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给他们两个安排的房间是在地上的十一层，燕明晏拧开门把手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房内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的夜色。

    她回过身来对茜茜说：“麻烦你了。”

    茜茜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处理。燕明晏看向站在一旁的贺朝暮，对他说：“先去休息吧，我们的任务明天再说。”

    贺朝暮“嗯”了一声，他推开了门走进房间。

    燕明晏也进了房间，她匆忙洗漱了一遍，就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疲倦地闭上眼睛。一天之内她经历了数场战斗，精神已经疲惫不堪，几乎是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和她一墙之隔的贺朝暮却没立刻去洗漱休息，他坐到床边，脑里还在想幻境里的事情。拜这双翅膀所赐，他受幻境的影响不大，并不像燕明晏那样疲惫。

    虽然是一同被拉进的幻境，但他和燕明晏经历的幻境并不一样，在被拉进幻境之前，燕明晏曾经提醒过他不要深陷进情

    感里，顶级的幻境相当沉浸完整，被施术者会和幻境记忆共鸣，以为自己还在真实世界里，即感同身受阶段，只有当察觉到了不对劲，才能进入旁观阶段，才能破坏幻境核心。

    可在那个幻境里，贺朝暮没有感受到任何情感，就好像他的大脑遗忘里当时的情感是怎么样的。

    没有情感，空有记忆，自然无法引起共鸣。

    所以贺朝暮根本不需要锚点来恢复记忆，他跳过了幻境中感同身受的阶段，进入了旁观阶段，在这个阶段里，他什么都无法做，只能注视事情发生。

    明明是他自己的记忆构建出来的幻境，贺朝暮却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样，他冷眼注视着幻境的一切。

    贺朝暮想幻境选取的记忆片段，应该是他七八岁的时候。他当时正在看一本书，书名和书里面的内容贺朝暮都记不清楚，他只记得他没能看完那本书。

    因为当书看到一半的时候，贺朝暮就被通知要去做眼部手术。

    他没有立刻动身，也没有马上合上书，脸上的表情看着挺不舍的。贺朝暮感受不到情感，所以这个“不舍”是他猜测的。

    幻境里年幼的自己对着白衣的研究员央求了好几句，希望能把这本书看完再去做手术，他知道大人们是不缺这点时间的。

    研究员用冷硬的话语拒绝了他，然后将他强硬地拉走。

    书本摔落在地上，摊开的白色纸张，像是个大写的“可怜”。

    看到这里贺朝暮就没在继续旁观，他出手毁掉了那本书，虽然没感受到什么情感，但贺朝暮直觉幻境的核心就是这个。

    书毁掉的那刻，他看见年幼的自己怔松的神色。

    只是没想到燕明晏和他同时破开了幻境，在那一堆幻境碎片里，贺朝暮看到了几个关于她的幻境的片段。他是第一次在这位搭档脸上看到那么复杂的神情，那么悲伤，又那么夺目。

    贺朝暮在床边坐着想了十几分钟，他神色有些难得的犹豫，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号码备注是监护人。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贺朝暮耳畔响起了温和的女声：“怎么了，小贺，是有什么事情吗？”

    贺朝暮不太和这位监护人讲话，因此语气有些生硬：“我这边任务出了一点状况。”

    电话那头的女声变得有些紧张：“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贺朝暮答道，语气和缓了一点，“我遇到了一个幻境，在里面看到了过去的事情，我从实验室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拿着书？”

    “......没有。”对方想了想说道。

    “哦，我要问的就是这些，打扰你了。”贺朝暮平静地说，声音听不出来失望。对方又说了些什么，被贺朝暮平淡地拒绝了：“不用麻烦，不是重要的事情，我只是有点在意。”

    他挂断了电话，在床边又坐了一会，才起身到浴室去洗澡。

    洗完了澡，贺朝暮关掉房间灯，从随身空间口袋里拿出一个皮箱丢在床上，随后他蹬开拖鞋，掀开箱盖钻进了皮箱里面，羽翼在箱中展开，把整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皮箱内部的咒文一闪而过，箱盖严丝合缝地盖了回去，贺朝暮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燕明晏做了一个梦，因为后遗症，她时常做噩梦，但这次的梦很宁静——她梦到了和莉莉丝的第一次见面。

