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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威被一股巨力狠狠地推到墙上,双腿离地。他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捏住了脖子,颈骨正处在开裂的边缘。他全身抽搐,但是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铁钳缓缓地收紧,大脑缺血,意识混乱,目光渐渐模糊。

    虽然对方像是笼罩在火焰中,但唐威从那只手上感觉不到任何温度。那双黄金瞳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缓慢地一张一合。那绝不可能是人类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在观察唐威,对垂死的唐威带着冷漠的好奇心,就像是小孩子用树枝捅死蚂蚁。

    那种感觉是面对什么魔神,瞳孔里放射的金色裂纹组成复杂的花纹,如能剥夺人的精神。

    颈骨发出咔咔的怪响,唐威从未想过原来听着自己的脖子断掉是这样的可怖。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要死了,这个时候他反倒希望对方快点。

    因为比起死亡,面对这双眼睛显得更可怖!

    “师兄!”

    有声音在身后炸响。

    唐威的脑袋动不了,他只能转动着将要凸出来的充血的眼珠子往那个方向看去,谢天谢地!来自于人类的声音让他一瞬间涕泪横流。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这间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已经熔化了,就像是融化的蜡烛融成一个人形。

    楚子航……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火光照亮了他狰狞的脸,面骨在额角和两颊锋利地凸出。

    他的手已经完全变了形状,骨骼暴突,细密的铁青色鳞片覆盖手背,尖锐的利爪罩在指甲上。

    她穿过那层把暴雨瞬间蒸发为白汽的透明边界,穿过围绕在他身边的暗红色的气流,把手放在他捏紧唐威的那只手上。

    这是“言灵君焰”的领域,大量的热在狭小的空间中释放,气温在零点零几秒之内上升到接近80度,以楚子航为圆心,直径两米之内的球形空间里人类无法接近!

    姜望不知道这是什么触感,握在那覆满了鳞片的手腕上就像是,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出鞘的刀,“师兄!”

    他歪着头,打量这个不速之客,那双黄金瞳里没有任何感情,下一秒被刀劈开的气流迎面而来,姜望的头发被风吹散向后飘落,露出她的额头,露出她的眼睛。

    “楚子航!”她微微偏头,躲过了“村雨”带着吞吐的火色光影,它在空气里留下透明的刀痕,再次把头转过来时,姜望已经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眼底淡淡的金色变浓,直视着失控的男人。

    眼前划过几个画面。

    同时停下的保安列成人墙堵在了前方,一瞬间他们的脸看起来一模一样,楚子航被围在一群面目完全相同的、没有表情的人中间。

    空无一人的东侧街道上,一辆锈迹斑斑的迈巴赫亮着车灯,慢慢地驶向润德大厦a座。

    姜望一愣,这是楚子航看到的画面,是因为那个雨夜!是因为那个唱颂的影子让他看到了幻觉,让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她在这一瞬间仿佛也置身在大雨中,手指上那点湿润灼烫起来。

    他忽然松开了钳制唐威的手,但姜望还没来得及收回足以抗衡他的力道,两个人同时向后踉跄了几步,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下,像是一个拥抱。

    楚子航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姜望抬起头对上他低垂的眼睛,“师兄?”她轻声道。

    楚子航点了点头,两人拉开距离。

    唐威掉下来摔了个狗啃泥,他刚刚恢复了一丝神智,还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该庆幸,就看见对方转身抄起了沉重的灭火器钢桶。

    而他身边的那个女同伙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静静地站在原地。

    “难道是要砸死么?”唐威心里一抽,其实倒也说不上被捏死好还是砸死好,不过给个利索的有那么难么?

    亏他还以为那个女孩是来救命的,没想到啊,人家是魔神师兄妹,她阻止那个黑影只是为了阻止他失控,他的小命需要换个方式来取而已!

