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幽的水底无法传播声音，但青铜墙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活灵缓缓张开的嘴，青铜壁深处传来金属加热碎裂的可怕声音，一个直径约有一米的漆黑洞口出现在青铜壁上。

    上下都是那张青铜人脸的牙齿，一枚枚锋利得像是匕首。

    青铜城的大门大开，像是在迎接看不见的客人。

    素白人影掠过四周的青铜雕像，数不清的金属圆盘布满一面高度数十米的青铜巨墙，青铜牙互相咬合在一起，如同潜游在手表机芯里，此刻因为酒德亚纪被蛇脸人迷惑而推动了青铜杆，整座城市都动起来了！

    巨大的钟声回荡在洞穴的内部，青铜齿轮上的锈迹已经剥落，牙齿咬合在一起发出咯咯作响的声音，青铜壁上的蛇脸人举着手中的牙笏，细长的蛇颈弯曲，仰头看着穹顶，像是一场古老的朝圣仪式。

    但当银白色长发飘忽而过时，青铜甬道连同青铜壁上的蛇脸人躬身行礼，白银铸造的瞳孔中闪烁着冷冷的银光。

    *

    叶胜解开言灵，力量恢复。他转身去握住亚纪的手，可是亚纪没有动。她打开头盔里的微光灯，以便让叶胜能够看见自己的脸。她的嘴唇在动，但是叶胜听不见她的声音，两个人之间的信号线刚才也断掉了。

    “来不及了，我们的氧气不够。”亚纪打开面罩说，极低的含氧量让她剧烈地咳嗽。

    叶胜瞥了一眼氧气余量，可以支持三分钟，加上闭气水下活动五分钟的能力，刚好够潜泳出去。

    “足够。”他也打开面罩。

    “不够。”亚纪摇了摇头，眼泪慢慢爬过了她的面颊，“我们留在这里吧，我想看着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有话想对你说很久了......我......”

    “我也爱你。”叶胜很简单利索地截断了她。他做了一件可能被执行部惩罚的事，狠狠地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亚纪呆住了。

    他歪歪嘴，嘴角再次流露出那种有时候讨厌、有时候却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笑，亚纪想起他在游泳池里扑腾着，叶胜在落地窗的阳光里对她拍屁股。

    “笨蛋，相信我，足够！”叶胜紧紧抱住修长的亚纪。

    “嗨，其实腿一点也不短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拉着她猛地扎入水中。

    水中隐隐地有旋涡成形，说明有缺口在正下方打开。

    *

    叶胜和亚纪正在激流中挣扎着，他们经过的每条通道每个空间都在变化中，巨大的青铜机件互相摩擦，厚重的闸门、高耸的青铜壁、巨大的齿轮、粗大的转轴在他们身边运转。

    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一个长形的匣子和黄铜罐被叶胜用索带捆紧背在身后，“钥匙”已经掌握了这座青铜城运行的规律，他们只要一直向下，抵达那些坚厚的墙壁时，青铜城的运转会在那里产生新的道路。

    这是最后的逃生之路！往下！往下！一直往下！

    正下方的青铜壁上，一张狰狞的面孔浮凸出来，嘴里含着一根燃烧的木柴，这是幅怪异的画面，脸被扭曲得痛苦，却不肯松开紧咬木柴的牙齿。

    叶胜心一沉，没有告诉他这里还存在着一个活灵，它按照龙王的旨意，守卫着青铜城的门，可“钥匙”没办法穿越青铜城抵达这里为他们开门！

    他转头去看亚纪的脸，在面罩的微光中亚纪脸上又爬满泪水，她嘴唇在动，可叶胜已经没办法听到了，他们身上的通信线早就断了，而这里没有氧气，他们无法拉开面罩。

    叶胜沉默着把身上的黄铜罐绑到亚纪身上，他把身上的氧气罐也给了亚纪，亚纪摇着头，似乎是想松开他的手。

    “好好活着啊......笨蛋！”他抵着亚纪的面罩喃喃道。

    命令活灵，需要纯度极高的龙族血统，如果血统的纯度不够......也可以牺牲大量血夜，后果是——失血而死。

    亚纪忽然甩开他的手，她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惊喜，指着叶胜的身后，那里青铜壁上的活灵透出欢喜的表情，像是打哈欠似的，缓缓张开了嘴。

    青铜城的门再次为他们打开。

    叶胜在奋力往外游的间隙，回头看了一眼，出口处空荡荡的，只有不断压下来的墙壁，但他却似乎感觉到一个不容忽视的视线，带着冷漠的威严，他打了个寒噤。

    *

    曼斯正在前舱里跳恰恰恰，这是曼斯·龙德施泰特罕见的失态，但船长太得得意于他挽狂澜于既倒的壮举，他欣赏的学生们就要回来了。

    “这就是我说的大逆转!”曼斯扭动着跟塞尔玛吹牛，“就像是篮球第四节最后一钟出手的三分球，就像是网球第三局的全破发!”他瞥了一眼腕表，“还剩几分钟？”

    他愣住了，脚下的舞步滞涩，一个踉跄几乎跌倒，靠着死死抓住了舵轮才稳住，复斯的脸变得惨无人色，他猛地推门冲了出去，站在暴风雨中，盯着起伏的江面发呆。

    “船长？”塞尔玛和大副追了出来。

    “脱出位置在青铜城的正下方，他们可以脱出青铜城，但是来不及浮到水面上来，曼斯的脸在抽搐，“我们算错了他们的氧气是不够的！”

    前舱里，“门”忽然不哭了，婴儿特有的大眼睛里，泪水涌了出来。

    狂风中传来“嗡嗡”声，远处巨大的灯斑在漆黑的水面上移动，片刻之后，呼叫声出现在船头左前方的位置，“摩尼亚赫号请注意，这里是长江航道海事局，请亮灯回复，请亮灯回复。”

    三副登上甲板，“船长，还要等么？”

    曼斯盯着水面，沉默了几秒钟，低头看表，已经十四分钟过去了。他忽然觉得累了。

    “信号灯回复，接受教援，全部撤离。”他转身想要返回船舱，这时他听见船尾一声闷响，下意识地掏出手电照了过去，船侧的救生艇边，浮起了两个漆黑的人头，随即是两张惨白色的脸。

    “叶胜！”“亚纪！”曼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最钟爱的学生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超越了人类潜水的极限，成功生还。叶胜正在亚纪的帮助下把一只和他们差不多高的黄铜罐往救生艇上推，叶胜看见曼斯的表情用他那两条浓重飞扬的黑眉往上挑了挑。

    “教授，surprise！”

    两个人手脚并用爬上救生艇，这时船后一道锐利的水线笔直地追着他们过来了。

    “塞尔玛！塞尔玛！救人！”曼斯大吼，塞尔玛和船上的其他人奋力拽着救生艇的绳索，但身后的水线越来越近。

    “什么东西？”三副出了一身冷汗。

    “打开声呐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曼斯拖着铜罐踏进船舱，他脸上抽搐，满脸杀气，身后两个九死一生的学生正坐在甲板上喘气。

    曼斯把一枚一枚泛着冷蓝色光、弹头上雕琢古老花纹的子弹填入弹夹，每一枚子弹的底火都被涂成红色，这是高危武器特有的标志。

    他端着枪闪出船舱，他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敢在距离他几米的地方追杀他的学生！

    “教授，不见了......”亚纪虚弱的声音传来，水中那个全速游动的东西不见踪影，水面平静下来，整个江面似乎只有摩尼亚赫号发动的声音。

    “那个，也不见了！”叶胜愕然看向船舱，他们抢回来的黄铜罐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