    她在十二岁的时候被银十字现任主席秦胭收养，一齐被秦胭收养的还有弟弟傅明空、博兰特。他们一起住在市郊的一栋别墅里，那里安静，适合休养。

    然后在炎热的某一天里，她遇见了前来拜访的莉莉丝。

    “叮，叮。”门铃声响起。

    坐在燕明晏身旁的博兰特像一只受惊的猫直接蹿上了二楼楼梯，两只手抓着扶手探出个头看着门口。

    燕明晏等他上了楼梯才反应过来，把手上的书本合起来放到茶几上，然后走去门口。因为考虑到博兰特的精神状态，这栋别墅并没有什么佣人，所以门要自己开。

    傅明空听见了博兰特的动静，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走到楼梯口，看了一眼门口，对着燕明晏喊了一声：“姐姐。”

    燕明晏回头看他，只见傅明空神色紧张，不怪他这副表情，秦胭今天去银十字总部开会，一直到晚上才能回来，在这期间，任何人的造访都足以令他们绷紧神经。

    “跟博兰特回去，没事。”燕明晏这样说道。

    她先凑近猫眼去看，门外站着一个银发女人，她有着在白银联邦比较罕见的酒红色眼睛，燕明晏看着那双眼睛愣了一愣，然后才转动门把手。

    燕明晏没有把防盗链取下来，因此门只打开了一小道缝。她略微抬起蓝紫色的眼睛看向来人，语气平稳问道：“你好，请问找谁？”

    “我是莉莉丝，来找主席，她在吗？”女人笑眯眯地问道。

    “老师去开会了，要晚上才能回来。”燕明晏回答道，她停顿了一会又说：“你可以去银十字总部找她。”

    “哎，我不能进去等吗？”莉莉丝问，语气听起来很遗憾。

    燕明晏打量了她一会，似乎是在判断她是否值得信任，最后她把门关上了，留下句：“抱歉，你还是下次再来吧！”

    莉莉丝也没有生气，燕明晏听见她笑着说：“好吧，那我下次再来，希望我们下次见面可以成为朋友哦。”

    梦到了这里，燕明晏就醒了，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蓝紫色的眼睛，注视着天花板发呆。

    这就是她和莉莉丝的第一次见面，很平常，平时甚至回忆不起来，今天居然梦见了。她最后确实和莉莉丝成为了朋友，那是她在来到汀塔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燕明晏摁亮床边的手机，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她又闭上眼睛试图睡过去，十分钟后放弃了，重新摁亮手机，点进许久未看的圣堂论坛。

    论坛里杂七杂八的帖子一堆，不过最近讨论热度最高的应该是“世界万法精英会”，简称世英会，每五年一届，只允许二十五岁以下，拥有国家注册资格的万法师参加，魔导师禁止参赛。

    上一次世英会还是在175年，180年应该举行的那次世英会因为白银联邦和乌斯兰帝国的战争而搁置了，推到了185年举行，也就是三年后。

    本届世英会举办地点在乌斯兰帝国的首都赫霞林，论坛里正在如火如荼讨论谁会去当评委。

    【艾诺】蝶珠：我猜白银的那位会去吧，听说赛事组已经给她发了邀请函了，不过本人还没回复。

    【银河帝国】蔷薇诗：那位是哪位，怎么跟打哑谜一样。

    【伊萨伦蒂】午夜：白银的燕明晏吧，毕竟很多人都想见见这位白银之星吧。

    突然在帖子里看到自己的名字，燕明晏愣了一下，然后退出这个帖子，点进自己的主页，果然看到了赛事组发来的评委邀请。

    她想也没想，就点了拒绝——不说以后，至少这几年燕明晏是不想踏进乌斯兰国土半步。

    她又点回那个帖子，发现帖子已经在讨论各国会派什么人参加世英会。

    【雷特提】知：我记得银河的季殊雨还没晋升吧，她应该会去的。

    【白银联邦】白昼：她快晋升了，应该不太可能。

    【艾诺】零鹿：这可说不准，万一银河压着她不让她晋升呢，他们一直想从你们手里扳回一城呢。

    燕明晏看到这里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上届世英会冠军是白银联邦，银河帝国是亚军，上上届也是如此。

    白银联邦跟银河帝国从天启纪就一直不对付，这其中的恩恩怨怨甚至比白银跟乌斯兰还要重，想在世英会把白银联邦拉下宝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三年后的世英会还真不好说啊，燕明晏揉了揉额头，近年来白银联邦在人才方面不是很乐观，参加世英会的阵容得好好考虑，但这是她的老师该考虑的事情，所以燕明晏只略微想了一下就抛之脑后了。

    她翻了个身，把侧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燕明晏此时已经重新酝酿好了睡意，她摁熄了手机屏幕，闭上眼睛，不一会呼吸就平稳了。

    只可惜不知是不是今年份的好梦已经被她透支完了，燕明晏在第二场睡眠中做了一个长到似乎无法醒来的噩梦。

    以至于第二天中午醒来时，她身上还残存着噩梦留下来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