    对方压下喷筒对着唐威一阵猛喷,吹灭了唐威身上的火焰。唐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被点着了。

    对方扔掉灭火器,缓缓地后退,每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漆黑的脚印。缠绕着他的黑红色气流渐渐淡去,那层朦胧的气界也消失了,皮肤上的铁青色鳞甲好像探出头来的虫蚁,重新缩回了皮下。那并不是什么魔神或者怪物,是个年轻人,清秀的年轻人,甚至只能算是一个大男孩。

    他穿着联邦快递的工作服,全身湿透,如果不是右手那柄肃杀的利刃,他看起来只是个冒雨来取快递的小弟。唐威看得傻了,好一会儿才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男孩坐在沙发上,双手按着长刀,缓缓地调整呼吸。

    唐威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呆呆地看着男孩,男孩低垂着眼帘。他忽然从怪物变回了男孩,又好像是忽然从男孩变得苍老了。

    “是你爸爸么?”他指指墙上的一张照片,低声问。声音出人意料地温和,甚至是彬彬有礼。

    那是张放大到36寸的老照片,嵌在紫檀镜框里,照片上唐威穿着一身黑袍戴着学士帽,和老爹勾肩搭背,阳光灿烂,老爹满脸褶子里好像要开出花来。那是唐威的毕业照,虽说唐威上的那个大学不怎么样,但老爹辛苦那么多年好歹把唐威培养出来,得意洋洋,跟厂子的人到处说,还特意买了身西服参加唐威的毕业典礼。唐威本来对于毕业这事儿不怎么看中,但老爹愣是租了一套学士服,强摁着他给换上了,还花钱拍照,照片上印着一行红字,“1994年7月,儿唐威大学毕业,父字”。

    “嗯嗯!”唐威使劲点头,“我爹,看着像我是不是?大鼻头。”

    他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不是因为那个女孩,是因为这张照片,不过自己老爹并非李刚什么的,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工人,何德何能就让这个杀胚临阵退缩了?难道说……这是自己流落在外的孪生兄弟?不过天下有年纪差出十几岁的孪生兄弟么?难道是老爹的私生子?不过老爹能生出这么清秀的私生子么?唐威一边打量男孩,一边脑内上演各种小剧场。

    “挺像的。”男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腕表,“不多说了,我的时间有限。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唐威二话不说,打开保险箱拿出那个纸袋,小心翼翼地捧了过去。

    姜望接了过来,在手里摩挲了一下递给楚子航,“封条还在。”

    “这是客户要的东西,我们哪敢偷看?本来是要今晚寄出去,您……们就来了。”唐威点头哈腰地说。

    “抱歉造成了财务损失。”男孩拎着纸袋走向落地窗。

    他回头等待姜望,姜望正伸手把口袋里的耳麦重新放在耳朵里,她按了按,“任务完成。”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大屏幕上的数字时间跳到“18:59”,地球投影上,位于东亚的红点瞬间消失,施耐德仰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走吧。”他跃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唐威呆立了几秒钟之后,提着心问了一句立在落地窗前没有任何动作的女孩,“东……东西已经交给你们了,您看?”

    女孩扭过头来,触及她目光的瞬间,唐威惊得几乎要瘫软下去。

    落地钟轰鸣起来,钟声在办公室的四壁间回荡。唐威猛地打了个哆嗦,等他清醒过来落地窗前已经没有人影了。

    ……

    “师兄,前面停一下。”

    楚子航伸出颤抖的手,关闭了panamera的引擎。车灯随之熄灭。

    这条路上人迹寥寥,他们正好停在路灯与路灯之间的空隙里,路上的行人根本看不见车里的情形。

    “怎么了?”楚子航无声地大口呼吸,等稍微积攒体力,才沙哑着声音问道。

    姜望伸手打开车窗,一阵风裹挟着雨丝扑进车里,冲淡了浓重的血腥气,“你受伤了。”

    就在润德大厦他们短暂贴近的那个瞬间,她的手指摸到了湿润的鲜血,“我觉得你需要包扎一下。”

    “我知道,”楚子航低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下腹,“没事,我简单处理过了。”

    “你说的简单处理是指用透明胶带把伤口封起来么?”

