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崔昀脸上泛起一阵红,刚想阻挠尹文璨,他便已经将话说了出来。

    “景晖小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跟个爹似的,他小时候可调皮了!”

    崔昀的脸从红变成了青一阵紫一阵,此刻发现阻挠无用,就默默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

    王月宜和延之手撑着下巴,饭也不吃了,就听尹文璨说,哪还记得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还记得我前几天跟你们说的,我带着崔昀去斗鸡吗?”尹文璨故意停顿,卖了个关子,眼珠子在王月宜和崔昀两个人之间乱窜。

    王月宜立马接道:“记得记得,正想问你呢,然后呢?”

    尹文璨故意拱了拱还在假装吃饭的崔昀,“你还记得吗?嗯?”

    崔昀抬头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就是那个鸡飞到我头上了嘛,这,这有什么好说的呢!”

    尹文璨拍着膝盖,指着崔昀,“诶,什么叫不就是鸡飞到了你头上?”然后又转头跟二人说:“你可别听他的,什么叫不就是……”

    还未等尹文璨说完,崔昀已经扶着腰站起身,预备着离开,临走前还朝尹文璨哼了一声。

    尹文璨可不管他的脾气,继续对两位忠实的听众讲:“那天啊,我带他去斗鸡。两只鸡斗着斗着,那鸡就飞到了崔昀的头上,乍一看特别滑稽!更好笑的是,景晖吓得沿着朱雀大街跑,那鸡的主人就在后面追。他那天啊,穿着一身红衣裳,那只鸡的尾巴就像两根雉翎似的插在他头上,只听见鸡主人在后面喊:‘小吕布诶,你就把鸡还给我吧!’”

    说到这里,两个听众皆是绷不住笑,一个个捂着嘴,生怕笑声太响被外面的崔昀听见了。

    “那个鸡主人一边喊一边追,愣是没追上他,等崔昀到了家那鸡还稳稳当当地站在他头上呢,丢了他阿爷好大的脸!”

    “还有呢!”尹文璨一脸神秘地招两人凑近些,王月宜率先侧过来将耳朵递给了他,“我听他娘说,他那天回去还吓得尿了裤子!”

    这下两人紧绷的笑弦彻底断了,王月宜发出一声爆竹般的笑声,延之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欢乐霎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王月宜立刻明白了崔昀前几天为何那么端着,就是怕尹文璨这个大喇叭说出这些陈年旧事,揭他的短,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了。这笑好像会传染似的,延之本来已经停了,见王月宜还在笑,便又开始笑起来,尹文璨见二人笑得这么开心,也忍不住了,陪着他们一起笑。这下房间里一阵欢声笑语,停也停不下来。

    尹文璨又讲了几件他们小时候招猫逗狗的趣事,小时候的崔昀完全是个活泼调皮的捣蛋鬼,与王月宜对他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那个清冷的贵公子形象一去不复返了。

    外头的崔昀一直留意着房间里的动静,插着手站在房间外头,假装不在意地欣赏楼下来来往往的宾客。

    有什么好笑的,还笑那么久,尤其是王月宜,笑笑笑,就知道笑!

    崔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天下也就尹文璨一个人记得。原先他就做好了被尹文璨揭老底的准备,哪知道他什么都说,这种丢人的事也说,这六七年翩翩公子的形象终究是被他给毁了。

    崔昀气的踢了木扶手一下,又恐踢的力气太大伤了腰,于是又扶着腰用脚尖碰了碰扶手,代表发泄。他眼珠子一转,做出了一个决定:跟尹文璨决一死战!

    三人正在笑,见崔昀推开门风风火火地进来,掀起袍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原本的位置。

    房间立马安静了下来,几人互换了眼神,思虑崔昀的下一步动作。

    崔昀悠悠地开口,“元亮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自然也记得他小时候的那些趣事。”

    听出崔昀话中的调戏与威胁,尹文璨的嘴立马就耷拉下来,不敢笑了。

    王月宜和延之依旧是一副好奇又期待的样子,给了崔昀莫大的鼓励。

    “元亮小时候啊,那是京城第一大笑话!”崔昀的嘴巴张开就闭不上了,细数了从他五岁认识尹文璨以来知道的关于尹文璨的所有事!

    比如尹文璨小时候偷喝了酒喝醉了把隔壁少詹事家的狗拐了回来,那少詹事的小女儿满京城的寻狗,最后发现在尹文璨的床上陪他一起睡觉呢。再比如从河边带了一块石头放在书桌上当镇纸,结果有一天下雨拿出去把玩,石头竟碎了,尹文璨这才发现那石头是一坨狗屎。

    像这样的趣事还有很多,四人边听边笑,房间里很快又是吵吵嚷嚷的。

    不得不说,尽管崔昀和尹文璨两人在互相揭短,但这些尘封的记忆乍一下被翻出来,倒真有些怀念,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长大了之后还能过几日呢?

