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现在,张端的面前就摆着这尊神像,它被丢弃在所有人面前,一如多年前,他的母亲孤零零跪在地上。

    他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大笑声打断了张府尹的震惊,“端儿!”

    张府尹心里隐约有了不妙的预感,却还是看向唐枕,“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枕没有回答,一道声音却反而响起。

    “父亲,你还不明白吗?”

    “娘当初雕了自己的木像被祖父打死,你今天也把我打死吧。”

    他走上前去跪在那神像旁,张府尹此时定睛细看,才发现这神像果然跟自己夫人颇为相似。

    只不过神像眉眼温柔,嘴角那缕笑却仿佛愈发欢快。

    不由张口结舌道,“端儿,你这是要气死为父不成?你母亲她早就死了,你又何必还在计较?”

    张端的相貌与他母亲有五分相像,然而眼角一条纹路,乃是命染桃花劫。这劫数却与鬼妖有关。

    张府尹拿他没有办法,气得胸口起伏,拍桌倒下。

    唐枕却已走到那低头掩面的周姑娘身边,蹲下去道,“不要怕,抬起头来。”

    周姑娘身形一顿,她方才也不知自己怎么鬼迷心窍拿金钗自尽,还伤了别人。

    此刻听到道人的话,她慢慢抬起头来。那是一张全然毁容的脸,满脸皆是血泡,她抿着嘴唇慢慢地看向道人,道人神情温和,目光移到张公子身上。

    她也随之看向了张公子。

    而后,她便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震惊。

    那一张英俊过分的脸,几乎叫楚楚更觉得自惭形秽。她又想把自己捂住,可面前的道士却微微一笑,“现在能救你的人便是他。”

    张公子倏然抬起头来,唐枕道,“府上的丫鬟中邪,先是杀死了家丁,而后又要杀周小姐,张公子不会认为,这件事与你无关吧。”

    张端看着那尊神像,想到他听到那女子的抱怨。

    不想让他娶楚楚。

    他说父亲不可能改变主意,那女子便笑了,她有办法。

    他没想到她的办法就是把楚楚变成这副样子。

    对着道士,他自辩无言,“我本来已经让他们把它送走了——”

    “是不是你?”望向唐枕,疑心是他激怒了她。

    陆午终于忍不住,“你怀疑我师兄?要不是我师兄,你们都没命了!”

    没命,没命就没命吧。

    张端徒劳地一笑,仿佛还是不为所动。

    便在这时,一点火光蓦地落在了那尊神像身上,火光奇异,一落便燃起熊熊烈火,张端大惊失色,忙去扑火。

    那黑色神像被火焰灼实,眼角微微一动,仿佛淌出黑色的眼泪。

    众人都听到了一声大呼,张端发现灭不掉火,整个人都扑了上去。

    又是一声惊叫,楚楚也扑了上去,他去救那尊神像,她却是去救他。

    火中腾起黑烟,恍然有个悲凉的声音道,“救我,我要死了。”

    张端身上被火焰灼烧,死死抱着神像不肯放手,他背后却有一双手把他抓得紧紧的,是楚楚……。

    神像先是流泪,继而发出了阵阵咆哮声,在这最后的时刻,她可以用鱼死网破的方法让这里的所有人和她一起死。但张端紧紧地抱住了她,火焰没有烧得他面目全非,她能看到他蹙紧了眉目。

    那个女人也护在他身边。

    雕像燃烧之中,瞳孔忽然睁开了,她的目光直直射向了唐枕。

    “臭道士……!”雕像怨恨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道士的伎俩她看了出来,可最终还是成全了他们。

    扑上去与妖像同生共死的张公子没死,不光没死,身上毫发未伤。再扑上去的周姑娘也没死,不光没死,脸上的异状竟几乎都快消失无踪。除了被熏得黑了许多,他俩人都活了下来。

    旁人不知缘由,只叹他俩福大命大。唯独陆午同情地看向了师兄。

    这是避火术,一下子要护两个人,只怕师兄的真气全耗在了里面。

    果然此时的唐枕俊脸煞白,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心道银子赚得不容易。

    鬼怪已除,他要回家了。

    唐枕和张府尹告辞,张府尹得他相助,儿子儿媳俱是活了下来,他竟一直不知儿子有如此心结,心头尚在后怕。

    “道长,多谢你……”

    他勉强颔首,“只盼往后大人不要再给我送礼了。”

    “”

    走到还坐在地上反应不过来的张端面前,唐枕这回连踢他的力气都没有。只用眼睛扫视了这家伙一眼,“那个小丫鬟叫什么名字?”

