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床头柜上的闹钟铃声雷打不动地响起。
周衍之从被子里伸出手，动作熟练地将闹钟铃关上。
昨晚吃完火锅回到家已经很晚，他带着一身伤和疲惫洗漱完，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这么舒服的觉了，虽然每一回翻身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但昨晚却异常地感到轻松。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换上干净的校服，背起书包，准备去上学。
走出房门的时候，余光瞥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人，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握着书包肩带的手紧了紧。
“妈。”
高月转过头，看着儿子。
“要去上学了？”
“嗯。”
周衍之走到玄关处，坐下换鞋。
高月的脸上没有了平时温和的表情，语气也变得冷冽，如坠冰窖，她带着质问的口吻道：“惹事了吗？”
“没有。”
周衍之弯着腰低头系鞋带，有些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那为什么会被别人打？”
“误会。”
“动手打人了吗？”
手上系鞋带的动作停下，周衍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
高月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儿子身边蹲下，她一手扶着周衍之的膝盖，一手轻抚他的脸颊，抚摸到下颚处的时候用力，强迫周衍之将头抬起来与她对视。
“你看着妈妈回答，打人了吗？”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妈，你昨晚值了夜班，已经很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你回答我，”高月的手越来越用力，周衍之下颚处的皮肤已经开始泛红，他能感受到母亲的指甲在皮肤上划过的痛感，如刀子般尖锐，“你不能对妈妈撒谎，回答我，你打人了吗？”
周衍之想偏过头，不去看高月的眼睛，然而后者却像是预料到一般，将扶着他膝盖的手也抬起，两手捧着周衍之的脸，不让他有逃避的动作。
“回答我！”
周衍之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地回答道：“打了。”
下一秒，禁锢住他的双手松开，他依旧没有张开双眼去看面前的人，可就算不看，他也能想象得到此时母亲那失望的表情。
高月站起身，用手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你今天别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好。”
门外，背着书包的苏芙在等电梯，因为昨晚回家太晚，今天上学的时间比往常晚了半多个小时。她和陆菱画的自行车都还在便利店门口停着没有取回，想来想去，只有打车上学才不会迟到了。
七点十分正是小区里电梯使用的高峰期，苏芙等得有些无聊，开始四处打量，目光扫过对门时停顿了一下，突然想到如果周衍之也起晚了，或许两个人可以一起拼个车。
这么想着，苏芙按响了门铃。
等了约莫两分钟，依旧无人开门，正当苏芙打算放弃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周衍之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苏芙，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早上好啊，”苏芙热情打招呼，顺便关心了一句对方的伤，“昨晚睡得好吗？伤口还疼吗？”
“不疼。”周衍之从家里走出来，反手将门关上。
“你要走路去学校？”
“嗯。”
苏芙拿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可是现在已经七点十五分了，走路的话会迟到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拼车去上学，”苏芙打开手机里的叫车软件，设置好地点后给周衍之看地图，“你看，打车的话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学校了。”
司机师傅的车技很稳，果然在十分钟之内将两人准时送到了学校门口，苏芙在一楼与周衍之道别后，在楼梯口遇到了早上也起迟了的陆菱画。
目睹了两个人一起步入校园的陆菱画此时八卦之心已经抑制不住，加上昨晚的一连串信息苏芙都没有给她任何回复，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先开口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们俩啊。”
苏芙心下了然，解释道：“起晚了为了不迟到拼了个车一起上学。”
陆菱画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就这样？”
“就这样，”苏芙有些无奈，“我不跟你说，我要回教室补作业了。”
“诶？”陆菱画想起自己的作业也还没有补完，不好再拉着苏芙八卦，只好眼巴巴看着好朋友离自己远去，“你别忘了放学和我一起去便利店取车啊！”
苏芙没有转身回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周末的氛围已经提前在校园蔓延开，不仅是学生的心已经飞出了教室，老师们也对即将到来的周末迫不及待，在放学铃声响起之前，有的班级已经早早就宣布了放学。
