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一魄自认自己是俗人,大碗饮酒大口吃肉可以,可对着眼前只乘了约莫三分之二的淡色茶水,却不知如何是从。
更何况,眼前的人放下煮茶的壶后便没了动静。
“尝尝,店家那边说,这是高山泉水煮的。”
“嗯…是…好的…”阎一魄强迫自己习惯,眼前的不是鬼阎帝,而是闯荡江湖的神医三炎先生。
毕竟,往日里,除事务之外,阎帝可是从未与他唠过嗑,更何况今辰此刻是请自己喝茶。
捏住茶杯就往嘴里倒,这点子水,虽然茶香味浓,但味道清苦,甚至都还不够他冲牙缝的,一杯给牛饮完,正祈祷对面的人别给他倒第二杯了……
——“汪吼~吱”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奶狗叫,阎一魄寻声而望,闯入眼帘的是一只狐狸色的小奶狗,后面跟着一道素蓝色衣裙身影。
“啧啧啧……这里这里。”徐来将五碎八裂的锅瓦全部抱走,待回来时,小奶狗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地上的粥给舔干净了。
按理来说,吃饱喝足应当离开,可它却依旧在这屋子的来回转,不知道在寻找些什么。
徐来见此状,更加确信无疑。
“你这法子可真行,一点都不浪费粮食,不过,话说这小奶狗你从哪儿给找的?”
——“狗都吃饱了,一魄,卯时初刻即启程。”
还未等徐来回话,那一直在进食未曾出声的人却突然道。
阎一魄反射性回话:“是。”可他刚刚才喝了一杯茶,怎得甘心,拿上面前盘中黄油直冒的大个鸡腿,朝着徐来闪了个眼色,便开始啃起来。
才不管那人刚说了什么,徐来眼里是桌上那道红彤彤的菜肴,走进案桌后,这才看清桌上的各色样鲜的美食,银丝嫩莼菜,雪片肥鲈鱼,红油素豆丝板肉,板栗烧野鸡,雪菜黄鱼,菩提玉斋……
扑通一身坐下,徐来拿起竹筒中的一双木筷,夹起那道红辣椒铺满的红油素豆丝就放入唇中,然而下一刻她却疼得直接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昨夜两人谁都不服输,她屏足力道咬了他,那人同睚眦那般计较的性子,何尝又没反击?!
另外两人秉着食不言的准则,都在低头吃自己的食物,这……阎一魄自然不必说,几只并不大的黄皮鸡腿却吃得狼吞虎咽,那人吃东西没点声音,徐来嘴里传来一阵阵的疼,不由地扫了一眼那人,只见他面前颜色素淡得不能再素的菜色——银丝嫩莼菜,清炒水白菜,白黄小豆芽……
徐来微微起身捞起身旁竹筒中的公筷,夹了红油素豆丝里头的一筷土豆丝,先往阎一魄的碗中放。
正吃鸡吃得津津有味的人一脸惊恐,嘴里鼓着一团:“于……于姑娘这是为何?”
“光吃一样菜怎么行,没听过吗?荤素搭配好上路。”
这阎一魄虽昨夜确实未知马车之内发生了什么,可他也不傻,一男一女于更深夜半处于一车,关系无论如何,至是匪浅,如今这给自己夹……他便立马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徐来却倒也没让阎一魄失望,夹了红油素豆丝板肉中的好一大块肉往那人的碗里放:“你俩直接反了过来,一个只吃肉,一个只吃素。”
阎一魄自己有手,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夹,很快从为什么只给他夹素的不满中脱离出来,还拿上了徐来面前盘中的一道鹿腿。
“我们快些吃吧,距离卯时初刻,应该快了。”其实这话她也只是晃子,知道于卯时初刻时,他们大概率是走不了,因为她方才看见高处建筑上,有一层薄薄的灰。
鬼阎帝抬眸,恰巧赶上旁边女子的杏眸中划过一丝狡黠,这意图已经是很明显,方才她吃那到红油辣椒菜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早就落尽了他的眼底,果然,还得是年纪太小,太幼稚。
舌头传来阵陈辣麻的痛感,他这昨夜也不知是不是疯魔了,竟然会与这小丫头那般计较。
“欸,于姑娘……你这不是说荤素搭配,好上路吗?可你怎光吃蔬菜??!”阎一魄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自然有空看得身旁人。
徐来放下筷子,原本她非常喜辣,对店家这每样荤菜都放辣子的行为十分赞扬,可现也只能十足违心道:“这……我不吃辣。”
一顿饭下来,这桌上的清淡样菜,几乎落入了徐来的腹中,而其他几样荤菜,自然归了其余两人的腹中,然而她屏气凝神,却没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其中也探头几次,也并未发现那人脸色有何不同。
看样子,他还真能憋!
