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山卷04

    仓山真乃一奇山,它地处楚州道和卫州道以西,西边又被天南山以合抱之势拱着。

    卫州道地势平坦,楚州道多湖泽,而仓山便如从这两地后突然拔起的崇山。

    它地势险要,四季亦不分明,在禹朝统一之前,竟不知此山之中有人居住。

    后来仓山季氏在此地开设门派广收门徒,禹洲的武状元竟多半数出自仓山季氏或是仓山派的门徒,仓山由此声明大噪,吸引了禹洲无数好武学的弟子上仓山。

    然,慕名而来之人却参差不齐,二十七代季氏家主想了个办法,他取得武状元之后向当时的禹帝求取了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立在仓山官道门前,除皇帝旨意或家主准许外不得开启。

    自此之后,求师之人只能走禹朝以前便有的仓山石岭上山,这条石岭以险而多变闻名,不少人丧命于此,故此为求师之人的第一关用于震慑那些武艺不精之人。

    “兄长,”方臻指了指窗外,“你瞧,孤竹峰近了。看起来也不差,并不似兄长口中的吃苦。”

    “阿臻,你知道我说的苦不是这个苦。”他知道妹妹从小就决断,还是忍不住劝道,“我说的是你要保的那位,盯着他的人太多,你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他如今送到季氏的地盘里了,只怕季氏才要烦恼那些不安分的人。我想把女夷令给小旖,”她留意着兄长的脸色,“奇锋可以留下来陪她。”

    “季氏救了你的命吗?你要赔个女儿进去,还要留下奇锋保护他们。可说到奇锋,老奇锋呢?寒顶峰如今是不管事了吗,竟然派了个半大小子来接老人的班。”

    似乎是说到了阿臻的痛楚,她脸上闪过一丝丝悲意,转而又被她一如既往的平静掩饰过,“老奇锋在晖州道治疫的时候眼睛被树枝戳瞎了。他如今在我府里养伤,这后生是寒顶峰新派来的,铸兵氏那边没想到老奇锋会遭此一难,他本来要过几年才入世的。”

    “他武功或许顶尖,可做不了什么事,不大牢靠。”

    “兄长,跟在我身边不容易,他平日里做事都尽心尽力,给他些时日历练历练就好了。倒是小旖,跟在我身边才要吃不少苦…”

    “那就跟我回王府,她还没见过外祖。”沈承磬摸了摸靠在阿臻身上睡着的小旖,“昨日我诊了她的脉,你在岭南怀她的时候一定有负伤,她母胎里带来了弱症,应该回楚湘王府好好养病。”

    阿臻目光坚毅,“兄长什么时候研究起医术了?不过既已知晓她有弱症,把她留在仓山也是我为她的谋划。季氏有套不外传的功法,可健强筋骨,她这不足之症吃多少药也不见好,或许娇生惯养的福气溺了她,如今我想换条路试试。”

    阿臻话已至此,沈承磬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你要把她留下来,你自己心里才难过。”

    他心内已有了答案,她如今对自己、对女儿这么狠心,想来从前母亲把阿臻从楚湘王府带走去禹京的日子也没有娇养她。

    “哥。”阿臻想像小时候在楚湘王府那么称呼他,似乎是安慰兄长似的和他絮絮叨叨地说一些小旖的琐碎,“我出发之前还见到了姬老先生,就是江淮道种菩陀佛茶的姬家,我日前寄了书信把小旖的生辰八字给他,想向他求字。我说,小旖年纪不小了,也要出来见人,往后还要接我的班,让人家小旖小旖地叫她不成体统。他老人家是有机缘又有福气的老人,所以,我就烦请他给小旖挑个字,压一压小丫头的命。”

    “哦?不知道姬先生挑了哪两个字?”

