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如同石头跌落般的声音打破了文泉阁的宁静，地板上一片墨水的痕迹缓缓向四周扩散，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在下不慎打翻砚台，惊扰了各位，实在抱歉，翊诀公子无碍吧？”坐在翊诀身后的司徒明煊故作惊恐的问道。
“天哪，翊诀公子你的背后..."韶华公主一脸惊恐地说道。
一大滩黑色墨迹在翊诀背后扩散开来，原本纯净如雪的素白长衫，此刻如同被污泥玷污的雪地。
这砚台落在后背上的力道，分明就是刻意砸向的，不谈此时还在上课，就算与他争辩，也无人会帮着他一个外人。
“无碍，我回去...”
“咣当！”
话音未落，同样的沉闷声又从相同的方位响起，众人一阵哗然。
只见霁晓站在翊诀身后，掉落的砚台与地面相撞的震荡声，仿佛将空气凝固了一般。
“公主为何要如此！”
墨水从司徒明煊的头顶倾泻而下，疾驰过他惊愕的脸庞，什么情况，公主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死活。
“你的墨水溅到本宫衣服了”霁晓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并没有，单纯看着很不爽罢了。
“她又在发什么疯？”
“今天谁惹霁晓不高兴了吗？”
众人见霁晓的突然之举，纷纷低声讨论道。
翊诀也被霁晓这一举动震惊到了，难道她是在帮他吗？
坐在角落的南宫恨雪见此一幕却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肃静，你们三人今日就先回去吧”站在前方的赵学士见场面即将开始失控，严肃说道，这趟浑水他可不想蹚。
司徒明煊抑制住心中的无尽怒火，冲出了文泉阁。本想在众人面前给那个东凌质子一个下马威，结果现在丢大脸的是他。
他堂堂太尉之子，何时受过此等屈辱，要是别人他定不会就此作罢，可对方偏偏是霁晓，他爹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搞好关系的公主。
也不知道今天公主吃错什么药了，她平时可对这种事毫不关心的，定是那质子以皮囊诱骗了公主。
*
文泉阁外的湖边，霁晓在清洗手中的墨迹，翊诀静静站于一旁。
刚刚事发突然，霁晓其实也没多加考虑，就是看着翊诀被人欺负的委屈样，心里堵得慌。
现在出来冷静片刻后，反而觉得自己此举貌似好心得有点过头，不知该怎么面对站在一旁的翊诀。
“公主方才为何要帮我？”
“谁帮你了，我不是说过他的墨水溅到我了”
“若是如此，公主此举也未免过分了”
“我过分？他从你来之日就一直为难你，究竟过分的是谁？”
糟了，好像说漏嘴了。她抬头看向眼前露出笑容的男子，霁晓意识到这小子分明就是挖坑等她跳。
“那个司徒明煊整天耀武扬威的，我早就看他不爽，我平日就爱打抱不平，此事与你无关”霁晓急忙解释道。
“那便多谢公主的好意了，只是今日公主此举恐会令我的处境更加艰难”
司徒明煊这种持强凌弱小肚鸡肠之人，受今日此等屈辱定不会忍气吞声，恐怕在南暻想安稳度日是不太可能了。
“怕什么，日后本宫罩着你”霁晓起身对翊诀说道，司徒明煊如此跋扈不过因为他爹是太尉，而太尉就算再位高权重也只是臣子，能拿本朝公主如何。
“听闻东凌人尚武，男子都从小习武，身强体壮五大三粗的，你怎会看似这般弱不禁风？”霁晓在翊诀身边边上下打量边说道。
“我从小便对习武兴致不大，我也认为单凭武力也无法解决一切问题”
如若武力能解决一切，东凌也不至于没落到现在这番境地。
“所以你是把习武的功夫都用来偷画女子画像了？”霁晓凑近翊诀调笑道。
“不是...我作画只是将世间短暂的易逝之美，用画笔留于纸上，公主那日的神情令我深受触动，难以忘怀，所以我才将此画下，但我对公主无任何不轨之意”
翊诀表情认真地看着霁晓解释着，眼神如身旁的湖水般碧波荡漾。
霁晓绕到翊诀身后，双手轻拍在他的背上，又举起手臂向上环绕着他，玉指在翊诀的脸上划过，白皙的脸上留下了三道对称的墨水指印。
“你画我，我也画你，这下我们扯平了”
翊诀被她这一突然之举惊到了，冰凉的触感由脸颊传递到了全身，他呆立在原地愣住了几秒，回过神来后立马看向湖水中的自己，如同一只羞涩的小猫一般失措。
“公主...我这幅模样走在宫中岂不是会遭受非议...”
