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娟鸟鸣，阵阵清风，陆有笙躺在太师椅上，听喜鹊路过枝头，感受微风轻轻勾手，细嗅幽兰扑鼻，如此清闲时光，未曾有之。

    她来汴京已有几日，每日也都是如此这般，天气好就出来赏景，天气不好便在屋内听雨，幸有幽兰作伴，总不负好春光。

    航暮准时来了，带来了今日的早饭，他是聂无风派给陆有笙的帮手，有他照应，在汴京行动总还轻松些。

    “陆姑娘怎么不在廊庭？”

    陆有笙之前总是在回廊栏台休息，今日天气好，便搬了太师椅，到院子里去了。

    “来了汴京总要学学如何成为汴京女子。”她缓缓坐下，学得有模有样。

    航暮笑了笑，告诉她其实不必如此，汴京女子也好回鹘女子也罢，陆姑娘是不一样的。

    陆有笙错愕，航暮随即解释道:“属下知道陆姑娘在望舒阁长大，规矩礼数自然是不会差的。陆姑娘既能做洒脱的回鹘女子也能做温润的汴京女子，哪怕是到了战国，也能静观其变游刃有余。”

    “我来此是与你们一样的。”言外之意便是没有无风阁的陆左使只有巫楼的陆姑娘。

    航暮后退一步，说道:“属下并非奉承。”

    陆有笙摇了摇头没再理会，属下二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用过早饭后，航暮告诉她今日有事，能够出去走走了。这算是好天气以外的惊喜。

    半月前就有人试图联系巫楼，对方财大气粗，挽蝶楼那边一听到给出的赏金毫不犹豫就答应做了木牌。原本是今天要去岩台山的，可因为陆有笙的到来，还是决定按照平时的流程来。

    陆有笙一来就了解了巫楼的交易网。

    巫楼并不在岩台山中，只是个称呼而已，巫楼中人连个具体的据点都没有。他们之间的联络全靠挽蝶楼，也就是掌管汴京谍网的第二楼。

    京中有人负责牵线，若是求巫楼办事，负责牵线的人便会找到中间人，再告知具体事由，中间人便会找到挽蝶楼。再由挽蝶楼同意是否接牌，若是同意便会商定价格，由牵线人带领去往岩台山，抛下锦袋，里面有挽蝶楼做好的木牌。至于赏金，自然是做牌前就要付清的。

    在这之中，牵线人每次出面时都不会是同一个，且会易容便装，若想以牵线人为突破口，找出背后的掌控者，难如登天，因为牵线人来去无踪。

    航暮今日就是要做新的牵线人。

    ＊＊＊

    沈初桃费了些财力才找到一个牵线人，派人也商讨过几次，终于定下了木牌，可临了，那边来信要再确认一番。

    萧修衍出府机会难得，却不巧碰到了同一天，只好一同前去，先让她在马车中等着，待沈初桃回来后再去陵河转一转。

    马车停在巷口，不见有人下来。

    “路上，我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会要再确认一次。”本来都已尘埃落定的事，为什么会反悔，这不该是巫楼的作风。

    “巫楼做事极为谨慎。”沈初桃没往别处想，毕竟萧柔和不是一般人。

    萧修衍将手覆在沈初桃手上，关心道:“周围必定全是他们的眼线，我担心姐姐。”

    “放心，暗中也有我们的人。”对于谈判她有经验，从前谈生意时，暗中也必定会布满眼线。

    “需要多久？”

    “少则半个时辰。”

    “若半个时辰后，姐姐没有回来，我便想办法引来巡检司的人。”至少引来了巡检司，可以确保沈初桃的安全。

    京中认识沈初桃的不在少数，为避免麻烦，特地带了帷帽。

    见她进了茶楼，萧修衍吩咐车夫往乌衣巷走去这辆马车从沈初桃出现开始，必定被巫楼的人盯上了。乌衣巷为百官府舍，就算巫楼有再多的人，也不敢全都跟过去，这样甩开他们就容易了些。

    在乌衣巷转了几圈，萧修衍戴着帷帽去了一间成衣铺子，再出来时便乖乖呆在车上，没有出声。

    等巫楼的眼线发现车里那个假的萧修衍时，或许真的萧修衍已经出现在茶楼里了。

    茶馆二楼，位置临窗，视野开阔，萧修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上好的君山银针，茶香四溢清幽舒缓，品茶之余还不忘仔细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

