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

    果真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路明非的视野里是尖啸的风、旋转的云、扑面而来的天,它们在眼前急速旋转,就像一具万花筒,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哥哥,小弟本来想和您这位尊贵的VIP会员继续洽谈业务的,但有人碍眼非要抢生意,这一单又谈不成啰。”

    又是轻轻一叹气,“没办法,老朋友了,也要给点面子。”

    路明非一愣,随即伸脚狠狠地踹向身边的人。不是姜望,而是路鸣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法,把姜望和楚子航的座位往右顺移了一位,那里本来没人。

    这家伙穿着一身休闲装,他舒舒服服地坐在路明非和姜望之间,翘着二郎腿,手里是一份淋了黄桃酱的雪珠冰淇淋,叼着塑料勺子仰天轻叹。

    任何正常人想要在时速250公里并360度拧转的过山车上吃冰淇淋都是扯淡,巨大的离心力会把冰淇淋和黄桃酱一起拍在他脸上。

    但是路鸣泽显然不是个正常人,他把整列过山车停下了!

    整个游乐园忽然变成灰色的,就像是瞬间定格的照片,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一点减速感,250公里时速瞬间归零。路明非战战兢兢地往四周看,过山车悬在半空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在这张变灰的照片里,只有路明非和路鸣泽两个还是彩色的,也只有彩色的人物还能活动。

    不对!路明非瞪大眼睛,他看到路鸣泽旁边的姜望也是彩色的,只是夹杂着斑驳的灰色,像是褪色的老照片,只是颜色没褪彻底,她长长的马尾还在随风摆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

    “别乱动,真的会掉下去的。”路鸣泽提醒,可他自己甚至没有扣安全锁,他注意到路明非的视线,“哥哥,你身边可是卧虎藏龙哦!”

    路明非一怒,“这也不是你在过山车上突然出现的理由吧?下次来能预约么?换一个比较好的时间可以么?”

    “过山车的事故率大约是2亿5000万分之一,”路鸣泽说,“比坐飞机的风险要小多了。”

    “我知道,我只是附和大家一下陪着惊叫一下,以烘托欢快的气氛不可以么?”

    “但不是0。”路鸣泽淡淡地说。

    路明非一愣。

    “那个概率是说,全世界的过山车每运营2亿5000万次,就会有一次事故,对于碰上事故的人而言,死亡率是100%。”

    路明非心里有点发毛,“不要乌鸦嘴!”

    路鸣泽耸耸肩,“对于统计学家而言,2亿5000万分之一是概率,但是对过山车上的乘客而言,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乘客们看到一拨又一拨的游客登上过山车,尖叫了,都安全返回地面,于是相信自己没事。可等他们登上过山车,结局忽然变了。”

    路鸣泽指向远处,“上一趟开往天堂,这一趟开往地狱!”

    路明非顺着路鸣泽的手指看过去,远处轨道的一截上裂纹蔓延。这条轨道正在碎裂!不,不止那么简单,轨道在拧转,想象一个人双手捏住一条蛇的脊骨两端转动,这样下去轨道会变成一根巨大的麻花!

    果然是乌鸦嘴......不,根本就是恶魔的诅咒!这趟车果真开往地狱!

    “哥哥,现在害怕还太早,有人力挽狂澜啰。”路鸣泽的气势一变,忽然又舒舒服服地窝在座位上吃冰淇淋了。

    路明非哆嗦着扭头时,路鸣泽已经不再遮挡他的视线,他看见姜望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指尖用力到发白,瞳孔荡起浅金色的流沙。

    她的脸色也变了,变得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地看向远方......的轨道!

    轨道上的裂纹开始后退,本来轨道是顺时针在拧转的,但此时此刻它们居然自行逆转了回去!

    麻花渐渐伸直,碎裂的部分也在飞速倒退粘合在一起!

    就在路明非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傻的时候,好好坐在座位上的路鸣泽瞬间消失,这种干脆的消失方式就像是用橡皮擦掉一道铅笔痕。一只仿佛凭空出现的手抓住了路明非的衣领,“姜望、夏弥、明非、子航!”昂热低沉的声音响起。

    过山车还在缓缓上升,钢轨却暂停了下降的趋势,虽然上面还是布满裂纹,但情况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危急。

    “是‘时零’!”楚子航反应过来,昂热的言灵能力恰好是延长时间,眼不然就算他老当益壮一身虎胆,也不敢打开安全锁从前排伸手过来拎他们。

    “怎么了?”夏弥茫然四顾。

    昂热指向远处,楚子航和夏弥的脸色都变了。

    姜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远处天空湛蓝、白云飘浮,白色的鸽子展开双翼近乎悬停在空中,好像被塑在空气里的白色蜡像,但是那诡异的一幕还在继续。

    一边是毁灭,一边是新生。

    师徒几个脸色凝重,昂热看了一眼腕表,但是腕表的指针仿佛被磁铁死死地吸住了,“我们必须立刻拿出救援方案,这趟过山车无法通过那条轨道。”

    “能有多少时间?”楚子航问。

    “我们只剩下6秒钟,在我的领域内我能把时间延展大约50倍,也就是300秒。”昂热说,“普通计时器在‘时间零’的领域里没用,估计我们还剩250秒。”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喂,我说,不如我们现在往下爬还有条活路,”路明非哆嗦着,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天空漫上来黑灰色的云,白色的鸽子羽毛开始颤动,起风了,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这不是妥妥的末日电影里的场景么?主角大概率能毫发无损,但像他这样的炮灰不是送人头一送一个准么?

