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先生们，现在不是社交的时间。如果你们没能通过3E考试，你们也就不用在本学校培养人际圈了。”曼施坦因教授打断了奇兰，“正式开始之前请关闭手机，和学生证一起放在桌角上。”
各种各样的关机声响遍教室，路明非偷眼打量着别人的手机，在他十八年的人生里，他只短暂地拥有过一部N96，整个教室只有他无事可做，有些自惭形秽。
视线扫过姜望的桌面，和他一样桌上空空如也，没有手机，只有学生证整整齐齐摆放在右上角。
虽然她可能是出门走得急忘记带了，但路明非心里忽然有些高兴，整个教室只有他们一样，现在没有手机怎么了！等通过这场考试，他应该能从古德里安教授拨给他的奖学金里提一笔钱。
姜望此刻正注视着角落里的一个女孩，身材娇小，肌肤白的发冷，一头颜色淡得近乎纯白的金发编成辫子，又在头顶扎成发髻，露出修长的脖子。
“零，名字真奇怪。”小十站在她的学生证上，绿色的眼睛一扫而过。
“是一个有故事的名字啊。”姜望在心里回答，那个女孩整个人素得像是冰雕，让人无端地会联想到漫天大雪和坚硬的冰面。
黑色的幕墙无声地从雕花木窗的夹层中移出，所有窗口被封闭起来，胡桃木的课桌上窗户投下的影子被黑色覆盖，阳光也被挡在外面，教室里的壁灯亮了起来，诺诺沿着走道发给每位新生几张A4纸大小的试卷和一支削好的铅笔。
路过她和路明非这里时，她伸手把路明非的头发揉乱，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朝姜望眨了眨眼。
姜望抿嘴一笑，但周围传来一阵倒抽吸气的声音——试卷一片空白。
“不必怀疑，试卷没有任何问题。我会在教室外，有什么问题可以提问。讨论是不禁止的，只要你们不抄袭别人的答案。”曼施坦因教授说，“祝你们好运。”
他和诺诺离开教室，随着门的关闭，学生们交头接耳，满脸都是白日见鬼的神情。
这时候，播音系统开始放一首劲爆的摇滚乐，姜望想了想，但鉴于她平时不怎么听音乐，也没想到这首歌是谁唱的。
在教室里学生们的嘈杂声音中，路明非开始奋笔疾书，他右手边的奇兰继续先前的话题，姜望环顾着整间教室，铅笔握在手中，却只是把手平放在桌上。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里一片寂静，姜望就像是才回过神来，她看到路明非和奇兰比划着什么，奇兰无声地流出眼泪，流露出淡淡的笑。
然而她只能看到他们的嘴不停地开合着，随后他们的身影渐渐淡去，像是褪色的水墨画，“小十？”她捏紧手中的铅笔。
不对，她不应该出现“灵视”！
“小十？”没有人回答。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飞速地倒退，她站在大街上，人流涌动，到处都是叫卖吆喝的声音，原本夜禁的街上灯火通明，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穿过她说笑着向前漫步，远处是猜灯谜和杂耍的热闹动静。
他们就那样走走停停，就算看不到，姜望也知道此刻他们脸上都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
只是一低头，就身处在温暖的室内，屋子的主人畏寒，房间里烧着足足的炭火，把围坐在一起吃着饺子的人熏得脸通红。
姜望看到自己的身影坐在主人的旁边，身旁还坐着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卫。
其乐融融，透过窗纸还能看到半空中的焰火。
再抬起头时，周围却换成阴冷湿润的山洞，潮湿的水汽似乎一直一直粘在身上，被锁链加身的人终于解开束缚，却在外面的第一束晨光中化为光点消散。
还有缠绵病榻的苟延残喘，大漠孤烟上的策马奔腾。
姜望捂住心口，那里很平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场景又飞速前进，她坐在图书馆的教室中，学生证静静地躺在桌角。
周围的学生却都不见了，有许多模糊的半透明人影围在她身边，她坐在纯白色的焰火中，听着从他们身上传来许多听不清的呓语，像是一首歌。
不记得听谁说的，很多难过的话如果不想显得难过，就在它后面加上可爱的语气词。
他们不在我身边......啦。
*
奇兰抹去泪水，黑白分明的眼中透着沉重的、穿透时间的悲哀，他不再管路明非，低头在白纸上做素描，笔尖沙沙作响，扭曲的线条仿佛迅速生长的密林。他一面低声抽泣，一面走笔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写遗书。
“他不是领悟了，他是......产生了灵视！”路明非忽然明白了，扭头四顾。
在群魔乱舞的学生中，姜望还维持着握笔的姿势，只是她的脸上，眼泪已经流了好一会儿，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水珠，就像清晨叶上的露水。
路明非看不清她的神情，她低垂着眼，白纸上已经晕染开深色的痕迹。
一股巨大的悲伤击中了她。
他愣了几秒，呆呆地看着静坐不动的姜望，那种惊心动魄般破碎的美让他发不出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背后课桌上出现了一个男孩，男孩冲他缓缓地招手，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
路明非觉得他没办法选择拒绝男孩的召唤，他推开课桌，一步步走向男孩。
两个人翻到窗台上坐着，男孩靠在爬满绿藤的窗框上远眺，黄金瞳在落日中晕出一抹淡红色，丝毫不像楚子航的黄金瞳那样冷厉。
“嘿，我叫路明非。”路明非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打个招呼。
“我叫路鸣泽。”男孩眼望远方，轻声说。
*
...............
