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八月十五,中秋夜。

    整个山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派喧闹喜庆的氛围。

    清风明月阁在其中却显得格格不入。寂静,空旷。满月的光辉撒了满地,圣洁又温柔。

    李姝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双手托腮,盯着天上的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姜玥托着一盘糕点走到院子里,步履稳健轻快,一会儿就来到了石桌前。

    只见她手指微微一抖,一盘精致的糕点便稳稳当当立于桌面。

    “小姝,来尝尝我做的糕点。中秋节,总该是要吃些月饼的。这是我亲手做的,虽不比月饼,倒也差不了太多。”

    于是李姝捻起一块,细细打量。

    这糕点有小半个手掌大小,色泽莹润,状如圆月。隐有清香入鼻,让人食欲大增。月光照拂下,与其说这是果腹的糕点,毋宁说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她咬了一小口,入肚,眼睛瞬时一亮:表皮软糯,内包有一层松软的,不知名的馅料,竟带有咸味。不止如此,馅料里面竟还有一层半凝固的流心,入口即化,从齿端,流过舌尖,划入喉头。

    糕点淡甜不腻,馅料的咸味非但不显得奇怪,反而使味道层次更加丰富,着实出彩。

    李姝不知不觉间就吃了许多,回过神来,盘中已空空如也。

    李姝赧然,遂毫不吝惜溢美之辞:“好吃。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种糕点。就是在皇宫也从未见过如此巧思。玥姐姐,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姝笑得温婉:“你喜欢就好。只是我于厨艺一道并无多少天赋,这糕点也是经人传授许久才勉强学会的。那人在厨艺方面是位天才,只可惜……诸多美味我也只学会了这一道。”

    说话间,就见一人阔步而来,正是谢瑾。

    他一来就看见桌上空盘:“今日你亲自下厨了?那我可有口福了。”

    姜玥颇为遗憾道:“真不巧,刚刚最后一块已经吃完了,没有了呢。”

    “这样啊——”谢瑾语气极其夸张:“那真令人难过。一难过就无心处理山庄事务,事务处理不好山庄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就只能——削减我的副手的月钱了啊。”

    姜玥定定地看着他,未执一词,随后便起身进了屋里。

    谢瑾周身气势极盛,李姝内心略微发怵。但想到刚刚两人的对话,还是鼓起勇气道:“舅舅,你刚刚所说的话,未免有些不妥。”

    听见这话,谢瑾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哪里不妥?”

    李姝忿忿不平:“姜玥姐姐平日多操劳,我虽然来的时间不久,却也知道姜玥姐姐管理山庄内诸多事务。更何况这段时间姐姐指导我修炼尽心尽力,不曾怠慢分毫。一盘糕点而已,你因此用月例相威胁,让人寒心。这着实非君子所为。”

    闻言谢瑾倒也不恼,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姝:“你既知姜玥管理山庄诸多事务,那你可知她具体掌管什么?”

    李姝此刻内心蓦地生出些微妙的不安来,只得硬着头皮回复:“不知道。”

    谢瑾不紧不慢道:“我与姜玥少年相识,一同振兴山庄。我虽占有庄主的名头,实际上她的权力不比我低。整个山庄的商铺店面土地等都由姜玥接管。如果哪一天山庄真的经营不善,没有充足的银钱,那也是她不给我发月钱。”说罢,谢瑾发愁地叹了口气。

    “那为什么姜玥姐姐刚刚直接就进屋了?”李姝疑惑问道。

    谢瑾又看了李姝一眼,神色间隐有自得之意:“那自然是你的姜玥姐姐心疼我。”

    “可是……”李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讪讪闭了嘴。

    “不过说起来,你叫姜玥姐姐确实不妥,差了辈分了。”

    “但她看起来大不了我几岁,叫阿姨婶婶实在不像话。所以,您觉得我该叫什么?”李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谢瑾皱皱眉,显然没想那么多:“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待日后时机合适,你再改口也不迟。”

    说话间,姜玥已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双手端着一托盘,盘里盛着先前的糕点,一壶酒,几只酒杯。

    “哟,还有酒。真不错。”说着,接过姜玥手里的糕点和酒,放于桌面,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咀嚼,满脸享受之色。

    “果然还是你做的东西好吃。”谢瑾因嘴里填着糕点显得声音含糊不清:“之前在前厅没办法推辞,只能和那些人喝了些酒,空腹喝酒,胃里正烧得慌,你这糕点来的正好。”

    姜玥拿出一只酒杯,置于面前。持酒壶向前倾倒,澄澈的酒液从精巧的尖嘴中泻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滴不漏地落入杯中。