    四人又在陕州度过了闲适的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尹文璨突然跟各位辞行。

    本来他就是卡着时间从家乡启程前往郑州的,如今耽搁了这几日,若不马上启程,恐怕是赶不上夫子讲课了。

    王月宜本来以为崔昀会万般不舍,结果他是气定神闲,一点也不挽留,尹文璨骑着驴走后,他反而更加放松起来。

    “肯定是不用听尹文璨再揭他的短了!”王月宜忍不住猜测。

    日头从东边拐到了西边,很快便到了傍晚。

    夕阳透过窗子在桌上留下几抹昏黄。

    崔昀扶着腰,摸出火折子点亮三盏灯,稍稍昏暗的房间霎时就亮堂起来。刚一转身,一个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吓了我一跳。”崔昀扶着腰坐下。柔和的暖光照在了来人的袍脚,就这一个袍脚,他便能认出是谁。

    王月宜手上端着东西,坐在了崔昀对面,衣袖激起的风让灯光微微颤动。

    “门没关,我就进来喽。”王月宜将手中的东西摆在矮几上,“我来给你上药。”

    “延之呢?你怎么能给我上药?”崔昀莫名紧张起来,拽了拽衣领。

    “延之去附近的夜市了,说是要给你带些好吃的补补。”王月宜说着就摆弄起了药瓶,“来,我给你上药。”

    她端着药瓶站了起来,用眼神示意崔昀起身。

    崔昀神情有些不自然,缓缓地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跟着他的手一块颤抖,被王月宜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

    “你手怎么了?”王月宜关心地问,“是不是手也伤到了?”

    崔昀不知道他隆隆的心跳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因为王月宜的关心感到欣喜,还是因为她要给自己擦药感到……

    他把这一切的情绪干脆就当作生气,他生气王月宜竟这般不在乎男女大防,一个人进了他的房间,又要给他换药,根本就不把他当一个男人来看。

    “没有。”崔昀的声音带着婉转的尾音,“我没事,不光我的手没事,我的腰也没事。”

    王月宜向前了一步,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别嘴硬了,你刚刚点灯的时候还扶着腰呢!”

    这下崔昀是彻底忍不住了,往塌里面靠了靠,半躺着不看王月宜,“我好歹是个男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抱怨,王月宜却不吃这一套。

    “男人怎么了,我在都护府的时候,还经常给受伤的将士们上药呢,他们也不似你这般推脱。”王月宜拽着崔昀的袖子,使了点力气暗示他起来。

    崔昀现下是一点理由也没有了,只能半推半就地坐起身,等着王月宜摆弄。

    “这位郎君,请问你能把你的衣服脱了吗?你这样我怎么给你上药?”王月宜推了推愣神的崔昀,他这下才反应过来。心情有些复杂地解着扣子。

    其实这药也不是非得这个时候擦,等延之回来擦也可以,只是延之的言辞恳切,一说自己今日要回来的晚些,怕郎君等不及,二说自己手上没个轻重,时常弄疼了郎君,娘子细心,或许能让崔昀好受些。

    王月宜也没多想,毕竟崔昀是为着她伤的,自己理应出一份力才是。

    今日崔昀穿着一身橡色??袍,穿脱并不麻烦,只是腰上挂着的那个银香囊他可宝贝得紧,他慢条斯理地将系带解开,然后还要放在鼻子间嗅一嗅,确定香囊中还有余香,这才安心将香囊工工整整地摆在几上。

    王月宜看出他在故意拖延,又推了推他,“啧,你就不能快一点嘛。”

    崔昀失笑,玩笑地说:“你这小娘子怎的不知羞啊。”快速脱了外衣,剩下里面的圆领窄袖衫。

    王月宜不服气,斜眼看着崔昀看,怼道:“果真像元亮所说,你现在跟个爹似的。赶紧趴好吧你。”

    崔昀听话照做,乖乖拿出一个枕头垫着趴在榻上,一边又留意着王月宜的动作。他感受到腰部传来清凉,是王月宜掀起了衣角。

    房间内十分安静,只有衣料摩擦的声音。

    王月宜看着眼前的一片青紫,吓得说不出话,那山匪下手太重了些,那一下就让崔昀的半个腰都变了颜色,崔昀本来就白,那淤青就像馒头上的霉斑似的长在白净净的皮肤上,被衬得更加可怖。

    王月宜迟迟不敢下手,生怕弄疼了崔昀。这一会儿的迟疑就让崔昀明白了她的顾虑,“没事,不疼,你放心上药吧。”

    “谢谢你。”王月宜一边说着,一边将药倒在干净的毛巾上,轻轻按在伤处。

    崔昀刚想开口,就被腰上传来的疼痛刺激的发出一声闷哼。

    “是不是我弄疼你了?”王月宜连忙撒手,她能感受到崔昀疼得颤抖。

    “没事。”

    王月宜将毛巾在崔昀身上盖好,用手掌的温度将药慢慢化开。

    “其实你不必救我,以我的身手能躲开的。”王月宜小声嘟囔着。崔昀怎么那么傻呀,他那样奋不顾身地抱着山匪,不是平白找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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