“和我走在一起谁敢议论你，刚好我也很想看看你这些日子画了什么”
这幅模样和你走在一起好像更容易遭受非议吧，虽然今日公主所举是出于好意，但貌似已经将想低调度日的翊诀推向了纷争中心。
下课后，离开文泉阁的白景尘无言地看向湖边的二人，晓晓和那位质子何时这么亲近了，今日这般的冲动之举根本不像是她会做出的事，难道近日晓晓的变化皆是因为那人吗？
*
真是无比漫长的一路，但凡从霁晓翊诀身边经过的人，无不低头捂嘴忍笑，翊诀表情僵硬强装镇定，而一旁的霁晓却神采飞扬，不时还以欣赏的眼光看向翊诀频频点头，显然对自己的“大作”颇为得意。
“殿下！您的脸怎么了？”质子驿馆门口，侍从强忍笑意地问道。
“无事，小安，这是霁晓公主，她随我来看我作的画”翊诀故作轻松地介绍道。
侍从看向翊诀身后的绝色佳人，这不就是殿下近日的画中之人吗，竟然比画中还要美。
“小安...小安！”翊诀看小安满脸震惊地呆立着，无奈喊道。
“参见公主！”小安反应过来，连忙惊慌地向霁晓行礼。
“还请公主见谅，小安随我从东凌而来，没见过什么世面才在公主面前有所失态”
“我倒觉得颇为可爱，某人刚见我时，貌似也没强到哪去吧”
翊诀听后，顿感面颊发烫，想着得赶快换个话题。
“小安，你先去准备水和衣物”“公主，你随我来书房看画吧”
“是！小人先退下了”
小安立马溜走了，他可不想打扰他们二人，殿下先前整天神情低落地在书房画画，今日竟然带画中之人来了，看来是有所进展了。
霁晓随翊诀进入书房，这间书房仿佛是一个静态的世界，充满了静谧而神秘的氛围。它并不宽敞，但也不局促，恰恰容纳下书桌、椅子、画架以及堆积如山的书和画卷。
这里的空气仿佛被时间定格，每一寸角落都弥漫着墨香和纸张的味道。
“公主，你先在此随便看看，我换身衣服稍后就来”说着翊诀便转身离开书房了。
霁晓随手翻开几个画卷，画卷中好似都是南暻宫中的建筑及景观，平时她从不会多看两眼的身边事物，在画中重现却是别有一番意境。
她走向书房另一侧，立着的几个画架都盖上了白布，她好奇地一一掀开，画中所绘之人皆是霁晓。
有她上课撑着下巴发呆的侧影，有她走在书院湖上长廊的背影，甚至还有她和白景尘谈笑的画面......
这小子来南暻的几天，不会尽在书房里画她了吧？所以之前整天盯着她就是为了细致观察她将她画下，想到这点霁晓便觉得一阵肉麻。
翊诀走进书房，看到霁晓在看自己的画像，既然带她来到这里了，他就料想到她肯定会看到这些，但此刻他心中还是有点无法言说的羞涩。
“你为何要画这个？”霁晓指着她和白景尘的画问道。
“只觉得才子佳人，颇为赏心悦目”
除了在白公子身边，霁晓脸上从未出现过笑容，如果自己是那个能让她笑得那么开心的人该多好。
“是吗，怎么不见你画那些在书院对你献殷勤的小姐呢？”
“小姐们的好意让初来异乡的我倍感温暖，但我向来只画在我心中留有痕迹之人”
“......”
这小子突然间胡言乱语什么呢，怎么能面色如常地说出这种引人遐想的话语。
*
太尉府中。
“你这没用的东西！让你去读书，怎么搞成这幅模样回来？”
“爹！这是霁晓公主干的，我也没办法啊！”司徒明煊哭诉道。
“公主为何要对你这样，你这混账东西又干什么了？”
“不是啊爹！我原本只想给那个东凌质子一点颜色看看，哪知公主突然为他出头，我才成了这幅模样！”
“公主为何要帮东凌质子？此事你日后给我多加留意点！”
“是！爹，我一定多加留意！”
司徒冀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他这儿子文武双废，平日里就知仗着他太尉的名号为非作歹，本来想着让他去皇宫书院读书，借此和公主打好交道，日后要是能和皇家攀上亲戚，他司徒家的地位定会水涨船高。
可没想到进宫中读书已有半年之久，非但没和公主搭上半言两语，还因为什么东凌来的质子交恶，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