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把那粒小小的珠子还给鱼夫子,花铃在水潭边跟鱼夫子告别。

    她身上的衣服很快干了,看来他真的没有骗她。

    花铃说,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鱼夫子在水潭边凝望女孩的背影,山中蝉鸣吵闹的声音悠然不绝。

    他目送着花铃远去。

    鱼夫子和花铃自然并没有看见,在水潭的不远处,一处山崖上方,几丛芦草之间,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罗盘指针悄然停住,那个小道童模样的蓦地开口,“她居然跟妖怪一起玩。”

    中年道人并未说话,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又盯住了树下的水潭,若有所思。

    花铃回到观中,一进门就看到了师兄。她师兄今天不晓得怎么想的,正儿八经地坐在道观门口,面上是一种宁静沉着的神色,偶然放出的目光正落在台阶下,所以她倒霉催的,几乎是顶着师兄的目光走上来。

    走上来后,她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唐枕清清淡淡地嗯了声,看着她走进门去,在她将要跨过门框时,忽地冒出一句。

    “去哪儿玩了。”

    花铃戳着两根手指头,很深刻地想起了手上火辣的滋味。细声细气地说,“后山。”

    唐枕看着她进门,心里想她开始学会撒谎了。

    陆午和花铃一样,都觉得师兄对自己严厉,花铃做不好要挨手板,他做不好可就不是挨手板这么简单。

    因此两人最近都有些避着唐枕。

    对他们二人的这番行径,唐枕回以一声意味不明的干笑。

    四月过去,因唐枕并未放松让她上课,花铃虽是嘴巴上答应了师兄,可记不住繁复的符箓,又无法凝出半点真气,是以不得不有些自暴自弃。

    她跟鱼夫子抱怨,“太难了,师兄教的东西对我来说就如同天书一样。”

    鱼夫子看着她,她眉心苦恼,瘪着小嘴,是个很标准的孩子神情。

    他有心吓吓花铃,“你讨厌你师兄?”

    花铃不讨厌,她怎么可能讨厌师兄,她只是觉得自己愚笨,但嘴巴上哼了一声,却懒得反驳。

    而后她听到这水潭里的青年开口,“也许他死了你就不会讨厌他了。”

    这话说出,花铃惊愕地抬起眼睛,声音轻飘飘地回道,“我师兄怎么可能死……”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甚至从未冒出这样的念头。

    水里的青年看着自己苍白过分的手,上面的经脉是突兀的深紫色,透着几分刺目的扭曲,他对女孩道,“人人都会死。”

    这并非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哪里知道,他一说完花铃就跳了起来,她穿着件丹红色的布衫,薄棉布裤子,身形是个娇小的体态,这一蹦很有几分可爱的意思。

    可是她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也不可爱,她凶巴巴地面朝鱼夫子,“不要这么说我师兄!”

    然后她飞快地跑了回去。

    水潭上轻轻飘下一片碧绿幽然的桐叶,鱼夫子趴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花铃的激动更显得他淡漠非常,谁不会死呢,他在心里无语地想。

    因为鱼夫子突然提了一个死字,花铃半途上越想越是悲愤,她抹着眼泪往前走,走着走着,面前却忽然多了个不大的小人。

    这不大的小人挡在她面前,她被撞了一下,跌回地上,摔得屁股隐隐发痛。

    抬起头来,花铃看见一个比自己矮的小童子。

    这小童子虽比她矮一点,但目光炯炯,透着趾高气扬的感觉。

    花铃被他撞了,有些莫名,不知这人是哪里来的,兴许不是故意撞她,于是绕过去往前走。

    然而走了一步,身后却听那小童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心情难受,不想搭理任何人,所以对这小童子毫不客气。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说完便走了。这童子瞪大眼睛,似乎很有几分不可置信,两只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回到观中,花铃一进门便下意识找师兄。她心里有种急切,非要看到师兄好端端的,才能把心中的不安放下。

    道观门口的桃树下却坐着七师兄和五师兄。

    陆午看到花铃闷着头往里冲,便过来把她截住,“师妹,待会再进去。”

    “”花铃掀起两道眉头,满脸写着不明白。

    陆午道,“师兄现在在见客……”

    见客……?

