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站在润德大厦下，一身联邦快递的工作服，太阳逐渐西沉，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的墨镜里倒映出停在大厦正门前的、22寸巨型镀铬轮毂的凯雷德。
姜望坐在停在大厦侧面的车里，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把蛋糕送过去。”她把一张黑色名片滑到方向盘旁边，“地址在上面。”
“是。”
驾驶座上沉默寡言的司机声音嘶哑，像是游离在人世间的鬼魂。
卡塞尔学院本部，中央控制室。
“对方是猎人，其中有些人可能有血统。这次的夺还行动又在中国境内，我们不想招惹警察，就要速战速决，因此投入一个九人团队。计划校董会已经认可了，我们在这里遥控指挥。”曼施坦因看了一眼腕表，“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
润德大厦3d构造图被投影在空中，施耐德围着它缓缓地转圈。
“明非呢？”古德里安翻着计划书，“我没有看到明非负责的部分。”
“调控指挥，很重要的工作。”曼施坦因说。他没有把路明非写入计划里，因为从课业表来看此人所受培训极少，完全没有担当任何工作的能力。
古德里安点头表示理解。
“核心目标是攻入润德大厦a座21层，千禧公司的总部，资料应该就在那里。”曼施坦因说，“润德大厦是一座双子楼，a座21层整层被这家公司买下了。”
“只是栋商务楼，九人团队太豪华了吧？”古德里安说，“你们好像是要攻略五角大楼！”
“如果攻略五角大楼，还得再增加七个人。”施耐德面无表情地说，“润德大厦的保安很严密，开发商把大厦的保安工作包给了这伙猎人，所以整个大厦都是他们的人。他们知道自己做的生意不能见人，所以采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他挥手，3d构造图变为大厦剖面图，所有的通道都被标红，无论是楼梯、电梯、消防通道，甚至通风管，“所有通道都被保安控制着，从电梯到达唐威所在的21层需要换乘一次，经过四个关口。更糟糕的是，大厦下面五层都是底商，人流会影响我们的速度。行动时间如果超过五分钟，警察会来，猎人也会有时间转移那些资料。”
“五分钟？”古德里安疑惑，“五分钟电梯可能都还没到呢。”
“我们不走电梯，”曼施坦因说，“我们走直达路线！”
18:15，太阳西沉，暮云席卷而来，姜望站在润德大厦第20层楼的一角，这个位置四通八达，像是能掌控整个空间。
耳机中传来电流的杂音，接着施耐德教授嘶哑的声音出现，“明确行动计划了么？”
“明白，配合师兄，等待接应。”
如果楚子航在这里，他俩能达成共识，这其实是一次难度很低的行动，姜望觉得按照师兄的风格，他可以独立完成，不需要校工部的配合，甚至也不需要她的接应。
但是施耐德教授压低了声音，他的呼吸声沉重得像是破旧的风箱，风箱一张一合，似乎正在衡量要不要把某些事情透露给她，“楚子航以前的记录有些问题。”
“有……问题？”姜望仔细琢磨教授的未竟之语，“是指太暴力了么？”
关于楚师兄的个人事迹，她在狮心会里多多少少有些耳闻，而且他俩的导师施耐德教授就是一个以暴力著称的疯子，这样想来，师生之间一脉相承，似乎也很正常。
施耐德有点语塞，“总之，如果出现什么失控的情况，你可以接替他完成任务，然后想办法遮掩一下，不要让校方查到他身上。”
“明白了。”姜望说。
18:30，姜望朝窗外望去，云层已经渐渐压过整个城市，颜色乌黑，这是一场暴雨的前兆。
她讨厌下雨，不是因为下雨本身，而是因为这样的天气总会发生一些事情。
18:45，润德大厦前的街上，暴雨中人们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遮头，四散奔跑，街道忽然间空阔起来了。楚子航打着伞站在阴霾里，抱着一个长形的盒子，外贴纸条“鲜花快递”。他低下头，看着大滴大滴的雨砸在地上，碎成透明的花。
漆着“联邦快递”的厢式货车刺破雨幕，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楚子航面前。
18:50，楚子航在直通顶层的高速电梯中，楼层数字飞速跳动。
18:52，路明非隔着烛光看着陈雯雯的眼睛，侍者为他们倒上玫瑰红的开胃酒。
18:53，唐威在办公室里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他不想等了，交货的事情可以交给小弟，这个该死的下雨天，他要早点回家。
18:54，润德大厦每一层的保安都接到电话，下雨天要加派人手，确保安全，监控系统全部打开。
曼施坦因低头看着自己校准过的腕表，头戴耳麦，通往中国的频道线路全部打开，秒针一格格跳动。
北京时间18：55，“行动开启。”曼施坦因说着，开启了腕表的计时码表功能。
这个瞬间，狂雷震动了玻璃窗，玻璃上一片惨白，垂直劈下的电光照亮了润德大厦，几万伏的高静电压让所有亮灯的窗户都闪了闪，大雨终于下下来了。