    “慈虞。慈悲的慈,无虞的虞。姬老先生竟然从江淮亲自跑到禹京来见我。他说,小旖属木命,命理却有木漂之象所以才会体弱不足,只要过了十六岁她就成材了,叫我们不必忧心。小旖命弱易漂需取个硬字压一压,姬先生说用毒攻毒法子才选了这个虞字,但虞字太重怕小女受不住所以选了这个慈字来帮衬。”

    听着这些事,沈承磬心中松快了些。

    “阿臻的意思是说,小旖的命弱姬先生挑了个虞字压小旖,虞字太重又挑了慈字来压这个虞字?”

    阿臻笑着点头。

    沈承磬也笑了起来,“罢了,这种事姬先生懂,你我不懂。不过他挑的这两个字,慈虞,连在一起倒是妙。”

    小旖梦呓,皱着眉头使劲拽阿臻的衣袖,“母亲,母亲…为什么为什么…”

    阿臻抱起她,拍拍她的背。“小旖,不怕,时候到了母亲会来接你回家。”

    “不是这个。我是说,为什么…为什么舅舅姓沈,母亲姓方呢……”

    舅舅笑着摇摇头。

    这个外甥女。

    阿臻拍拍小旖的背,“因为你的外公姓沈,你的外婆姓方。外婆她是女夷,母亲我也是女夷,女夷都是方姓,将来小旖如果嫁人生子了,你的女儿也是姓方的…”

    马车停下,铁马在外通报:“世子,女夷大人,孤竹峰已到。”

    一下马车,季氏家主迎上来,“大人,少主睡了,想来是连日马车颠簸劳累。小院已备好,不如请女夷大人…”季师傅瞥了一眼沈承磬,“还有楚湘王世子,一同在孤竹峰住几日,了解了解。”

    阿臻将怀里的睡的迷糊的孩子交给温潆,沈承磬摆手示意季师傅带路,“请吧,季家主。”

    只有去过孤竹峰才知道何为孤竹之峰。

    孤竹峰被其他山峰环绕却孤立与仓山其他峰外,它形似翠竹,也如孤竹生长,笔直地从地里伸出穿过云层。

    如今立于孤竹峰上,这一道天堑,把舅舅的顾忌、疑虑打消了不少。

    步入孤竹峰西峰,赫然几辆高大的马车停在一侧。

    马车金顶,应是王府里的马车。车窗与马车门上垂着霁蓝色的绸缎,上用白色丝线绣有雪域白虎的团圆纹。

    “季师傅还有别的客人?”

    “女夷大人,听闻他也是您的故人。小院就在前方,大人请随我来。”

    小院幽静,在西峰南边的尽头。西峰的院落尽是青砖灰瓦样式,屋檐上还种了大片的青苔与藤草使得院落显得更加幽僻。

    季师傅推开门,“大人,就是这间了。”

    “我喜欢这间院子。”小旖从温潆姑姑怀里探出脑袋,把姑姑吓了一跳。

    “小祖宗,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旖又靠回温潆姑姑怀里,笑着说,“刚才,我们进这边母亲和那个黑衣服的人说话的时候。”

    “哪个黑衣服的人,你是说季氏的家主吗?”

    小旖伸出小指头指了指。“那个,早时候和舅舅在底下吵架的那个叔叔。”

    温潆姑姑拍回了小旖的手。

    小旖扣扣温潆姑姑的衣领,“姑姑,我疼啊。”

    “小旖,不能乱指人。他是季氏家主,还是禹连殿下的舅舅,是长辈。”

    小旖睁大眼睛问,“姑姑,我母亲是禹洲的巫祝女夷!”

    “那又如何,”温潆姑姑一脸正经地问她,“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况且你母亲什么时候用自己的地位去压迫过别人了?”