陆菱画收拾完书包，在铃响前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教室，嘴里哼着悠扬的小曲儿，她靠在走廊的栏杆边上，等着苏芙下课。
等得久了，陆菱画便开始转身趴在栏杆上朝下看，楼下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放学离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因此独自一个人的周衍之在人群中就变得异常显眼。
除了周衍之之外，人群中还有一个落单的女生，陆菱画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是昨天晚上一起进了派出所的学妹，周衍之的同班同学。此时她正跟在周衍之身后，隔了几米远的距离。
“嘶……这是什么虐恋情深啊。”陆菱画感叹道。
“干嘛呢？”苏芙拍了拍陆菱画的肩膀，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而却没看见什么异常的，“你看什么呢？一出来就看到你趴在这自言自语。”
陆菱画被苏芙拍肩膀的动作惊到，回头看了苏芙一眼，等再看下去的时候人却已经走出校门看不见了。
“我刚才看到周衍之和昨晚那个女生了。”
“是吗？”苏芙再次探头向楼下看去，“哪儿呢？”
“已经走出校门了，那个女生跟在他身后，奇奇怪怪的。”
苏芙想到昨晚的事情，不免多想，“昨晚那些人不会又来吧？”
虽然昨晚警察已经和他们保证了这件事情一定会按照江蕙敏的要求来处理，昨晚闹事的小混混们不会再来打扰周衍之，但似乎并不包括那个叫陈静姝的女生，如果那些人是来找陈静姝的时候再次碰到周衍之，不是没有可能再发生一次冲突。
“可是昨晚周衍之不是都说清楚了吗？他跟那个女生只是同班同学关系，那个混混头子再怎么和她纠缠不清也不关周衍之的事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苏芙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催促陆菱画道：“走吧，去便利店取车，昨晚喷火木仓的钱还没给呢。”
“对哦，昨天的关东煮也没吃到。”
看陆菱画一副沮丧的表情，苏芙笑道：“我昨晚去吃火锅了，关东煮——也就那样吧。”
“啊，你这个邪恶的叛徒！吃火锅居然不叫我！”
“昨晚去完医院之后去的嘛，太晚了，没好意思叫你。”苏芙笑着跑远，躲过了陆菱画想戳她痒痒处的手。
陆菱画不依，追上去还想攻击苏芙，但都被躲过，只好噘着嘴无赖道：“不管，你今天必须请我吃鱼豆腐。”
“行行行，”苏芙好笑地连声答应，想到前几天和家人一起做的国庆假日计划，转头问陆菱画，“下周四就是国庆节假期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国庆出门的人太多了，天气又热，我可不想去看人从众。”
“我们家打算去山里度假，人少清净，你和我一块儿吧，我不想自己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陆菱画惊讶，“你们一家四口出门，不都是你和阿姨住一间房的吗？”
“我妈想邀请周衍之和他妈妈一块儿去，我落单。”
陆菱画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道：“行，那我要再加一串咖喱鱼蛋。”
“知道了。”
两个人吵吵闹闹间很快就再次回到了后巷的便利店，检查了一番停在门口的自行车毫发无损后，便一起进入店里。
当班的工作人员还是昨晚那位收银小哥，他一看到苏芙和陆菱画就认出了她们，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简单问了昨晚事情的后续，便给她们结了所有的账。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昨晚及时的报警呢。”陆菱画一边吃着鱼豆腐一边说。
苏芙点头，“是啊，昨晚我们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呢。”
“都是小事情，能帮就帮嘛，不过你们两个女孩子也真是够勇敢的，说冲就冲。”收银小哥给她们比了一个大拇哥。
“咳，别说了，”陆菱画嘴里喊着一个还热乎的咖喱鱼蛋，声音含糊不清地抱怨，“为这事昨晚被我妈教育了一顿，我下次再也不敢这么莽撞了。”
收银小哥笑了笑，没做评价，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她俩悄声说道：“昨晚被打的那个男孩子，和另一个女生，刚刚也进店里了。”
苏芙和陆菱画同时愣怔片刻，又同时回头看店里，试图在货架之间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收银小哥看她俩这幅惊弓之鸟的样子好笑道：“不在这边。”
顶着两个人疑惑的目光，收银小哥也不再卖关子，朝便利店最远处的方向努努嘴，“在那头就餐区呢，他们听不见你们说话的。”
“救命嘞，什么孽缘啊。”陆菱画低声吐槽道，透过一排排的货架，才隐约看到那一男一女的身影坐在就餐区的塑料椅上，她把手里的关东煮放下，此刻的八卦之心已经彻底击败关东煮的鱼豆腐，她随手抽了一张收银台边上的纸巾，擦了擦嘴，“不行，我要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昨晚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劲了。”
看着陆菱画做贼似的往那边去，苏芙无奈扶额，只能跟上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