    昂热、夏弥和楚子航同时抬头看了路明非一眼。“还没到非要放弃的地步。”楚子航淡淡地说。

    路明非缩了缩脑袋,被这不约而同的正义感击退。一片沉默,路明非面对着三对快速闪动的瞳孔,知道这几个家伙的脑海里各种念头飞闪,热闹得就像是一锅煮开的粥。

    “不会有什么事,”温热的手搭在他手上,姜望的视线却一直在远方,偶尔回头看几眼身前身后的游客。

    路明非心也不跳了,气也不喘了,老老实实地等着几位混血种精英想出个办法来。

    过山车又上升了几十米,这列飞车被言灵之力拖慢了五十倍,好似只爬上葡萄架的蜗牛。

    楚子航忽然抬起头,“这台过山车有鳍状的磁制动器!”

    夏弥一愣:“你是说可以刹车?”

    “喂喂,现在刹车我们也只是停在半空中吧?”路明非说。

    就在楚子航给路明非科普鳍状制动器并且大家讨论可行性时,姜望用另一只胳膊撑着头,看上去有些疲惫。

    ...............

    “时间不多了,快!必须在过山车距离最高点之前大约10米开启鳍状制动器,如果太早,我们的速度太快,鳍状制动器可能锁死;如果太慢,过了最高点,就全完了。”昂热说,“我没法帮你们,我随时可能失去意识。楚子航,这是一次行动,你是专家,你有全部的指挥权。”

    昂热始终端坐在前排,凝视前方,瞳孔灿烂如金,他在全力维护“时零”的领域。这种高阶言灵的领域像是汲水般消耗昂热的精神,飞散的鼻血红得惊心动魄。

    “明白。”楚子航点点头,他已经把昂热那把折刀插入机盖,生生切开了金属壳,变压器暴露出来,楚子航轻松地从里面剥出了两根线路。

    “红色的火线,蓝色的零线,碰一下,就会启动鳍状制动器。”他给路明非看那两根线路,“制动只需要三四秒钟,关键是把握时机。”

    “夏弥负责照顾校长,必须扣好安全锁,校长支撑不住,‘时零’的领域就会解除。路明非负责在车头观察,距离10米给我信号,我在车尾点火。”

    “姜望——”楚子航停住爬向车尾的动作,“姜望?”

    这时姜望才像是刚刚惊醒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朝他的方向。

    “师兄?”

    他们作业的同时,身边轨道用于把钢轨固定在大梁上的螺钉一颗颗迸射出来,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吸了回去,带着漫长的裂音。

    楚子航看看她,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没事,你站着别动,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

    说完,他就爬向了车尾。

    即使不断毁灭又不断新生,但轨道在崩裂的过程中依然有些碎片脱离了掌握,飞溅在四周,好像是人类灭亡的最后瞬间。

    路明非从姜望苍白的面色上移开视线,他深呼吸了一口,专心自己的任务,楚子航半身悬在车外,手握那根火线,望向车头这边。

    路明非“呵呵”地笑了。他这是在笑楚子航。楚子航手里的肯定是根直流电线,给他全身充满了电,头发全部竖立起来,好似烫了个爆炸头。

    夏弥吐槽:“我真服了你诶!现在还能笑出来。”

    路明非余光看到姜望也轻轻地笑了下,因为越紧张越想笑的毛病渐渐消了音,声音不再颤抖。

    “明非,相信自己的判断。”昂热低声说。

    路明非举起了手,这是他们商定的信号,手臂挥下,鳍状制动器点火。

    过山车蜗牛似的慢慢往前移动,风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借助座椅稳住身体,终于过山车停在了离最高点最近的地方,然后迅速沿着上升轨道逆行,踏上了返回加速隧道的路。

    “成功了!”昂热的领域已经支撑不住,时间变回正常流速,姜望也重新坐回座位上。

    路明非刚要咧嘴说些什么,忽然眼前又变成了灰色,出现的路鸣泽就像他消失那样突兀。

    “你妹啊——”

    小魔鬼爬到姜望身后的座椅上,站在上面居高临下,笑容清澈无尘,荡漾着温暖的金色。

    他慢悠悠解开了姜望头发上的墨绿色发带,瞬间黑发如瀑,又漫天飞舞。

    路明非愣住了。

    因为本应该在这个由路鸣泽构建的空间里几乎静坐不动的姜望忽然缓慢地转过头,好像从束缚中挣脱,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狰狞,看向路鸣泽的方向。

    路鸣泽又再次消失,消失之前做了个小丑的表情。

    “姜——”路明非大喊。

    姜望透过纷飞的黑发和路鸣泽对视了一秒,心里像是哽住一样难受,她掀开两肩的握手,打开扣紧的安全锁,什么都没来得及想也没来得及恨,就那样毫不犹豫地跃出过山车,没入四散的尘幕中。

    尘幕里那根墨绿色发带若隐若现。

    “望——”

    “姜望!”车尾楚子航也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跟着跃了出去。

    路明非怔怔看向周围的人,昂热和夏弥都扭头回望,惊讶的神色定格在此刻,过山车上的乘客还停留在意识到自己将要奔向死亡的绝望中,那么多张扭曲的脸摆在一起,就像是一幅渲染绝望的美术作品。

    面孔扭曲,涕泪横流。

    路明非又怔怔低头看向下方,四周的过山车忽然在同一时间崩毁,就像是这列过山车上的重演,然后又修复,崩毁,修复。

    昂热插在西装扣眼里的那朵深红色玫瑰在风中摇曳破碎飞散。

    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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