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灯的光在江水中仅能穿透不到5米，只能让人看清周围的墨绿色，和身边搭档的脸。

    姜望保持深呼吸，水压对耳膜造成的压力缓解了很多，压力计显示他们已经下潜到50米深，氦氧混合的高压气体压入他们的潜水服内部，帮助他们抵抗外压，也让他们看起来肿肿的。

    楚子航看过来，姜望对他点头示意自己情况良好。

    “师兄，为什么可以一个人完成的任务需要两个人一组呢？”她有些困惑，水下作业往往不会做复杂的事情，一个人就足够了。

    “因为孤独。”

    楚子航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没有起伏，“对我们来说，孤独感是最可怕的。”

    如果一个人一直下潜，身边只有望不到头的墨绿色的水，就像被这世界上的一切抛弃，慢慢远离，安静得令人发疯。

    “是么？”姜望轻声呢喃，“对我来说，孤独也没什么不好的，让人安心。”

    后一句话渐渐消弭，没有人听见。

    “到达预定位置，准备自然下降进入下面的裂缝。”楚子航说。

    脚下就是一条水底裂缝，他们互相握住对方的手腕，放松身体，被腰带上沉重的铅锤拖着缓缓下沉。

    这时如果往头顶看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压力继续增大，压力计显示到了80米深度，这意味着他们进入裂缝后又下沉了20米，大约8层楼的高度。

    姜望和楚子航的射灯照向前方，那是一堵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无限延伸的巨墙，泛着古老的青绿色，她伸手摸了摸，那上面长满了铜锈，有不明植物生长在泡沫状的铜锈里，细长的丝条随着水流轻轻地摆动。

    “真是一个奇迹。”姜望惊叹道。

    她注意到青铜壁上有一个微微浮凸出的人面，那张痛苦的面容，口中叼着燃烧的木柴，造型狰狞。

    “船长，看到活灵了。”楚子航报告。

    曼施坦因的声音也从耳机里传来，“把你携带的真空管里的鲜血涂抹到‘活灵’唇上，那是‘钥匙’的血，高纯度的龙族血统会为你们打开入口。”

    楚子航在曼施坦因教授出声的时候就已经用针管从里面提取了血样，他均匀地把血涂抹完毕，那个活灵张大了嘴，越来越大。

    在被漩涡卷进去之前，楚子航紧紧抓住了姜望的手腕。

    “再吸把你牙掰下来。”通道里响起似有若无的低笑声。

    *

    两个人站在地上，周围没有水，和之前叶胜和亚纪拍摄的画面一样，面前是一条青铜甬道，甬道两侧站着数不清的青铜雕塑，都是些身着古代衣冠的人，官员或者武将，手捧牙笏。

    这些官员的头，都是眼镜蛇似的蛇头，滑稽的是有的蛇头上还扣着帽子。

    “这是‘圣堂之路’？”楚子航有些迟疑地说，他转身去拉那根同时充当通讯线和救生索的黑索，“楚子航，姜望，能听到么？”曼施坦因教授的声音传来。

    他不易察觉地放松表情，因为那根黑索插入了身后的青铜墙壁中，看起来就像是被截断成了两部分。

    “报告，我们已经进入青铜城内部，两人情况良好，唯一的问题，通讯线嵌入墙壁。”楚子航说。

    “这次我们有经验了，你们都携带有转接延长线，在口袋里能找到。”曼施坦因松了口气，“活灵辨认血样之后，会打开青铜城的入口，进入后门会消失。”

    “那堵墙壁是用再生金属铸造的，拥有非常好的延展性，像是橡皮泥一样可塑。你们的通讯线会卡在里面，直到门再度开启。”

    “咳咳咳——”

    听见另一个学生的声音，曼斯坦因紧张起来，“姜望，怎么了？”

    “报告船长，”姜望把松动的头盔面罩的阀门重新拧紧，既是向楚子航汇报也是向教授汇报，“这里的空气无法呼吸，氧气含量过低。”

    “无法呼吸，”曼施坦因有些踟蹰，这和他们预估的情况不一样，按照校长和教授们的推断，这时龙王应该已经返回了他的宫殿，他是爬行类，他的家里必然有氧气，难道龙王诺顿没有回家么？

    楚子航和姜望快速从口袋里找到转接延长线的线轴，把它和黑索连接上。

    “小问题，”他最后这样说，“你们尽量把炸弹安置得靠近龙王寝宫，这颗炸弹的爆炸力一般，但是里面的炼金药剂会和水以及金属发生强烈的连锁反应，迅速耗尽青铜城里的空气，把孵化中的龙王逼出来。”

    “风暴鱼雷可以很轻易地解决掉一个虚弱的龙王。”

    “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圣堂之路’，龙王寝宫在什么方位？”楚子航问。

    “水是流动的，从高往低。《冰海残卷》中说，顺着水流而行就将抵达火焰的御座。姜望，使用你携带的染料。”曼施坦因给出方向。

    姜望从潜水服的口袋里抽出染料管，轻轻一掰倒进了水里。

    荧黄色染料在水中形成巨大的黄绿色色斑，片刻之后，一线细微的黄绿色贴着水底悄悄地流走，像是一条有灵性的小蛇。

    “有点像指路标！”小十在水中挥舞着翅膀，划出一道流畅的水线。

    “如果它能带我们找到宝藏就好了，也不用咱们辛苦赚钱啦，”姜望眨了眨眼，“不过，这里落下一样东西。”

    “或许它可以找到。”

    “跟在我身边。”楚子航注意到姜望的停顿，以为她是在害怕通道里诡异的雕像，于是他稍微往前走了一步和姜望并排穿过那些蛇脸人。

    等他们涉水的脚步声消失以后，一直躬身行礼的蛇脸人整齐地直起身，平视前方。

    他们并非总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

    *

    经过漫长的跋涉之后，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湖，幽深得像是黑洞，不知道底下到底有多深。

    射灯照射的水面上，那条染料线还在慢慢的游动，越来越接近湖泊中央，但是到了那里，就不再前进了，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了。

    顺着染料线楚子航把射灯指向前方，有一座巨大的蛇脸人雕像贴着青铜壁端坐，它足有20米高，像是古希腊神庙里的神像。

    两个人不得不抬头仰视，才能把它的全貌尽收眼底。

    “龙王诺顿么？”姜望开口打破沉默。

    “《冰海残卷》里记载，古代人朝觐龙王时，乘着木筏进入，看见巨大的青铜帝王坐在天穹下，应该就是这里，”楚子航仔细照亮雕像手臂上的花纹，“那是龙文，这里是神殿，寝宫还在下面。”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沉入水下，那条染料线从水中央笔直地往下方走了。

    “这是？”

    “我的妈呀！”路明非惨叫一声，不过他的声音水下的两人听不到，曼施坦因教授的视线从摩尼亚赫号上传送回来的画面上收回，皱眉道，“大只一点！”

    “大只，什么大只，”路明非抓狂，“事情大条了！”

    船舱里里所有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们潜游下去的水底满是森然的白骨，密集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成千上万人曾死在这里，尸骨在这里沉淀了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