姜望将背包放在窗台上，正倚靠着墙壁发呆，雨哗哗地打在她身后的玻璃上。
诺玛制订的任务简单易懂，校工部的人把保安们吸引到底商来，让监控系统瞎掉，剩下的事情自然由他们中血统最优秀的家伙完成。
楚子航的路线是从上而下，她的路线是从下而上，虽说两人一起行动，但实际上她总觉得自己有点蹭经验的嫌疑。
没别的，只是因为楚子航的个人风格太鲜明，他在前面咔咔乱杀，脑子里没有什么和人合作的概念。
推开窗户，风雨扑面而来，窗外传来钢缆抽紧的锐响，还有齿轮旋转的嘎嘎声，巨大的黑影自下上升，带着墨镜的快递员站在雨中，提着带鞘的长刀。
姜望和他对上视线，点了点头。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剩四分四十秒，楚子航只需在四分四十秒之内吸引21层大部分火力，然后她趁防守空虚，去办公室取回资料任务就完成了。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柄折刀，闪进楼梯间，为了方便快捷，她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伸手握住栏杆，猛地起跳跃过十几阶台阶，稳稳站在了21楼的地面上。
守在楼梯间的保安抽出电击警棍围了上来。为首的两个人同时踏步，对着姜望当头棒击。
对普通人来说，这两棍下去怕不是要血溅当场。
但他们面对的唯二入侵21层的敌人恰好又都不是“人”。
姜望抬起腿发力，停顿了一下后一个旋身踹了过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连连后退，撞在楼梯间的木门上发出砰然巨响。
她用的力道恰到好处，让他们只是晕过去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抬脚从他们交叠的胳膊腿上跨过，姜望迅速锁定了千禧公司老板的办公室。
“望儿，里面没有人。”
姜望抖了一下，她长长歇了一口气，“小十，你下次出来能不能提前吱一声？”
白鸟啾啾叫了一声，“吱！”
“嗯……你出来得很及时！”姜望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诺玛发给她的润德大厦的平面图。
既然21层没有人，任务目标应该躲在了顶层的隐藏办公室里，那里和21层有一部贵宾电梯联通，但这个时候坐电梯上去？五分钟是到不了的，她想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玻璃幕墙。
这时她听到了缥缈的歌声，如同太古僧侣的的唱颂。
言灵王之侍，序列号28，在领域内强化活体的体能。太古时代，龙族用这个言灵鼓舞效忠他们的人类乃至于野兽，把他们强化为军队。
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她看见一整层楼的保安全都挥舞着警棍扑向另一侧破损的玻璃幕墙前站着的人影。
“怎么会？”姜望愕然，这家保安公司里不该出现这样一个混血种！
她想起火车南站的惨状，被夺走的资料，还有出现的四大君主之一！
“果然如此啊……”她叹息了一声，“下雨准没好事儿。”
姜望捏紧了手中的折刀，寻着唱颂声传来的方向进入走廊！
走廊尽头红色的“exit”标志闪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21层的空气泛着淡淡的白色，如同浓雾，一个修长的影子在所有人的视线盲区轻声吟唱着，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金色。
始终若有若无仿佛梦呓的歌声忽然拔高，利刃般刺破空气，那个领域瞬间膨胀。
雾变得更浓了，影子完全被遮住，只有金色的眼瞳那么清晰。
姜望回头看了一眼，摘下了耳后的耳麦放进口袋里。
“行动撤销！人员撤回！”曼施坦因抓起麦克风大吼，“警察就要到了！不能有人落入警察手里！姜望在哪里？楚子航在哪里？楚子航在哪里？”
地球投影上，位于东亚的红点正在高速闪动，警报声席卷了整个中央控制室。在那里的行动滑入了失控的轨道，曼施坦因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精心设计的行动，却被一辆鬼魅般的无人货车彻底打乱了节奏。
他们和楚子航姜望之间失去了联络，谁也不知道21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联络中断前那可怕的碎裂声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行动继续。”旁边的施耐德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麦克风，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楚子航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