三人吃饱喝足,正欲向外走,店家却急匆匆地赶来,还带着一个肤白瘦弱的年轻男子。
“三位客官,留步留步。”
徐来瞧见那男子,比了比手势,熟略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原本跟在店家身后有些慌张颓废的肤白瘦弱男子懵了懵,随即尴尬一笑。
“何事?”
店家朝着黑衣玄袍之人回话:“三位是初次途径此地吧,我开这间客栈有几十年,别的不说,但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有话就快说,别在这啰啰嗦嗦!”要不是念及到医德兼收的三炎先生,阎一魄真想爆出口,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你们现在反正也不能出发,急有何用!”店家身后的肤白瘦弱男子前行放话,却被店家拦在身后,挣扎得脸色通红。
阎一魄气得直接上前,打算兵刃相见:“你这人怎么说话?别好歹不分!”
鬼阎帝伸手拦下,“他说的确为如此。”
“汪唔~”混乱之中,徐来将地上差点被人踩死的小奶狗抱起,递给店家身后的肤白瘦弱男子。
肤白瘦弱男子流露出感激色彩。
店家见状,便一脸惊讶地将目光看向黑玄色衣袍旁边的素蓝色衣裙女子:“这位……这位是您……”
肤白瘦弱男子却突然道:“妻子,妻子。”
阎一魄当场炸裂,呆若木鸡。
然而另外两人却异口同声道:“师徒。”
训斥了自己儿子一声,店家想让徐来跟他走,却询问黑衣玄袍之人的意见:“可否让这位姑娘为我家犬子看看病?”
徐来一口气结在喉间,这世道,店家想求她办事不求她竟直接求那人?!气得她一时忘记自己是真没什么行医之术,二来是觉得鬼阎帝就算打扮成三炎先生模样,医术又能如何?
算了,就冲店家那阅人无数,过目不忘的本领,身处鬼阎府邸多日,外头世况自己压根不知,如今一手资源就在身旁,岂能让机会白白溜走?……她自然是要打听,反正这阵子的窝囊气还受得少吗?
“谢谢三炎先生。”店家带着自家犬子在前,徐来则跟在后。
阎一魄看着前面一行人的背影,想起刚才那双眸都不怀好意的肤白瘦弱男子:“三炎先生,于姑娘这边我是否要跟紧!”
“不必。”
“那人方才的眼神十分奇怪,若有若无地,似乎一直在看上面……房梁之上……”阎一魄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朝着屋中的房梁之上一看!!“阎……三炎先生,房梁上有人!”
阎一魄脑子不怎么行,但身手是七魄中最好的,他纵然一跃,直接把房梁上的那一具人尸给拽了下来。
待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具真尸体后,阎一魄直接就爆了粗口:“鬼!这竟然是假的。”
鬼阎帝坐回厅内交椅,把玩着手里的瓷玉茶杯,这阎一魄跟了他这么久了,这点都未曾发现,竟然还在这爆粗口。
“不行,于姑娘有危险。”阎一魄思忖后得出答案。
鬼阎帝:“你这口口声声说她有危险,可她却比你先发现这屋梁上的异样。”
“那她知道为何不说?!”阎一魄表示不服。
“兵刃之学你广识,且深于践;可谋计之法你略识,然薄于行,自当不懂何为大智若愚。”
阎一魄:……
另一头。
店家将徐来请到屋子正厅内,亲自倒上了一壶热茶:“于姑娘,喝点茶吧,这可是……”
徐来打断:“这可是采自高山流水之茶,于辰时您亲自所采?可是乎?”
“这你怎得知?”
“客套话不必说了,您今日叫我来这里,还带着阿平来这里,是想让我为其治病?”徐来看向店家身后安静的肤白瘦弱男子。
“于姑娘好眼力,犬子确实名为阿平,其目母亲生下他后便离开了这人世间,从此后脸色平平,不见悲观,更是无喜乐,可刚刚我发现,他竟然在你面前露出了几种和往日不同的情绪,实在是非常少见……”
徐来看着肤白瘦弱男子手指周旁的异状,不经想起昨夜:“店家,您是否有诚意?问什么都可如实回答我?”
“事关犬子,我当然如实所说。”
“这只小奶狗可是你养的?”徐来温柔地看向一旁肤白瘦弱的男子,鼓励他回答。
肤白瘦弱男子单手抱着小奶狗,满是喜爱模样“是。”
“昨夜客栈中的宾客,除刚刚屋中那两位,可曾还有其他人?”
“没有。”肤白瘦弱男子和店家异口同声。
徐来微微思忖,这店家会骗人,可肤白瘦弱男子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