    楚子航愣了一下,他的伤不能让校工部的人看到,而一时间他只能找到透明胶带,于是就像封个破纸箱那样把自己封起来。

    他默默地看着姜望,他觉得姜望好像有些生气。

    姜望在心里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楚子航所谓的简单处理让人觉得惊悚。她只不过晚了一分钟下去,就看到他放下手上的透明胶带,那上面居然还印着企业商标!

    车里安静了两秒,楚子航抬头看见后视镜里一个漆黑的影子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靠近panamera。

    姜望赶在他拔刀之前解释了一下,“是我家的司机。”

    楚子航把手放在网球包上,后视镜里那个人看不清样子,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以后又绕到前面来把小箱子递给了姜望。

    那是一套医疗箱,车窗被彻底关上,姜望家的司机很快退了回去,片刻后一辆黑车越过他们,只留下地面上被碾压过去的水坑。

    楚子航在姜望的目光下撩起衣服的下摆,他右下腹的位置压着一层层的纸巾,下面的伤口已经有点结痂了,可一动又裂开,小股鲜血沿着身体流淌。

    把被血浸透的纸巾层层揭开后,露出了“简单处理”的伤口,姜望屏住呼吸,隔着一层医用胶皮手套轻轻触碰他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手边没有热毛巾,没办法轻轻地把胶布揭下来。

    她犹豫了一下,只能尽量快准狠地一撕,动手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用胶布把伤口粘起来,他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心呢?

    血汩汩地涌了出来,她用镊子夹起棉球把血吸掉,不知道碰到哪里,楚子航闷哼了一声,身体因为疼痛甚至微微抽搐起来。

    姜望放轻动作,没有了别的东西的遮挡,她这才看清伤口里没进去了一块尖锐的碎玻璃,她忍了又忍,才轻声说,“师兄,下次不要再用透明胶布了。”

    楚子航的视线放在姜望的发顶,他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声,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在皱眉,半张脸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像是发着光,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她的那一天。

    体育馆的灯也是这样打在她脸上,笼罩着一层微光。

    因为动作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滑落下来,其中有一缕少了一截,像是被利器割断,他伸出手去,下一秒瞬间的剧痛让他近乎脱力,眼前一片漆黑,半分钟后,视觉才慢慢恢复,伸出去的手也蜷缩了起来。

    姜望把那块碎玻璃放在箱子上,她的动作专业熟练,绷带一圈圈缠绕在楚子航腹部,终于不再有血渗出来。

    “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受伤……我的血样有问题。”

    姜望点头。

    “抱歉,具体的我不能多说。”

    姜望点头。

    “施耐德教授告诉你了么?”

    姜望点头,又连连摇头,“没有,但我看得出来,那时候师兄你的血统纯度是不是提高了?龙化的外形已经在你身上显现。”

    楚子航答非所问,“遇到了意外情况。”

    “嗯,我明白了,”姜望没有刨根问底,因为她知道那是名为“爆血”的技术,能够以精神手段瞬间提升血统纯度,“换我来开车吧,你已经很累了。”

    ……

    “佟姨,记得提醒我妈每天喝牛奶。”楚子航打开冰箱,取出一盒牛奶给佟姨看,“就买这种三元的低脂奶,其他的她不喝,要加一块方糖,微波炉打到低火热五分钟,每晚睡前看着她喝下去。”

    “知道知道,跟以前一样嘛。”佟姨说。她不太明白楚子航这个习惯,每次出国前都把这套程序重讲一遍,好像叮嘱什么天大的事儿。

    “车我会留在机场的停车场,车钥匙和停车卡我塞在手套箱里,叫家里司机带备用钥匙去提回来。”楚子航说,“我走了。”

    “子航你不跟你妈说一声?”

    “我不太习惯跟别人道别……每次送我……她就会对我猛亲……”楚子航拎起旅行箱,消失在门外的雨中。

    车库里一片黑暗,只有车里的仪表盘发出的微光照亮了女孩的脸。

    她微微歪着头闭着眼睛,向后倚靠在座椅上,像是睡着了。

    楚子航拎着行李箱停下脚步。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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