    “这酒好香。”谢瑾说着就伸手去够酒杯。

    不料指尖还没碰到杯壁,姜玥就已经将酒杯拿起,放在李姝身前:“既然胃部难受,就先吃点东西缓缓,喝什么酒。”

    又转头对李姝说:“此酒温和,你可以当饮料喝。但你年纪尚小,不宜多饮。”

    谢瑾下意识想撇撇嘴,惦念着有小辈在,到底是忍住了。

    月色温柔,三人围坐在桌前,显得分外和谐。

    “可以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你们的关系的吗?”李姝问。

    “气息。一个人身份可以变,外貌可以变。血脉气息确是不变的。你身上留有与我同源的血液,一看到你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那为何现在才找到我。”

    “你以前一直都带着一个玉镯吧。”

    李姝点点头。她自小一直带着一个玉镯,只可惜那日坠崖镯子也摔得粉碎,带了这么多年,总归是感情深厚的。再醒来没见到镯子,心中还难过了许久。

    “那镯子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一件法器。幼年父亲让我和大哥还有二姐一同挑选法器,大哥的法器是一柄折扇,二姐选了一只玉镯,我则是用一把剑当做本命法器。后来经过改造,三件法器彼此之间都有联系。玉镯毁损,我的剑也有反应。我派姜玥去寻找玉镯,她将你带了回来。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李姝怔然,那玉镯自她有记忆起就带在手上,从未取下。如今回想起来才觉出一点古怪:“她从襁褓婴儿长成如今十五岁的少女,身形不知长了有多少,那玉镯却始终服帖地落在她手腕上。经过这许多天的修炼,对于修仙也有些初步的了解,自然清楚本命法器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她突然想起曾经在丞相府,她常常独身一人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暗自窥探属于嫡姐李娴的幸福:她看着她母亲呵护,父亲疼宠,看着她作为相府嫡女享受无边荣耀与优待。但最让她羡慕的,是李娴有一个好母亲。是的,母亲。是会一针一线教她刺绣的母亲,是每日夫子结束教课时总是耐心提着食盒等待的母亲,是偶感风寒把她揽在怀中轻柔抚慰的母亲。

    每每看到,嫉妒、怨恨的酸涩滋味便肆意在心中蔓延生长:同样的年纪,同样的父亲,为何李娴可以拥有一切,为何李娴可以拥有母亲!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不等李姝长成一个被嫉妒蒙蔽双眼的,恶毒的女子,她作为丞相府次女的过去就在遇见山匪的那晚戛然而止。然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光明。

    但如今,她想,或许能够大胆猜测,她也拥有一个像疼爱李娴一样深爱自己的母亲。只是……虽然谢瑾他们没明说,她也能猜到:十五年前,突逢大难。

    想到此,李姝轻声质问:“十五年前,山庄发生了什么吗?”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还是姜玥开口:“十五年前,庄主还只是位十多岁的少年,秉性纯良,无暇关心庄中诸项事务。而我刚到山庄不久,作为外姓,对山庄了解不深。事发突然,我与庄主均不在山庄。回来后,痕迹全无。故而,当年之事,我们知之甚少。”

    李姝干巴巴地应和着,一时也想不出安慰的话语。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舅舅你的本命法器是什么样子的?”

    闻言谢瑾召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

    李姝只觉眼前一花,一柄约四尺,造型古朴的长剑静静地躺在谢瑾面前。无任何华丽装饰,锋芒内蕴。初看只觉平平无奇,细看却让人胆寒心惊。

    “我能摸摸看吗?”

    “不能。”

    “……好吧。”

    李姝看着谢瑾的剑,眼神闪闪发光:“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凌云。”

    “少年不负凌云志。不错的名字。”李姝点点头,眼中满含期许:“我何时能拥有自己的法器呢?”

    “等你不用整天围着山庄跑圈的时候。”

    李姝眉角微微抽搐,初次见面时对自家舅舅留下的冷淡高傲的滤镜彻底分崩离析。但碍于此人身份,竭力忍住没有反驳。

    场面一时陷入了胶着。

    最后时姜玥站出来打圆场:“法器与修真者之间追求的是一个缘字,缘分到了,法器自然也就拥有了,强求不得。”

    “我知道了。”李姝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反倒是姜玥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小姝这段时间修炼很刻苦,能初见成果。接下来就要正式开始正式的修行了。心法,灵力以及相应的术法,都得开始学习。以后可就不仅仅是□□上的辛劳了。”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

    姜玥点点头,不再言语。

    夜空中,玉盘样的月亮散发着莹莹光芒。清冷的月色与愁思交织,赋予众人一场沉沦难醒的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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