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太快，没法精确成像，长度大约十五米，看起来像条鱼！”二副大声说。

    “鱼消失了。”曼斯切开一根新的雪茄点燃，刚才白沫翻涌的水面只有水旋，短短一个转身，水底下的东西带着黄铜罐突然消失，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

    *

    水底深处，不可思议的巨大黑影忽然闪现，一根漆黑的背脊每一块都像是礁石般嶙峋，它的长尾高速地摆动，咆哮着张开巨口，狰狞的上颚下是两根枯黄色的勾齿。

    它的正前方素白人影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水里，面前悬浮着一个黄铜罐，随着她的动作一直移动，像是吊在恶犬眼前的肥肉吸引着庞然大物追逐。

    尽管以前所未有的高速逼近，但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这无疑惹怒了水中的龙族，它发出刺耳的尖啸，脊背弯成弓形，密密麻麻的鳞片闪着微光。

    *

    卡塞尔学院图书馆，控制室，一片死寂。

    摩尼亚赫号的信号中断，屏幕上一片漆黑。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施耐德教授搓着手来回走动，这样的等待让人坐立不安。

    大概只有路明非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因为他正在鏖战。EVA提议说要打一局星际，这个虚拟少女在屏幕这头到那头不断地踱步、蹦跳、挠头，以及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

    路明非觉得不能拒绝。

    他偷眼悄悄摸了一圈情况，即使地图已经被解出来，但这里坐着的精英们似乎仍埋头在电脑屏幕前，好像这种时候必须要做点什么似的。

    姜望只在他解出地图时抬头看了一眼，剩下的时间她一直低垂着眼睛，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发呆，总之路明非下意识地没有打扰她。

    “好大只！”路明非喊出声来。

    “黑龙之王尼德霍格，它名字的意思是‘绝望’。”EVA说，“你输了，下次再一起玩咯，路明非。”

    屏幕一闪，切换回毫无吸引力的工作界面。

    “大只？”施耐德教授皱眉，“什么大只？”

    路明非猛地站起，“‘大只’在中文俚语中是安静的意思......我是说，好安静啊！”

    姜望轻轻呼了口气，半透明的白雾在眼前消散，她刚一抬头就听到路明非又在胡言乱语，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克制着没有笑出声。

    在路明非眼里就是平时表情很浅的人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笑意，他老脸一红，有一种被抓包之后的羞涩感，忍不住挠了挠头。

    施耐德教授微微点头，路明非说的是他们每个人心里的话，确实，太安静了，漆黑的屏幕，沉默的扩音器，就像......死了一样。他有种隐约的、不祥的预感，却不能对任何人说，似乎这话只要出口，就会变成真的。

    “是很大只啊！曼斯......你到底怎么样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大屏幕忽然亮了，一张安详的老人面孔出现。银白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把他的皮肤变做了开裂的古树或者风化的岩石。

    但是线条依旧坚硬，银灰色的眸子里跳荡着光。笔挺的黑色西装裹在他依旧挺拔的身躯上，胸带上插着一支鲜红的玫瑰花。

    “太帅了！”路明非在姜望旁边感叹，压低声音，“真是极品老头！”

    确实很帅，姜望不由得点了点头，就像是炉灰里仍未熄灭的光，时刻准备燎原，烧毁一切阻挡他脚步的东西。

    他是一头狮子。

    全体霍然起立。

    “昂热校长。”施耐德教授说。

    “摩尼亚赫号已经平安完成任务，我们获得了重要的资料，感谢诸位的努力，我宣布解散。”校长淡淡地说。

    控制室里沸腾了，所有人都高举手臂欢呼起来，教授们激动地互相拥抱，学生们在空中击掌。但是明显的，学生们分做两派，一群绕着恺撒，一群围绕着楚子航。

    只剩下路明非，距离所有人都挺远，不知道该投奔哪一拨人，不过姜望和他站在一块，两个人周围形成一个单独的空间。

    “看，多亏了你解开的地图，”姜望看着房间里的欢呼，她的表情又恢复成那种浅淡的、像是风拂过水面的波纹，“你帮了很大的忙。”

    路明非从那双黑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地图......”他含糊道，“哎呀，很难解释啦，反正不是我的本事，都是侥幸！”

    “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啊......”

    她看向远处从洗手间跑过来的奇兰，他居然捧着一束花，上来使劲地和路明非握手，而后大力拥抱他，“嘿！路明非！你是最棒的！”

    控制室里静了一会儿，教授们鼓起掌来。狮心会和学生会的精英们各自看着会长，恺撒和楚子航也鼓起掌来。

    于是所有人都鼓起掌来，一瞬间路明非被人群包围，他们隔开了他和姜望，纷纷和路明非握手。路明非第一次感觉被尊敬时，看见诺诺在稍远的地方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吹着口香糖的泡泡。

    泡泡越来越大，最后炸掉了。

    “解散！”施耐德教授宣布。

    学生们离开控制室，都向屏幕上的校长挥手致意，校长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校长在背后说：“谢谢，路明非。”

    路明非诧异地回过头，校长在屏幕上扬起一叠白纸，“恭喜你，你已经通过3E考试，分数是十年来最高的，你保住了自己‘S’级的地位，我将特别授予你校长奖学金”。

    教授们学生们彼此传递着惊诧的眼神，相隔几十年之后，又一个“真正的”“S”级学生出现在卡塞尔学院，这个外表衰到家的男生不但用分数，还用那超乎寻常的能力为自己的阶级做了注解。

    无与伦比的“S”级。

    “泡泡别吹炸咯！”诺诺和路明非擦肩而过，拍了拍他的肩膀，出门去了。

    激动的古德里安教授上来和他大力握手，“校长奖学金！这是学院最大的殊荣啊！明非，我对你一直有信心！”

    路明非有点茫然，刚才诺诺拍他的时候，他没看懂诺诺的表情，总之绝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表情，透着股子冷淡。“S”级得罪诺诺了？

    他扭头想和姜望讨论一下，但刚才还站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

    姜望在校长说出“恭喜你...”的时候就已经抬腿走出了图书馆，她停在草坪前面的围栏那儿，远处是教堂，上面有一座钟楼，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她闭上眼笑了，下午温和的日光打在身上暖融融的，校长钟意的百慕大草坪已经被修补如初，散发着清淡的草香。

    “望儿，还好吧？”小十用它蓬松的羽毛触着她的脸颊，她的皮肤湿冷冷的，像是被一桶冰水浇在身上。

    “还好啦，”姜望睁开眼睛，“不过第一次这样的状态确实不太舒服，总能感觉到死亡的气息。”

    “唉，不是长江三峡么？看来不是这一次啊。”

    她觉得死亡和被水淹没的感觉挺像的，永远望不到尽头，周围全是深蓝色，像被关在狭小的盒子里，冰冷的水慢慢淹没口鼻和眼睛，然后不再挣扎，就那么沉下去。

    好累啊好累啊。

    “你好，我是楚子航。”身后有人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