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花铃这些天心中有些快乐。。例证便是她的嘴角常是不由自主翘起来,说来也并无什么事发生,可离了妙姑娘的五仙观,她便像觉得松快了许多。那檀烟说,妙姑娘迟早会与师兄结为道侣,她在师兄身上实在看不到这个苗头,心里也不知该不该信。但现下看来,仿佛只是檀烟在胡说而已。

    一旦认为旁的人是在胡说八道,她就不如何在意那番伤人的话了。因为她现在并不是在五仙观,而是在桃花观里。

    当然,他们这个道观的名字其实不叫桃花观,不过花铃乐意这么想,她在一个飒爽的秋日早上搬了条凳子在大门口坐着。桃花当然不是这个时节开的,但放眼望去,远处稻田似金,风吹麦浪缓缓,她就觉出了一种平实的幸福来。

    她觉得这样很好。

    如果陆师兄也在就更好了。对于陆师兄的外出,七师兄是这般说的,说他老早便想去了,为什么老早就想去呢,花铃不太明白。不过道门的弟子的确会有外出游历的习惯,既是磨练自身,亦是存着扶助之志。

    七师兄说,她当年就是师父带回来的。

    花铃对于这事半点也不了解,她对自己的家只有极模糊的一点印象,想破脑袋估计也想不起来,是以也就很少去想。

    这几日她心中觉得安定,是回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独独有一件事,让花铃还是有些在意。那便是师兄常一个人静坐,离殿便回房了,她没什么机会见他。

    她想见他——

    想见师兄,不是难事,可因着在五仙观的经历实在叫花铃难忘,她每每走到房门近前,竟是不敢叩响那道门。

    尤其七师兄告诉她,师兄近来要清修,有时不会准时出来用饭,也许辟谷一段时间,总之最好不要去打扰。

    知道了这桩事,花铃那股快乐的心情便好似刚刚的晚霞一样散去,随即浮上些许落寞来。

    想见见不到,不得不说,这让花铃有点忧愁。

    忧愁之际,她又认为檀烟也许不都是胡言乱语,因为据说师兄同妙姑娘在石洞中疗伤常是呆在一起,而过去妙姑娘来观中,师兄也乐于同她谈经论道,虽然她只见过一次,可那一幕倒是让她记忆犹深。

    师兄究竟会不会和妙姑娘在一起呢。

    花铃真是苦恼了。

    不过苦恼归苦恼,师兄这个人就在身边,她倒没有在五仙观时那么担忧,既然师兄要清修,那她就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吧。花铃试图说服自己。

    徘徊在门边的影子犹疑不定,而后缓缓地迈着步子离开。

    唐枕看着那道影子离去,竟然会觉得像是松了一口气。屋中没有点灯,可他已能清楚地看见垂在肩上的几丝银发,散还汤加元极钉,果然摧毁了他毕生修为。

    上次硬召尘光剑,更是耗尽了余力。他偏头凝视着师妹走开的身影,兀自苦笑了一下。

    他真的老了。

    余鸣按照师兄的吩咐叮嘱了花铃,不过自己却是每日都会给师兄请安,他晓得师兄受过罪,虽然帮不了忙,可每日去请安,能看看师兄,也才能让他放下一颗心。

    今天晚上师兄大约忘记点灯了,余鸣进了门,给师兄请了安,便注意到天色已晚,且走到烛台边说道,“师兄我替你把灯点上吧。”

    抬手拨过灯花,陡然亮起了满室烛光,刹那间余鸣瞥见床上的身影,不由得便是讶然叫了一声。

    那床帐之中的人斜躺着,躺得颇为周正,是他熟悉的身影,只是鬓边银丝仿佛多了不少,竟像是一夕之间又见沧桑。

    “……师兄?”余鸣颤颤地喊了一声,唐枕翻过身来,闭着眼睛笑了一下,“你也吓到了。”

    他话声很轻,是格外轻描淡写的语气,不过余鸣便觉出一种无法诉说的辛酸来。往前走了两步,只见师兄依旧闭着眼,似乎有些倦的模样。

    他本来就不是多机灵的人,眼下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安慰他的师兄,可嘴上如同粘在一起,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唐枕倒是不曾注意,只是扬着一边嘴角,漫不经心地又笑了一下。笑过之后,他说,“你都能被吓到,若是花铃,自然不敢再见我。”

    “不、不会的——”,余鸣憋出一句否认,可心里也有点打鼓。不过才短短几天,师兄又变了容貌,若是叫师妹看见了,只怕真会害怕。怕的不是师兄变老,而是,师兄可还能活几年?

