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难

    “吴教授请坐。”秦苏打破沉默,反客为主笑着伸出手示意吴悠坐。

    吴悠站着没动:“今天就到这儿吧,下一步等我们拿到数据以后再沟通。一周太久,希望三天后秦总能把数据给我们。”没见到数据之前,多说多浪费时间。

    秦苏错愕,真稀罕,头一次遇到乙方干活儿比甲方还积极。他很快堆上笑容,给吴悠戴高帽:“吴教授年轻有为,执行力强到令人惊叹。”

    吴悠不吃他这一套,继续确认:“三天后我们能拿到数据吗?”

    秦苏避而不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您的号码是多少?”

    “我不记得。”吴悠低头合上笔记本,没看秦苏。她刚回国不久,手机号新换的,还没背下来。

    秦苏头一次听到有人在拒绝给电话号码时说出这么有创意的答案。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假笑道:“那我报一下我的号码,您给我拨个电话?”

    “我没带手机。”刚才着急来开会,吴悠没拿手机。

    秦苏微眯起眼睛,玩味地打量吴悠,把手机收回去,契而不舍:“没关系,我跟您去一趟办公室。”

    接连被打枪,秦苏点燃了斗志,他偏就不信邪,非要到对方电话不可。

    “拿来。”吴悠伸出手,示意秦苏把手机给她。

    秦苏以为她妥协了,要把电话输进去,带着胜利的微笑麻利解锁手机,递过去。

    吴悠低头摆弄一阵,把屏幕怼回秦苏眼前:“网页上有我的详细信息,包括办公室电话。有事打这个号码。”

    秦苏:“......”。

    “今天先这样了,我等着你们的数据。”她见秦苏一直把手插口袋里没打算接,便把手机搁在会议桌上,朝众人微微点头算是告辞,转身离开。跟在她身后的两名男博士朝秦苏他们抱歉一笑,尴尬地倒退离开去追吴悠。

    “操!”秦苏的手下黄一帆气得拍桌,“这灭绝师太拽得二五八万,都不拿正眼瞧咱们。她搞没搞清楚到底谁是甲方金主爸爸!”

    赵月明小声在秦苏耳边嘀咕:“老大,这女的是不是和您有什么过节?她态度也忒差了点,您......不会欠她风流债吧?”他这位老大没事爱泡吧,长得好,玩得开,不少姑娘都着过他的道儿。这吴教授人虽冷淡,长得却很带劲儿,是老大的菜。赵月明脑洞大开,脑补了一场老大猎艳惹情债被高冷美人打击报复的戏码。

    秦苏照着赵月明脑门儿狠狠一拍:“欠毛线!你没听方长斌说她刚回国吗?我压根儿就不认识她。”

    “她这样的木头死人脸,男人见了直接萎,就是认识,老大也不可能对她有兴趣。”黄一帆嘴欠,往死里埋汰吴悠。

    “行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去爬数据。”秦苏站起身,“木头也好,师太也罢,她就是个AI都没关系,能干活儿就行。这个项目要是干得漂亮,咱们在华讯就立了一大功。若是出了岔子,咱们以后日子都难过。多少人虎视眈眈盯着咱们呢,都把皮绷紧点。”

    周六晚上十一点,连续加班一周的秦苏拖着疲惫的身躯刚到家,鞋还没换完,就接到了黄一帆的电话。

    黄一帆哇哇哀嚎:“老大救命,灭绝师太快把我逼疯了!我申请即刻离开师太办公室,回公司加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上周开完会回公司后,秦苏火速派人整理用户数据。本以为现成的东西很快就能搞完,没成想那些资料多年不曾梳理规整,海量信息杂乱无序盘根错节,整个IT技术支持组加班加点忙了整整一周才勉强弄出个头绪。

    吴悠那边催过好几次,秦苏只能让黄一帆把已经整理出来的先给她送去,自己在公司继续督战,压迫手下一帮人三班倒连轴转干活儿,争取边出货边送货节省时间。

    黄一帆从昨天下午进了吴悠的办公室到今天晚上就连个拉屎的空档都找不到。

    吴悠跟不需要添柴的机器人似的对着计算机一干就是二三十个小时。一边干还要一边盘问他关于数据的细节和背景。

    期间好几度,黄一帆歪在访客椅上睡着了被吴悠拍醒问话,跟被审讯的犯人似的。他各种叫苦连天,就差给吴师太磕头,让她大发善心恩赐自己睡一觉。可吴悠走火入魔一般满心满眼都是数据,压根看不见他蜡黄的老脸和糊着眼屎的通红眼睛。

    黄一帆实在熬不住了,满脑子只剩回家补觉。他冒着被老大骂得狗血淋头的风险遁入厕所打电话求救。

    “这女的太狠了。不吃不睡,只靠咖啡续命,对着电脑两眼放精光,从昨天到现在一刻没休息。更要命的是,她不歇息,也不让我歇。三不五时抓着我问各种我听都听不懂的问题。我的脑仁疼得要爆炸。老大,我一个学历史的,压根儿没见过什么统计软件,真的伺候不了这种功力深厚的理科师太,我求求您换个人来替我受刑吧......”

