啊，哦，好，谢谢……谢谢姐姐……”
林雪烛忽然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下顾君衍。他还坐在那里，戴一副墨镜，很臭屁的样子。她好想骂他臭屁，可是他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
顾君衍也望向她。明明看不到他的眼睛，她却依旧感到了深邃，和藏在深邃中的压迫。
她往厕所走去，他明白她的意思，放下手中的奶茶，等待一会儿，跟了过去。
镜子里的她依旧很美。那双眼睛坦诚地盯着他，像以往那样，又不似之前的纯真。
“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看你。”
顾君衍摘下墨镜，随意别在衬衫上。以前她很爱他这个动作，每次都说：“哇，你好man啊，顾君衍，你真的很帅诶。”
今非昔比。
“你每天都能在各个地方看到我，何必惊动圣驾。”
林雪烛语带讥讽，唇角凌厉。她的口红是暗红色的，像团风干的血。
“你明明是想……”
黑色吊带裙的带子被她一勾，一片雪白。她很坦荡，也很诚实；身体更加诚实。他却情不自禁闭了闭眼，而后睁开，上前亲吻她的嘴唇。
那是一个缓慢又绵长的吻。她情不自禁呢喃他的名字，像永不完结的咒语。
他将她翻过去，如同离别的那一夜，但这一次他要让她看着自己。果然是最好的演员，她的动作表情都到位，犹如那一夜，眼泪依旧滚烫，言语被他一只手掌捂回去，只剩下臣服。
镜子里有一双流着泪的眼睛。他好爱这双眼睛。
“姐，你在里面吗，该补妆了，下一场……”
她忽然全身绞紧，欲挣脱但不能。他的手却松了下来，揽住她的脖子，咬她的耳朵。
他量她不敢出声。
她开始颤抖，眼泪流得更凶。等他感到她的放松时，她已经推开他，嘴边一片猩红。
“我涨价了，顾总。”
“新的价格标准随后短信发给您，号码不变，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