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放松

    “你喝多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向兰素面朝天的脸看不出一丝表情,似乎没有听到他刚才说的话。

    任竞由眼神一暗,原来自己的话已经无足轻重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着他抬起手想做点什么,向兰已举手准备打断,不料他的手只是停在半空。

    他略带颓唐地自嘲地一笑:“早点休息。”

    此刻纵还有千言万语也无从说起了,他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房间重新回到一个人的模样,他走了,仿佛带走了所有声响。

    向兰走到行李箱旁,蹲在地上整理着行李箱中散开的衣物,所有东西好不容易勉强塞进去了,拉链却怎么也拉不上。她立起行李箱来,一使劲儿,拉链被生生扯断了,整个行李箱裂开来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她气恼地推倒行李箱,一罐化妆水掉出来,滴溜溜滚到老远,里面的液体流的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她趴在床上,狠狠哭了起来。

    门外,任竞由颓然靠在墙边,他还没有走。

    他舍不得走,房间里却无他立足之地。

    蓦然,听到里面的声响和接踵而来的哭声,他心疼极了,这几年她一定过得痛苦又压抑。

    一个人住在这样的破酒店里,房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一条走廊连着十几间房,亏她住得下去。

    重逢以后几次见面,她的个性明显更锋利了;

    从前多软糯,抱在怀里闻起来也是奶香奶香的;

    现在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冷味道,仿佛角落湿冷的苍苔,洒点水就能活。

    他原以为,那件事之后,她需要几年的时间平复,时间久了,总能抚平伤痕。

    如今 想来,有些人、有些情,时间再是万能也抹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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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两天,向兰又收到沈自牧的电话,问起她是否要租房,他那里有短租房的资源,是政策支持的青年公寓,价格跟市场价差不多,设施设备一应俱全,全是带密码锁的小套间,拎包就能入住。

    向兰非常感激,完全没想到他能考虑到这一层,那天见面她只字未提租房困难的事。

    于是这两天她赶紧联系了这家青年公寓,果然是好地方,离学校近不说,价格也相当优惠,只是房源紧俏,好在有沈自牧跟负责人打了招呼,向兰才有资格提交申请材料。

    结果看房这天却遇到了从前地大的同班同学——秦思淼。

    他现在在房地局工作,这片青年公寓是他的管辖范围,沈自牧联系的负责人就是他。

    “我一看到你的名字,立马亲自来接待了。”

    他戴着一副金属银框眼镜,眼睛上下打量着向兰,头发往后抹得油亮,熨烫齐整的衬衣扎在有显眼LOGO的皮带下,一副领导干部模样。

    青年公寓的几个工作人员围着他,点头哈腰帮忙按电梯,显然他这种大领导一般不会大驾光临。

    向兰心里升起一阵厌恶,这人她从前就不待见:“不必了吧,我就是来租房的。”

    “走走,我带你上去看看。”说着他已经准备搭手过来,向兰侧身一避,先走进了电梯。

    结果出电梯的时候,他一定要等着她先走出去,那手又若有似无地在她身后一晃。

    公寓倒是好公寓,带独立卫生间的loft小套间,公共区域还有健身房,18楼配套餐饮,对向兰来说再好不过了。

    只是……眼前这个人她放心不下。

    刚上大一,这个秦思淼就缠上了她。军训的时候就在寝室楼下点着蜡烛公开表白,每天中午吃饭都要堵住她,还买通了她的室友,经常给她塞各种礼物,退了不收还搁在她寝室里,让她简直烦不胜烦。

    好在后来认识了江澈,他以为她交了男朋友才渐渐心淡了,转头以同样的方式追起了珠宝系系花。

    这也就算了,后来却有件事把她恶心到了。那时候她已经和任竞由在一起了,偶尔任竞由会开车送她回学校,正好被这秦思淼撞见了,当时向兰就注意到,他的眼神带着某种怨恨。没过多久学校的论坛里就莫名其妙出现了向兰的黑帖,造谣她被包二奶,攀附豪车男……