    余鸣的担忧真真切切,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然而唐枕又如何觉察不到,单听老七的声音,便知道他此时的惊惧。

    他始终没有睁开双目,平平静静地嘱咐他,这段时日劳他顾着花铃,莫让她闲得无事,教她读读书练练字,以及,别让她贸然来见自己。

    余鸣虽然不愿承认,可莫名就生出一种在听师兄说遗训的念头。他忍不住又上前去,“师兄,你真的没事罢?你——”

    身上没伤,大约只是受的内伤,可叹他竟是以为师兄度过了劫难。恐怕老五也是这么想的,若是叫老五知道了,定然是不敢走了。

    余鸣一路回想,脚下不自觉虚浮无力,走到院中,忽见一个娇小的影子站在檐下。踮着两只脚,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花铃自己不敢见师兄,但很想从七师兄这里探出点消息,哪知七师兄今日好似被骂了一顿,要么就是被训了一顿,不过七师兄也没做什么,师兄应该不会训他吧。花铃滴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余鸣。

    “”

    余鸣想起了师兄的嘱咐,连忙扯出一个虚假笑容,“师妹,你在这里站着是想过去瞧瞧大师兄吗?”

    对着七师兄,花铃是不愿意说谎的。她诚实地点了点头。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余鸣觉得,这份打击着实是过大,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承受不起,又虚假地一笑,“师兄说你近来要多读些书,可不能再像以往那么懒惰了。”

    其实他没觉得花铃懒惰,不过要想叫师妹打消去看师兄的念头,最好是把话说重些说狠些才好。

    花铃没读出狠来,却是眸光一闪,眼睛一亮,用一把含糊的嗓子问他,“师兄提起我了?”原来师兄还记挂着她。她心里有些喜悦,当下便想直接过去瞧上一眼。终于不用怕师兄嫌她了……!

    哪知七师兄刷地挡在面前,却是努了努嘴,道,“你不能去看大师兄。”

    ……为什么?

    花铃仰起头,有点不解地看他。

    余鸣发现师妹的目光仿佛像受了打击一样,但是如果让她去见师兄,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打击,遂硬着心肠回她道,“师兄他……不想见你。”

    这一句话,也许应该说得更婉转一些,至少要拐上两个弯,拖上两个借口,才会听上去不那么伤人。可余鸣并不是陆午,他对于如何拐弯说话,并无任何的天赋和心得,是以紧急之中,便只蹦得出这七个字。

    他不知道自己急中蹦出的话颇有几分斩钉截铁的力道,听在花铃的耳朵里,便是那么确认无误的一个现实。

    师兄……不想见她。

    兴许是在五仙观的时候常常面临这样的局面,她一开始只知道哭,且是一瞬间眼里便泪花闪烁,压根止不住眼泪。然而历得多了,她仿佛竟也能够有些准备。此刻眼里虽泛出那么一点酸涩,可泪珠却像被她憋回去了。

    甚至还知道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微微扯了扯嘴角,道,“骗我,师兄怎么可能不想见我?”

    明明她掉到蛇洞的时候,他几乎是一瞬间就出现了,还愿意背着她回来,她趴在师兄背上的时候,并不觉得师兄有任何一点嫌弃她。

    虽然那些人说,师兄与妙姑娘该是一对,可她和师兄一起离开之时,也并未觉得,他和妙姑娘真是一对。怎么就会……不想见她呢。

    花铃真的想不通,脑子糊涂无比,可身子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不等余鸣回答,调转了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七师兄,你骗我。”

    她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在关上自己房门之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最喜欢的一个人,她的师兄,原来竟然也会有不想见她的时候。花铃真是觉得很伤心。她伤心地蹲下的时候,在离着半个院子的另一间房里,却是有一道身影微微僵住。

    烛映西窗,是寂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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