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程家的时候公路上的灯都亮了。络石帮海桐拎行李,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在二楼拐角处,吓得海桐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没忍住喊出来。一看,是程州谨。
他正靠在窗口望着楼下,目光疲惫又郁闷。商陆从房间出来,看见程州谨站在窗外,摇了摇头,下了楼。
放好行李的海桐出来时见程州谨还在那儿,逮着商陆问:“他咋了?”
商陆晃晃脑袋,叹道:“三天了,三天啊。他就杵在那儿没动过。”
海桐:“为什么?”
“呵,还能为什么?”商陆不再往下说,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前几天表哥在窗外看到了那个穿绿衣服的姐姐,之后每天同一时间他就在那里等着。”赵繁络坐到海桐身边,把商陆的话接了下去。
海桐奇道:“他这么稀罕悬铃呢?真看不出来。”
商陆已经见怪不怪:“那可不。他成天除了工作就是想悬铃,好像悬铃是他人生唯一的兴趣。”
说话间,二楼的络石也发现了正在惆怅的程州谨,眼珠一转,坏笑着朝程州谨走去。
商陆和海桐对视一眼悄咪咪摸上楼梯,赵繁络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跟上去。
楼梯离窗户还是有些距离,听不清二人的对话。只见络石一脸贱笑地揽上程州谨的肩头,对方嫌弃地瞥他一眼,说了句好像是让他撒手的话。络石舔着脸不松手,颇严肃地讲了句什么,程州谨听后脸上更难看了,郁闷又烦躁。络石眼里有几分得意,面上更加严肃地补了一句什么,程州谨听后垂下眼帘,完全沉浸在惆怅的情绪当中。
络石见计成,手悄悄伸进程州谨的外套里迅速掏出一朵绒球花,叫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把花揣在身上!”
他的喊声之大,估计在一楼厨房做夜宵的阿姨都能听见。
“给我!”程州谨急了,动起手来。
络石接了他几招,顺手把花揣进了自己怀里,笑道:“哥们我是凭本事拿到手的,你也得凭本事拿回去这才公平嘛。”
眼看着络石贴身收藏了那朵花,惹得程州谨瞪红了一双眼。冲上去追着络石打。
俩人鸡飞狗跳地在二楼打起来,商陆坐在楼梯上观察一阵,扭头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说:“下注吧二位姑娘。”
海桐:“我压程州谨,这次黑头给人惹急眼了,战斗力势必大大提升。”
赵繁络:“那我压络石哥吧,要不没人看好他太惨了。”
三人正商量着转账,身后传来一声轻咳。三人不约而同身子一僵。
“外公……”
“程爷爷,好久不见呀……”
程钟和守门人并肩站在一起,老人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商陆和海桐说话时故意把“程爷爷”三字喊了出来,声音阻止了身后还在打架的两位。
程钟威严地呵一声:“都下来。”
五个人围着坐在沙发上的程钟站了一圈,除了络石,其他人都低着头,好像大家都犯了错似的。
程钟沉着脸扫了程州谨一眼,又换了张笑脸说:“果然做什么事都不能少了新鲜血液啊,多了几个年轻人,这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不少。”
搞不清他要闹哪一出,五人偷偷用眼神交流,不敢贸然接话。
“只是玩闹归玩闹,不能忘了正事。”程钟又严肃起来,示意程州谨跟守门人交接进入下一个世界的各项事宜。
大家这才松口气,听守门人跟程州谨的对话。
一般来讲。守门人会大致介绍一下那个世界的文化习俗,如果跟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相差太大的话会提前告知,方便他们提前学习。接下来他们要去往的世界的科技发展和他们目前所在的世界差不多,守门人只说了个大概。
然后是非常重要的货币交换环节。每个世界的通用货币不同,每次去往其他世界前程家会交换等量的货币。但这次很奇怪,守门人只换了少量的纸币。
程州谨向他询问,他只说一句:“换多了你们也用不了。”
接着又塞给程州谨一沓另一种纸币,说:“这个不用换,拿去分了,按你们这里的价钱折算下来刚好一人一千块。”
程州谨又问他原因,他却不再回答。
办完正事。络石偷偷摸出怀里的那朵花,正要还给程州谨,突然心里咯噔一下——花枯了。
花一离开程州谨就谢了,莫非悬铃在花上施了咒?这下玩笑开大了。络石犯起愁,寻思着一会儿该怎么跟程州谨道歉。他没察觉到,程钟一眼注意到他手上那朵花,看一眼花,再看一眼被络石偷瞄着的程州谨,程钟握住拐杖的手一紧,眼珠转了两转,若有所思。
人散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程钟叫住了赵繁络。
“刚才络石手上那花是怎么回事?”程钟问道。
“没什么啊…就,朋友送的。”被程钟严厉的目光盯着不放,赵繁络说话都磕巴了。
程钟:“说实话,你表哥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赵繁络不安地搓着手,不习惯撒谎的她半天接不上程钟的话。
程钟怒喝一声,用力把拐杖往地上一敲,吓得赵繁络什么都招了。
讲完程州谨偶遇悬铃的事,程钟面色稍有缓和:“倒是还没有过多的交集,先看看再说吧。对了,我问过你的事,不要让你表哥知道。”
赵繁络应下了,见外公没有责怪表哥的意思,松了口气。
那边络石到二楼洗漱,一回头被程州谨堵在洗手间。
络石干笑一声,还是掏出了那朵花说:“对不住啊假正经……”
程州谨看到花身体僵成一座雕塑,猛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一拳锤到络石脸上的冲动。他一把夺过花,气冲冲的走了。这下换络石追着他跑了。络石死皮赖脸的贴在程州谨房门上,一遍一又遍地敲着门。
“我错了程州谨,我真的错了……”
程州谨在屋里一声不响。害得络石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在里面殉花了……
在络石准备借用一下海桐的红线把他从一楼扔到程州谨窗户上的时候,窗外隐约响起了风铃声。声音极轻,他差点以为听错了,走到窗边一望,果然是悬铃。
络石便找上海桐:“你帮我跟她交涉一下。”
“交涉什么?”难得被络石央求,海桐故意装作没听懂,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味道。
“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长应付女人,你帮我跟她商量商量,让她送你一朵一样的花。行不行?”