    从前秦思淼送她的各种奢侈品礼物也被拍了照片挂到贴吧,还有她跟江澈一起在图书馆的照片,评论江澈头顶青青草原……

    不用说,这些全是秦思淼一手导演,向兰一看便知。

    她气急了,找他当面对质,那时候她还不清楚,小人得罪不起的道理。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要他道歉。秦思淼的样子她到现在也还记得,他那天脸上似乎有伤,他面红耳赤地道歉了,但他的眼神只是更加的怨恨,他绝不认为自己有错。

    所以,后来在向兰出事以后,就是他跟学校领导反映了许多不实信息,导致向兰的毕业证被压。

    曾经这样不堪的关系,见面了还能对她这个“老同学”格外亲热,面上笑个不停。不禁让向兰怀疑,他这是所谓成年人的成熟做派,还是某种精神病态……

    正想着,秦思淼又打探起她和沈自牧的关系,向兰只说是朋友。听了这话,他的笑容里带了些意味深长的东西,躲在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又流露出某些阴暗的闪光。

    看完房出来,他又客气道:“我送你吧。”

    “不必了,走路就能到。”向兰只想赶紧走。

    秦思淼招招手,一辆轿车停在跟前,他又再说道:“我司机来了,一起吧?”

    呵,她的话他是根本没听懂还是没听见,她面无表情又强调了一遍:“不用了,谢谢。”

    他不再勉强,不等他上车,向兰转身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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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是否要住进青年公寓,向兰有些纠结,沈自牧又打电话来问她情况,前因后果也不足以对他说起,向兰只说公寓很好,他马上接话说帮她搬行李。

    于是,她也就有些忐忑地住了进去。

    向兰心想,现在和秦思淼毫无瓜葛,更何况有沈自牧这层关系,这秦思淼也不至于做什么罢,只是房间的密码还是换的很勤,也听了某人的劝,晚上不出门了。

    好在,住了一两周,秦思淼也并没有来骚扰她,渐渐她也忘了这一茬。

    白天她就去地大图书馆找书找文献,偶尔跟詹元峰讨论项下目前期准备工作的进展,一日三餐都在学校吃,偶尔一个午觉惊醒,看到眼前堆积的书籍文献,身边坐着奋笔疾书埋头苦读的学生,恍然若隔世,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少不经事的大学生。

    看看窗外难得的暖阳,她抱着书走出象牙塔,远处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围坐在草坪上晒太阳弹吉他,轻轻的吟唱飘进她的耳朵。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她走下高高的台阶,想到曾经和江澈、张云梦一起走过无数次的操场,那时的他们哪晓得后来会是这样的因果,一个死了,一个走了,一个恨之入骨。

    “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

    这冬天的太阳竟那么刺眼,她停下脚步抬起头,努力克制住想流泪的冲动。

    “砰”,一个篮球擦着她的胳膊飞了过去。

    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大大咧咧地朝她跑过来,他额头上扫着刘海,一身红色运动装,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此刻他正一脸灿烂,笑意盎然地跑到她跟前。

    捡起篮球,一抬头见她眼眶里还蓄着眼泪,他有些后悔地说:“真打疼了?”说着就抬手给她揉肩膀。

    半晌她才说道:“不是这一边,任竞由。”

    见他呆住,向兰不禁笑了。

    真好,任竞由,如果我们能一直这么轻松下去就好了。

    “你去打球吧。”她说。

    他却说:“不要,我跟你走。”

    向兰淡淡笑道:“我不走,你去吧。”

    跟他一起打球的队友也都等着他,听她这样说他转身跟他们边挥手边跑回去了。

    允许我有这片刻的放松吧,等他打完球,我们再分道扬镳,她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在场边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或许是向兰这一刻纵容的态度让他无比欢喜,任竞由在篮球场上格外活跃。

    在这群比他小上十来岁的学生面前,他丝毫不怯场,反而出尽风头。

    向兰听到身边有女生议论纷纷,说他帅的跟漫画一般,不知道是老师还是研究生。

    他仿佛一团火红热烈的影子,在她面前疾驰飞奔。

    他一跃而起,投中了一个相当精彩的三分球,引起全场欢呼。

    转头视线就寻找到角落里的她,给她一个灿烂专属的微笑,而她此刻也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这样的任竞由,万众瞩目的任竞由,她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曾无比炽热的爱过。

    从此天涯望断,过尽千帆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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