    余鸣的手里摆弄着一篮桃子,这是他去别的山上摘的,此刻就招呼花铃吃桃子。

    把几个鲜嫩红润的挑上来,他捏着桃子对花铃说,“花铃,别去打扰师兄,有人在里面跟他说话。”

    余鸣的语气并无什么阴阳怪气,陆午听了却捂嘴咳了咳。

    不知究竟是什么状况,花铃走到了石桌边,这棵大桃树下有张石桌,天气好的时候师兄们会在这里坐一坐。

    她也坐下了。没过一会儿,见道观里有人出来,出来的是个女子,隔着距离,花铃只看见一道白影,翩然而出,往台阶下走去。

    陆午连忙迎了上前。

    “师姐,我送你。”

    原来这女子是陆午的师姐么。花铃定定地看着女子和陆师兄一同走下去,她手里本来拿了一只桃子,此刻手上失力,那桃子骨碌滚在了地上。

    等到陆午上来,花铃还坐在桌边,动作似乎也没变,但不由得就让他多看了两眼。

    “师妹?”他觉得花铃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花铃良久才抬起头,看着陆午,她的脸好像白了一层,嘴巴微微张了一下,犹疑地问,“陆师兄,那便是你的师姐吗?”

    陆午点点头。

    花铃听了这话,心中霎时沉了下去。

    到了傍晚,要睡觉之前,她犹豫着走到师兄的房间门口,抬手敲门,师兄说进来。

    她走了进去,看见师兄坐在桌边,手中拿着墨笔,似乎正在画符。

    要按前几天,看见师兄画符她定要找借口跑,她的脑子记不住。

    可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她在他旁边站住了。

    唐枕目光落在那黄符最上,笔尖行云流水,几乎一笔呵成,毫无凝滞。

    一盏油灯之下他的侧脸看起来很英俊,且带着两分朦胧意味,他仿佛专注得忘记了身边有个小心翼翼的师妹。

    花铃一直没说话,她是来向师兄道歉的,可师兄没看她,她也就不好意思开口。

    等了很久,她觉得脚都快麻了,唐枕拿起一张符纸看了看,末了轻轻吹了吹,他把这张符叠了起来,说,“正好,给你带上。”

    花铃原来有一张戴了很久的平安符,她往脖子里探了探,却没勾出那根线。

    丢了?正想说她的符丢了,师兄忽道,“那符不值钱,不要了。”

    花铃站在他面前,师兄把符纸叠得整齐挂在她的脖子上,用一张红布缠着。

    她忽然怯怯地开口,“师兄,我错了。”

    女孩眉目纠结,纤细的眉头轻蹙,脸蛋尤有稚嫩之色,他其实并不是不知道她不合适这么用功,可到底想迫她生出几分认真,到底要试一试。

    听着她毫无底气的道歉。

    唐枕转过头淡淡一笑,“什么错了。”

    花铃心虚不已,然而嘴上依然扭扭捏捏,“反正……就是错了……”

    她去拽他宽大的袖袍,不经意嗅到一股好闻的清香,蓦然失神了一下,想到今日那个来找他的女子。

    那是陆师兄的师姐,听说叫妙姑娘。

    花铃心底沉沉地似压上了块石头,忍不住问,“师兄,那个……陆师兄的师姐今天来找你做什么?”

    唐枕打算歇息了,他起身顺道拉下了帐子,正想解衣服,又听到花铃好奇地打探,他的手在衣领上一晃,随即落下来,落到花铃的后领上,他把她拎出了门。

    “谈经论道。”四个字便是师兄对她的回复。

    花铃呆呆地站在门边,心想师兄居然把她赶出来了,难道是她太多话了吗?

    可她怎么可能不问,谈经论道……,她在心里酸溜溜地想,是了,她是个傻瓜,笨蛋,她哪里会谈什么经论什么道,她是这个道观里最没用的……

    花铃对自己的认知甚为清楚,但以往可从没有如此地恨自己愚笨。不仅愚笨,还懒,简直一无是处。

    她回去悄悄地抹着眼睛哭了。哭着哭着就想,她不能叫师兄小看自己,她至少得学会一样东西证明她不是个真的傻瓜。

    因为这点心思,她极早便起床了。洗完脸走到唐枕的房间,她见师兄还在睡觉,便走到书架边,随便拿本书读了起来。

    等唐枕睁开眼睛的时候,耳朵里便听到轻轻的声,读得依旧有些磕绊,不过她拿着笔在旁边写下了不认识的字,准备好待会儿问师兄。

    唐枕披散着一头黑发在床里坐着,心中便想,该把书房搬到外边去,这个丫头看起来是要准备骚扰他一段时间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