海桐扬着脑袋不回答。
络石挨着她坐下,放软了声调,蹭蹭她说:“拜托,拜托了……”
他的气息在海桐的耳边撩着,连刻意放温柔的声音里都被海桐听出了暧昧的味道,蹭得海桐腰都颤了两颤。偏偏这些络石自己浑然不觉,只当是放低姿态求人办事。
“……我试试吧。”海桐赶紧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手就被络石抓住。握住的却不是手腕,而是手掌。
“谢谢。”络石冲她笑了笑,海桐觉得自己胸腔的温度比烧开了的水还要烫。她转身就走,没来得及回一句“不客气”。怕再多停留一秒,就会忍不住捧起他的脸亲一大口。
外着一件半袖开衫,里搭一件翠色吊带,腰系一条纱质阔腿长裤,是改良的一套仿宋民族装。发间还是插着深红色的绒球花,黑发编成辫子斜搭在肩上。悬铃只身立在花丛间,望着程州谨房间已经拉上帘子的窗户。
“穿这么漂亮,不去见见他吗?”海桐坐到她身边的长椅上。
悬铃垂着眼:“我不知道该不该再见他。”
海桐了然一笑:“也对。他那种不解风情还冷淡的人,是容易让别人望而却步。”
她顿了顿敛了笑容看向悬铃:“只是有些事,却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
“怎么讲?”悬铃坐到她身侧。
“譬如半入云山洞那次。他知道我的能力足以自救,所以才没有出手。今后也是一样,作为队友,在路上他一定会给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助。我认识他时间不比你长多少,算不上知根知底,但一路走来多少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他肯定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什么坏人。我不知道你生活的世界是怎样的道德标准,反正我们这儿的人大部分都是这样,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自私的一面。所以整体说来,他的为人不算差。”
悬铃沉思片刻说:“我知道了。”
误会解开了,她看起来似乎心情好了一些,站起来就要走,海桐叫住她:“对了,你之前送他的那朵花蔫儿了,他都快难过死了,赶紧再给他一朵吧。”
悬铃笑开来,走前回头对海桐道了一声谢。
程州谨情绪不佳,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熬到后半夜才浅睡了会儿。
睁开眼,枕边放了一朵绒球花,和之前那朵一模一样。清晨的凉风从窗外灌进来,呼到人身上很是舒服。有人来过了,昨晚临睡前他关了窗的。
匆匆走到窗前。打开窗,只剩半晕还未散去的月光和空荡静谧的庭院。他的手停滞在窗边,到风吹得人打了个寒颤,才想起关窗。
用凉水拍醒昏沉的脑袋,整理衣着,把花揣进贴身的兜里,开始下一段行程。
穿过跨越空间的门,五个人探头探脑地盯着守门人的背影窃窃私语。
商陆摸着下巴问道:“哎你们说他这是闹哪出啊?他以前可从来都是把我们送到门外就走的,这次却执意要把我们送到地方。我看他那冷面冷心的样子,可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啊。”
海桐表示赞成他的看法:“我看哪,我们要去那个原永县八成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觉不觉得他有种在送我们最后一程的感觉?”
赵繁络听得有些害怕:“应该不会吧?听前辈讲,那就是个不太发达的普通县城而已。”
商陆:“可是你家前辈今日态度反常,很难不让人多想。”
他们讨论时,络石嘴里叼根草慢悠悠走在最后,没有发表意见。
海桐拿手肘碰碰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程州谨话少不爱讨论这些,你跟他待太久被同化啦?”
络石懒洋洋地把草捻在手里说:“有什么好讲的。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不也得抡着刀上么?既来之则安之。”
商陆对他拱拱手道:“络兄处之泰然,小弟佩服。”
络石用自以为帅气的姿势甩了下刘海,回他一个抱拳礼道:“客气。”
海桐摇摇头心里叹道,逼王竟在她身边,真是交友不慎。
守门人引他们来到山崖边,崖下是汹涌奔腾的江水。他捻起二指,抬手间,两岸丛林中伸出数十条藤蔓,结附成一座长桥。守门人率先踩了上去,其余人陆续跟上。
藤桥看着结实,踩上去摇摇晃晃。程州谨和络石习武,平衡感比一般人好,海桐能控自身重力,过桥也没问题。只是后面还多了俩人,五人便你搭我我拉你,相互搀扶着过了桥。
守门人站在对岸,目送他们走过来,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意味不明地说:“看得出你们比之前默契了不少,希望这份默契能帮你们增加一些生还的几率吧。”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望着守门人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脊梁骨都窜上一股寒气。
守门人闭了闭眼没看他们,手往身后的树林一指说:“原永县就在树林后,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脚下阵法一亮,人已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