    黄一帆以为把东西给人送到就算完事了,还可以偷懒不上班逛逛校园,于是自告奋勇巴巴儿地跑来送移动硬盘。没成想踩了个天坑害了自个儿,他毁得肠子都青了。

    “行了!”秦苏按住额角暴起的青筋打断他,“你滚回家休息,明天一早去公司陪大伙儿一起加班,你搞好后勤,技术方面让赵月明代替我把好关,吴悠那边我去。”

    黄一帆如蒙大赦心花怒放,嘴上还假惺惺地关心老大:“那......您对付得了师太吗?会不会被她整死整残啊?”

    秦苏冷笑:“这么关心我?那你留在那儿吧。”

    “我们家老大英明神武,智勇双全,一定能把师太干趴下!我这就给您挪地儿,让您来大展身手替我报仇!”黄一帆生怕秦苏收回成命,不等他回话便匆匆收线,从厕所一路小跑回吴悠办公室,欢天喜地向她辞行。

    夜深,W大数学院的院楼漆黑一片,仅三楼一角透出昏黄的灯光。黄一帆走之后,吴悠把数据导入R软件中试运行,对得到的结果非常不满意。

    她揉揉酸胀的眼睛,凝神思索,却被午夜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

    迟疑一会儿,接起电话,对面的男人声线慵懒低沉怪好听:“吴教授,下来开门,学院大门锁了。”

    吴悠干巴巴问道:“你是哪位?”

    对面顿了片刻,开口道:“哟,我的声音这么有辨识度您没认出来啊?我是秦苏,接黄一帆的班深夜赶来伺候您。”

    吴悠半天没吭气,在脑海里搜索秦苏到底长啥样,模模糊糊有个“黄金比例”的印象,五官却是一片朦胧,像打了马赛克。

    吴悠有轻微脸盲症,总是遗忘不常见面的人长什么样子。有时当面碰到,她一时半会儿认不出对方是谁,待她努力想起,人家已经走远。因为这个毛病,她常被扣上高冷、目中无人之类的帽子,人缘着实一般。好在她也不以为意。

    “喂?吴教授,您还在吧?”没等到回应,秦苏生怕她挂了电话。

    “稍等,我马上下来。”

    穿过空旷的走廊,沿着渐次亮起的昏暗壁灯照射下的楼梯下到一楼前厅,吴悠看到一道高挑的背影靠在玻璃门上,双手随意插在裤兜里,两条长腿交叠着,盘旋而上的淡蓝烟雾袅袅消散在夜里的晚风中。

    听到脚步声,秦苏回身,左手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摘下斜叼在嘴里的香烟,长臂一伸,摁灭在角落的垃圾桶上。他挑起唇角冲吴悠一笑,轻叩玻璃门。

    吴悠的视线飞快掠过他,拿着工作卡轻轻一刷,两扇玻璃门朝两边缓缓退开,夹杂着桂花香气和淡淡烟草味的凉风扑门而入,撩起她鬓边的长发。

    乌发雪肤,黛眉杏目,身型轻盈神色冷淡,吴悠就这么静静立在空无一人的昏暗大厅中,像从未知时空穿越过来的漂亮女鬼。

    秦苏有些瘆得慌,不着痕迹地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清了清喉咙做了个“请”的手势:“吴教授请带路。”

    “你们提供的数据有问题,没法分析。”吴悠转身走在前面,语气平淡地甩下一句重磅炸弹,那波澜不惊的态度,让秦苏以为她在开玩笑。

    “真的假的?怎么会有问题?有什么问题?”秦苏快步赶到她身侧追问。

    吴悠打开办公室门,径直坐到办公桌前,调出电脑上若干图表依次向秦苏展示:“这是根据你们的数据做的分析图表。第一张是消费金额随时间分布图。每天的晚八点是消费高峰,以该时刻为对称轴成正态分布。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是从半年前开始,出现很多数值落在3sigma之外,破坏了这样的分布。我试着把对称轴沿着时间轴平移,建立新的分布态势,也不成功。这是第一个反常的地方。”

    吴悠很快切换到另一张表格:“这一张表显示三年来华讯的家电产品库存,标红处表示数据缺失,冰洗产品(冰箱洗衣机)的缺失多到已经无法做分析的地步。”

    秦苏一手撑着吴悠的椅背,一手抢过鼠标,将吴悠半包围在自己双臂之内。他凌厉的目光盯着慢慢滑动的表格,沉声道:“数据缺失也是差不多从半年前开始。”

    吴悠不自在地朝斜前方挪了挪,试图拉开与对方的距离,无奈椅子被牢牢钳制,收效甚微。

    她又调出另一张图,“这是库存变化图.....”

    “吴教授,”秦苏打断她,“异常和缺失的数据是否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进行修复和弥补?”

    “可以,但与真实数据会有一定的差距。”

    秦苏眯起眼睛缓缓直起身,吴悠后背一团湿热暧昧的空气逐渐消散远离,她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

    秦苏紧抿嘴唇陷入沉思。半年前,恰逢他经过内部激烈争斗,在众多老人的质疑和嫉恨下履新刚满一个月。

    从那时起,各部门的管理就开始出现疏漏,数据记载问题重重。然后,又那么凑巧,两周前开会时,有人把“梳理数据,建立动态管理”的方案提到桌面上,经过一场表面风平浪静,内里风云诡谲的唇枪舌战,这件看起来炙手可热又充满挑战的差事便落在了他头上。

    心念电转,秦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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