    如她所料，整条街都布满了眼线。其中有几个，只在原地徘徊，挪动的距离不过数十步，再往远处看去，还有一些人，在观察着他们。

    大致了解了这两波眼线的位置和划分，下一步便是要分清敌我。

    此时马车中的人也出来了，那便是她在成衣铺子里花一锭金子雇来的，周围果然有几双警惕的眼睛。

    按照计划，那姑娘应该只身前往乌衣巷，他们不敢暴露必定会小心谨慎，避免了许多麻烦。

    萧修衍先行一步，提早进行埋伏，这里她还算熟悉，只是距离有些远，费了些力气。

    陈中奉是丞相的门生，中奉府的后门有棵梧桐树，躲在上头极为隐蔽。很快，那姑娘便进入了她的视线，果不其然，跟了三条尾巴。

    那三人脚步很轻，又非常有默契，他们一路跟着走到这里，或许就是专门来盯着她的。巫楼果然做事谨慎，连知情者都要监视。

    平日出门她都会带银针防身，今天带的并不多，每根针上都抹了药，中药者两个时辰内都会感觉到四肢无力，见效快药劲猛，就连猛虎也能立马停下。

    萧修衍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可那三人只呆在拐角处，没再靠近。这里是个死胡同，只有一个出口，若那三人不进来，他们之间就只能僵持着，而那姑娘马上就要到后门了。

    不行，她若不进去，那三人势必会怀疑，可若现在出手便是对自己不利。

    若像往常那样，针上抹毒，也无需善后，自然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可眼下回京了，还是在乌衣巷。别说死一个人，就算是路上有一点血迹，巡检司也会追查到底。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喊，接着便是一阵哄吵，声音越来越近。

    梧桐树长在中奉府，已有几十年，干高冠大，枝干随着府墙一直延伸到巷子里，所以这才在后门留了个空地，便成了死胡同。眼下已值早春，树上的叶子才刚发芽，还好树枝纵横交错单掩护萧修衍是足够的，可若再多一个人，势必暴露，绝对不能让他上来！

    荷包里还有些银子，她拿出几颗，扔到了后门处，里边的听到动静果然走过去了。

    “公子，这有银子。”一眼尖的小厮先看到了，引得大伙都过去查看。

    他们每日都会经过这里，从来都没见过有银子，几人皆弯下身来寻找。

    陈启站在树下，还等着有人将他抬上去，可一转眼，身后的人全都不见了。

    他叉着腰，指责道：“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今天的诗会很重要！都过来，把我扶上去。”

    “公子，这有银子。”

    “等公子我回来，给你们大把的银子，快点过来。”陈启依旧现在树下，想要爬上去。

    你若敢上来，我定让你三个月都出不了府！

    眼下被陈启这么一搅和，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势必会离开，管不得那么多，没多少时间了，要赶紧回去才好。

    萧修衍顺着枝干爬到丞相府的墙沿，转身进了丞相府。

    路上碰到了王管家，她惊慌道:“我刚刚从偏门进来，碰见了三个行迹可疑的人，在尾随一个姑娘，着实可怕。管家快派人去巡检司，多派些人手来，若是从乌衣巷里传出命案来，恐怕会连累一众官员。”

    “殿下放心，我这就带人去偏门看看。”

    萧修衍看着王管家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记得，务必把那姑娘安全送回家。”

    此时陈启刚从梧桐树上爬出来，便与那三人打了个照面，看着脸生，以为是他爹派人来抓他的，刚准备冲出去，就被王管家一众人等拦了下来。

    他本想说些好话，想求求王管家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放他先行离开，却不料连巡检司都来了，这是多大的阵仗，难道只是为了不让他出府？

    天杀的，倒了血霉了。陈启如是骂道。

    再返回茶楼刚好半个时辰，没多久便看到了沈初桃的身影，她板着脸往外走，谈判怕是不如意。

    萧修衍见她安全便先行一步离开，要伪装成她一直在马车上的假象，刚走出茶楼，行至右御街，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人迎面而来。

    怎么会？她不是在回鹘吗？

    避免身份暴露，萧修衍转身往回走，希望陆有笙没有看到她。

    “姑娘为何要答应？随便找个人应付都可以，偏偏要自己去。”航暮并不希望陆有笙前去涉险。

    “本来就是我的原因，她的身份不简单，既然收了钱，怎有不做事的道理？反正只是三件事而已，不亏的。”巫楼不参与各国政事纷争是她自己的决定，后果也是由她承担，更应该她来弥补，如此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陆有笙打起精神，未来的一段时间，她就要随时待命了。就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她恍惚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燕枝？待她看清楚后又大喊了一声，追了过去。

    萧修衍加快脚步，只当自己没听见，可身后却是个难缠的主。

    右御街商铺多，商贩也多，以他们做掩护或许可以甩开一般人，可陆有笙是会武功的，脚步也比普通人要快。

    很快，距离还有十步路的时候，她碰见了在春华楼碰到的周二公子。

    今日的穿着比上次还多了两支步摇，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在她扑上去的那一刻，周允承也注意到了她。双手及时撑住萧修衍的胳膊，接着听到那姑娘说了句:“公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