“考试结束了？”路明非揉了揉眼睛。
“都快到午饭时间了，3E考试额定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诺诺翻了个白眼。
路明非吃了一惊，他朝旁边看去，姜望的位子上没有人，桌子上干干净净，诺诺跟着他的视线，耸了耸肩，“小姜比你快多了，她答完题就离开了，说在餐厅等你。”
“说真的，”她忽然俯身，手上订书机‘咔’地一下，“你们还不谈恋爱？”
*
午餐时间，他们坐在餐厅的弧形穹顶下。这座餐厅像是骑士时代的圣堂，穹顶正中央挂着巨大的树形吊灯，每片叶子都是一盏水晶小灯，花岗岩的墙壁上挂着欢迎新生入学的拉丁文字样。
身穿卡塞尔学院墨绿色校服的学生们围坐在餐桌旁，桌子尽头坐着负责这张餐桌的学生，姜望坐在芬格尔师兄旁边，芬格尔坐在桌子尽头。
“快来这里，”姜望把一本书从旁边位置上挪走，朝姗姗来迟的路明非挥了挥手。
路明非坐下，满脑子都是诺诺那个小巫女的“你们还不谈恋爱？”
“谢谢，”他有些拘谨的摆弄面前的刀叉，“你答得怎么样？”
他是指考试的时候明明看见姜望的试卷上空白一片。
“还......好？”姜望用不确定的语气，“不知道他们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反正我画的都是一些疯长的植物、杂乱的线条之类的。”
“嗨！嗨！”芬戈尔把一份午餐传过来，“你的猪肘子来了！”
他刚刚结束和侍者的扯皮，叹着气用叉子恶狠狠地插到猪肘子上，“这套菜色我已经连吃了八次！”
“为什么总吃德国菜？”路明非犹豫着不知从何下嘴，他看到姜望已经用勺子挖了一勺土豆泥放进嘴里。
“卡塞尔是一个德国家族的姓氏，历史上最著名的屠龙家族......”芬格尔说，“卡塞尔家族是学院的首席校董，所以这里的风格是德式的。”
姜望用刀叉把肉均匀地切分成小片，堆到一边，“明天就要开课了，听说龙德斯泰特教授很严格。”
“那可是个考试狂人，”芬格尔说，“每节课必点名。小心点儿。”
后一句话他是对着路明非说的。
“请注意，一年级新生请注意，原定于明天上午的魔动机械设计学一级课取消，龙德斯泰特教授将会把第一章的讲义用邮件形式发到各位的电子信箱。”
诺玛的声音回荡在餐厅中。
“太贴心了！”路明非眉开眼笑。
“龙德斯泰特教授一定是在中国出任务。”芬格尔头也不抬，接着啃猪肘子。
“出任务？”路明非不解。
“学院经常因为教授有任务外出而停课几周，因为好些教授都兼职执行部，”芬格尔说，“执行部的秘密任务。”
“难道是......”路明非一惊。
“和龙有关，临时取消课程，他们应该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你们慢慢吃，”姜望把餐具放到盘子上，手里抱着《魔动机械设计学》，“我要回宿舍预习一下。”
“不是吧？”路明非不解，“咱们明天又不上课。”
“你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
“什...什么？”
“我的临时导师是龙德斯泰特教授。”
路明非回以一个同情的眼神，旁边的餐盘上食物几乎没被动过，他想，姜望因为这个胃口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