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推开门，没了遮挡，站在门口有些呆愣不敢相信的路明非也能看到放映厅里的景象。
强光打在银幕上，上面投射出一行字，“陈雯雯，Lve，Yu!”
按照赵孟华准备的步骤，当然不可能这么早就把主菜放出来，至少要等到路明非站上去，站到那页洁白的复印纸上去充当那个小写的“i”。
是姜望动用了一点‘魔法’，她站到路明非身边，路明非还在扭头四顾，刚才的信心满满也是强撑出来的吧？就像漏气的气球，随便一戳就瘪下去了。
各自占据位置正在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几十个文学社社员正大声嚷嚷着，“路明非呢？路明非呢？”
显然他们是没料到放映机提前开了，文学社最胖的一对孪生兄弟徐岩岩和徐淼淼穿着和他一样的黑西装站在银幕前，赵孟华手忙脚乱的捧着一大把红色的玫瑰花在好几个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来。
这次，路明非相信了。
徐岩岩和徐淼淼是两个“o”，他是那个小写的“i”，合起来就是完美的，“陈雯雯，i Love You。”
“路明非，站上去！站上去！就差你了！”台下有人大喊。
没有人注意到旁边的姜望，她的身影似乎都隐去了。
路明非呆呆地，慢慢往前走去，他低下头的样子显得格外的蔫巴，就在舞台上的赵孟华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姜望拽住他的衣袖，廉价西装上的扣子也缝得不结实，她再用力一点，或许就要崩落了吧。
“今天本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不过我就是借这个机会，”赵孟华大声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陈雯雯说......屏幕上都有了......”
也许是缺了一个字母让他不爽，赵孟华看着突然停在舞台下面的路明非眼神恶狠狠的，他的声音更大了，“......我喜欢一个人三年，谁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么？”
台下一片掌声和赞叹，“好！好样儿的！”
“看到了吗？那个女孩儿的眼神，”姜望轻声说，“我们走吧？”
路明非没有动，其他的声音他也都听不见，他看着陈雯雯，陈雯雯看着赵孟华，“我也喜欢......你的。”
姜望觉得路明非简直像是要哭出来了，而其他人都跑上去簇拥着男主角和女主角，仿佛婚礼嘉宾似的。
身后有人踩着高跟鞋用力推开门，那个走进来目光如刀的天使用着清晰冷冽的声音说话，“李嘉图，我们的时间不够了，还要继续参加活动么？”
诺诺眨了眨眼，低声说，“学妹，你也在啊？也是来拯救这个衰仔的么？”
“恰好遇见了，师姐。”姜望点点头。
无形之中姜望周围的阴影好像被打破了，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他们这才注意到路明非被两个漂亮女孩簇拥着，“哦，我......”路明非还是傻站在原地。
诺诺招了招手，“跟你说过别穿这种打折衣服了。”
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就脱路明非的衣服，拿着五六件西装和五六双皮鞋不断地给路明非试穿和搭配。
两位女店员最后把一页叠好的方巾插到路明非的口袋里，以目光征询诺诺的意见。
诺诺皱着眉，“凑合吧，各位同学好，李嘉图晚上还有活动，我们先走了，大家慢慢玩，开心一点。”
她对着路明非的同学们微微欠身，露出深宅大院里管家的无暇笑容。
“李嘉图？”赵孟华问。
“李嘉图·M·路，我们都这么叫他，”诺诺偏头看向姜望，姜望跟着点了点头。
影院门口停着一辆车，红得像是火焰的法拉利，路明非坐在副驾驶座上，两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
等了一会儿，见诺诺还没有开车的意思，“我们不走吗？”
诺诺右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使劲敲了一下路明非的脑袋，把他敲得龇牙咧嘴，“还有东西要给姜学妹呢！”
“姜望？她也通过了卡塞尔学院的面试么？”路明非喃喃道。
“嗯哼！”
也对，像她那么优秀的人不通过好像都说不过去。
路明非想起刚才，明明只见过姜望两次，但在她身上感受到的善意都比同窗了三年的同学多，路明非吸了吸鼻子，还有诺诺，他看着坐在驾驶座上女孩的侧脸，张扬肆意，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姜望站在赵孟华和依偎在他肩膀上的陈雯雯面前，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面孔，不是轻蔑或者打量的眼神，就只是从他们身上略过。
但在座的人都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尴尬，尤其是今天她和女主角陈雯雯都穿了白色的裙子，两个人站在一块儿，她却无形间压了他们一头。
“开心么？”姜望问了一句。
她是对着赵孟华问的，但陈雯雯却慢慢涨红了脸，松开了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师姐，”姜望弯着腰特意绕到诺诺座位那边，她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这个请你们吃。”
“学妹很上道嘛！”诺诺上手揉了揉她的脸，她已经想这么干很久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啊，不趁现在欺负他们一下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把纸袋往路明非怀里一丢，又把放在方向盘旁边的文件塞到姜望怀里，努了努嘴，“喏，把这个签了就OK了，学校见啊学妹！”
诺诺发动了引擎，法拉利如脱缰的野马般蹿出。路明非道谢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尘土里。
姜望在路边站了几秒，神色呆滞地抹了把脸。
她握着的手机上一个大脸猫头像还在闪动着。
“姜望学妹？”
“请问你是？”
“你师姐，陈墨瞳，”名字叫“诺诺”的ID回答懒洋洋的，还自带一股气势，她扔出一张照片，画面里叶胜和酒德亚纪被她裹挟着伸手比耶。
照片里的人有着一头暗红色的长发，戴着棒球帽，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光芒刺眼。
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
“师姐好，”姜望慢吞吞的回复。
“真乖！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最后一条信息回复是半个小时之前。
天色变暗，和诺诺路明非他们分开以后，姜望走在仕兰中学外面那条鹅卵石铺的沿河路上，河边青草地上蒲公英盛开，小十低飞着穿过去，毛茸茸的小球四散开，洒在了水面上。
“生日快乐啊，望儿。”
小十啄着一只蒲公英飞了回来，绿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同乐同乐，”姜望笑眯眯接过那支蒲公英，但其实这不是她真正的生日，真正的生日她早已不记得了。
这是“姜望”的生日。
姜望不怎么喜欢吃甜食，她对蛋糕最好的评价就是“它不怎么甜。”就像中秋吃月饼，过年吃饺子，生日的时候买个蛋糕其实就是应景，告诉自己今天很特别。
而她不久前买的几个纸杯蛋糕此刻已经进了路明非的肚子。
“明非我在北京，你想好了么？”古德里安教授的声音比路明非还要紧张，似乎路明非是个绝代风华的美女，正考虑要下嫁他。
路明非舔了舔嘴唇，“我想好了，我同意在文件上签字。”
诺诺在小街的石板上跳格子，看也不看他，无聊打发时间等人来接没油的法拉利。
“确认么？”
“确认。”
片刻之后，路明非张大嘴巴，上面还沾着一圈奶油，他抬头喃喃道，“不会吧？”
“老家伙那么着急来接你啊？”诺诺仰起头。
公元2009年5月15日，星期五，黑色的直升机如巨鸟那样掠过南方小城的天空，在少年路明非的头顶飞过。
这是整个商业街最中心的地带，整个城市都亮着灯，向远眺望是一片宽阔的湖面，姜望刚刚才漫步在那里，弧形的高架路上车流涌动，她站在这栋楼的最高处，仿佛站在山崖之巅。
白色的衣裙被风吹散，她轻盈地站在边缘如一只白鸟。
“小十，你听，教堂的钟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