    张端顿了一顿,“如玉。”

    唐枕说,“好好安葬如玉,鬼妖没有身躯,以往和你幽会都是借了那小丫鬟的身体,她知你心中所想遂变化出了你喜欢的样子。”

    唐枕叹了一声,“周姑娘愿意以性命救你,往后好好待她。”

    说完这话,他迈步出了张家院子。

    陆午见师兄走得飘然,然而刚一出门便差点倒在地上,连忙上去扶他。

    “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来周姑娘的怪病跟张公子有关的?”

    他以为是周姑娘招惹上了妖邪,不想原来是被人牵连。

    张公子天天看那妖像,那妖像里的鬼妖见他相貌英俊便喜欢上了他。得知他有一个未婚妻,便想要害人家。

    他觉得当真麻烦。

    扶着走了几步,师兄眼帘轻抬,道,“还是叫辆车回去吧。”两张避火符,耗光了他的气,若非他定力颇深,那妖火怕是能烧到他身上来。

    陆午也想叫车,可这个时候哪里有车。

    停了步子,他准备背起师兄回去。哪知身后火光并马车遥遥追来。

    “唐道长,老爷叫我们送你回去。”一个车夫大声喊话。

    方才张府尹震惊过度,尚未反应过来怎么安置唐枕,自然是要把他留下来好好招待。然而这道人行事不拘,说走就走,这才没办法叫人驱车而来。

    陆午扶唐枕上了车,不期车里竟坐着一个人。

    是那张府的管家尹善童。

    看见他二人上来,尹善童嘴角似笑非笑,目光打量着唐枕,说,“道长果然厉害,不愧是玄门中人,不知庙里还有没有其他高手?”

    唐枕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脸色苍白得带了两分透明,好似下一秒就会随风而散。

    尹善童还想再说几句,忽听一句话响到耳朵边。

    这话旁人好似都没听到,只他一个人听进了耳里。

    “我谅你修行不易,才没把你打回原形,小木偶人,别招惹我!”

    尹善童一张白脸怔了一怔,他瞠目结舌地看向唐枕。

    “你、你——”

    陆午不悦地打断他,“尹管家,你指着我师兄是不是不礼貌?”

    尹善童一张秀丽小巧的脸几乎白成了纸,他活了多少年,没有一个人识得出他的真身。这个道士简直不是人!

    送他们回到观中的时候,差不多已是黎明时分。

    尹善童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但自从他指着唐枕你个没完之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唐枕被陆午背回了观中,他俩,一个手臂上全是血痕,一个直接昏睡了过去。把老七吓得一激灵,他好不容易才劝花铃回去睡,自己还没躺下两分钟,就听见道观门开了。

    披星戴月地跑出来,他连忙接过了师兄。

    “师兄这是怎么了?”

    因唐枕身上没有伤口,只不过是耗费了太多真气,陆午简短地道,“累的。”

    他脸上的血在马车里的时候全被陆午擦干净了,可脖子上还带了零星血迹,老七大惊小怪地开始紧张。

    陆午想到那格外关心师兄的小师妹,提醒他道,“小心,别吵醒了花铃。”

    俩人合力把师兄运回了房间,老七准备守到天亮,横竖现在离天亮也要不了多少时候了。

    陆午也累,便说,“那你看着师兄,我回去睡了。”

    于是余鸣便一个人守着唐枕。守到大约快辰时的时候,他在桌边也趴下去了。

    宁静的晨光照在屋檐上,当山野中的鸟叫声渐起渐落的时候,花铃揉着眼睛出了房间,道院里不见两个师兄,她呆了一会儿,心念一动,走到一间房。

    悄无声息地走向床边,伴随着七师兄响亮的呼噜声,她来到床头。

    在这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躺着她终于回来的师兄。

    她只是一天没有见他,可心里却似全然酸楚了起来。

    她真的想他。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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