    小旖知道自己说错话,“姑姑。我再也不这样说。”

    她不明白,母亲没有用权势压迫过人吗?可晖州那几家被抄了家的黑心药铺的老板说了,女夷府能有如今的风光,都是母亲不辞辛劳、鞠躬尽瘁地抄别人家得来的。

    可她不敢说。

    穿过小院的回廊,后厅是一间主屋两间耳房,主屋的门厅上挂着:‘静影沉璧’四个大字。季师傅指着右侧的耳房说,那耳房后还有间侧房。

    众人穿过耳房,便听得瀑布击石之声。那间耳房后还连有长廊一直连到西峰小瀑布下的一间小屋。沿着长廊过去,那瀑布的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季师傅说:“这是孤竹峰峰顶上的寒冰融化柳下来的雪水积聚而成。”

    “住在这里恐怕湿寒入体,早晚得寒症。”

    “世子大人,我那套护心功法霸道,配合这石寒瀑效果最好,否则容易冲撞心脉。”

    “季师傅,季师傅…”

    门童带着个黑衣的侍卫上前说,“浮光院的客人想见家主。”

    季师傅示意门童退下。谁知那门童不没眼色,竟还接着说,“季师傅,那客人…”

    季师傅又气只好开口苦笑着打圆场。

    “好竖子,你的意思倒是叫我丢下女夷大人和楚湘王的世子去见浮光院的客人不是?”

    黑衣的侍卫开口说,“季家主,我家主人的意思是,想与您和女夷大人见一面。”

    季师傅愣了愣,今日的门童侍卫是都昏了头吗?这浮光院的客人再是尊贵,难道倒叫女夷大人去拜谒他?

    “季家主,你这位客人脸面可不小。”沈承磬冷哼道。

    还没等季氏家主反应,回廊的尽头便响起笑声,“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要女夷来拜见我。下人通传不清楚,是我来这里拜见女夷。”

    听得熟悉的声音,阿臻知道是他来了。

    “岭南魏氏,拜见禹洲巫祝女夷大人。”

    “岭南王,”阿臻拂袖,端坐在石桌前冷声问他,“你不在岭南道安分守己地呆着,私自跑到仓山来,大人我要治你的罪!”

    她一席话,顿时众人不敢出气。

    岭南王从地上起来,兀自揭开石桌上盖着的杯子,倒了杯茶。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大人,”岭南王把倒好的茶推到阿臻面前,“给大人赔罪。”

    阿臻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也算人父了。”

    季师傅看着脸色打着哈哈,“早听闻女夷大人在岭南道剿水匪之时和岭南王交情颇深!”

    女夷大人脸上乌云转晴,“不知道魏兄到仓山所为何事?”

    “实话实说又怕大人笑话,”岭南王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幼子爱养虎,他的小老虎病了,闹着带到仓山来请季师傅医治。”

    “我带小女上仓山也是为了治病。想不到,季师傅连虎兽的病都能治。”阿臻看着季家主,不怒自威,“我看这仓山派的武馆不如尽早关了,改开医馆吧。”

    季师傅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都能救,都能救…”

    阿臻想起还没带小旖见过岭南王,挥手让温潆将小旖抱来,小旖方才又昏昏睡着了,这么一抱一接倒是又把她摇醒了,她懒懒的倚靠在阿臻的怀里。

    “大人刚刚这么说我以为大人打趣我,如今看来女夷府的少主果然是气弱不足,真是来医治的。”

    “我没生病,我是没有睡醒…”方旖努力地睁了睁大眼睛。

    “小旖,这是母亲的恩人。你可要礼貌些,见过叔叔。”

    岭南王拉了拉小旖的小手,“无妨。大人若是真想看病。岭南道和定南道有一些抬不上门面的术法,想来大人也知道,少主可以少吃点苦。不知道大人愿不愿一试。”

    “岭南法子好归好,可不适于少主!”季师傅在心里腹诽道,这个岭南王可真是不讲规矩,不讲先来后到地挖人。还是在他仓山地界里他面前瓜田李下地挖人。

    阿臻推了推怀里的小旖,“你也不是无知幼童了,往日都是母亲帮你选,这次不如自己做决断。”

    小旖,刚想开口,母亲又开玩笑似的开口,“你可想好了,这个魏伯伯家里,有个比禹连还貌美的阿哥。”

    小旖不假思索地说,“那我也选鲢鱼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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