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谁种(7)

    陆栖迟醒来的时候,头疼的要爆炸一样。以至于很久之后才发现醒来的这个地方她从来没来过。这是一间收拾的非常简洁的一个卧室,纯白的衣橱和床头柜,深灰色的厚亚麻窗帘。除此之外别无它物。陆栖迟掀开被子从松软的床上下来,将门拉开一条缝伸出头向外窥探。门外就是客厅,摆放着酸枝木的座椅和橱柜,橱柜上摆放着一排一排的奖杯和金牌,陈列在清晨的阳光中金光闪闪。陆栖迟朝着那些奖杯走了过去,心中的悬着的石头在看清那些奖杯上的字后落地,某某年度最佳新人奖,某某年度CBA总冠军,某某年度CBA联赛MVP……

    无疑,这里就是江豫的家。

    厨房忽然传出开冰箱的声音,陆栖迟寻声望去,江豫穿着一件白色T恤弓着背正在厨房做着什么。她望着他宽阔的背出神,脑子里也慢慢回忆起昨天见面后发生的事,越发的觉得,此刻应该溜走。于是趁江豫在厨房忙活,跷起脚尖拿了包便朝着门口偷跑过去。谁知就差两步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江豫冷漠的一句嘲讽,他说:“怎么,又要走?”

    “你很喜欢不告而别啊。”

    陆栖迟闻言后背僵直,脚上如有万斤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这最后两步了。她回过身来看着江豫,眉头紧皱。她问他:“江豫,你想说什么?”

    江豫也看着她,看着她面上隐隐的怒气和微红的眼眶,心里那些呼之欲出的话突然好像噎住了。她怎么这样理直气壮呢?他自嘲的想。

    “算了,你走吧。”他说。

    陆栖迟看了他一眼,所有想说的话都被这一句堵在了唇齿间。她转过身穿上鞋子,此时再不走还要等到何时?江豫看着她匆忙穿鞋的背影,有些烦躁的揉了揉眉头,是他说的话太刻薄了,心里疯狂的在内疚,想要说反悔的话,可这欲望无论如何张狂依旧没有冲破骄傲的自尊。就在眼睁睁的看着她拧动门把手的瞬间,门却一下子被外面拉开了,门外是身披着刚从海南买的牡丹团簇的大丝巾的陈淑芬和江大海。只见他二人正有说有笑的往门里推行李,然后忽然看见玄关处表情愣怔的二人,动作一时静止。

    淑芬是何等眼力,眼珠在他们两人身上一转便眉开眼笑的说道:“那个,不好意思,我们走错了,我是那个……抄水表的,你们家昨天抄过了,不好意思啊。”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外推江大海,江大海小声嘀咕:“这不就是咱家吗,咋还往外走啊。这姑娘谁啊?”

    淑芬一个劲的朝江大海使眼色,牙缝里小声威胁:“叫你走你就走,怎么这么多话。”

    江豫无奈扶额,陆栖迟不知所措。然后两个人眼看着淑芬拽着江大海就这么从门口走掉了。

    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有些尴尬,片刻后,陆栖迟弯腰将没穿完的鞋穿回到脚上,头也没回,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剩江豫望着缓缓关上的门,冷漠中带着颓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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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做了第一千个山地折返跑的时候,纪星驰在心里骂娘。想起郭雪松是自己爷爷的老铁,于是只好把路小绯骂了一千遍。

    “死路小绯,叫你小时候打我,活该你越长越丑!”

    “死路小绯,叫你小时候告我状,咒你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

    “死路小绯,你特么……特么你姥爷真不是人啊!!!”

    ……

    郭雪松看着瘫在民宿的一地队员,笑得老脸灿烂:“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觉得自己有些一技之长便不可一世,但是我告诉你,篮球对于个人素质要求的不仅仅是技术,还有体力。我们是一支几乎没有板凳球员的球队,所以我要求你们每个人都要有打满四节的体力……”

    纪星驰从兜里掏出一张手纸,卷巴卷巴搓成了一个球塞进了耳朵里。他朝外面的夕阳景色望了一眼,想到,要是这时候路小绯来了,他肯定要求教练磨练一下青年助教,让她也体验体验她姥爷要人命的魔鬼训练。

    可是,这里离市区那么远,她怎么可能过来。

    想着想着,就饿了。一下午高强度的训练让肠胃早已变得空空如也。可是纪星驰一想到这山上民宿老板那日复一日的山鸡炖蘑菇,嘴里就一股恶心的鸡汤味。恰时,民宿老板见郭雪松的唠叨话差不多接近尾声于是便将晚饭都端了出来,一揭开盖,红烧排骨的香味四散开来,瘫坐在地上的队员们一下子都跳起来围了上去。完全不顾话还没有唠叨完的郭雪松。

    纪星驰流着口水看着那一大锅红烧排骨,问老板怎么今天改了菜。老板说是一个姓路的小姑娘托人从山下县城里运上山的。纪星驰眼睛一亮问道:“她人呢?”

    老板道:“她只是打电话托人送过来的,她没过来。”

    纪星驰眼中的亮光迅速暗了下去,机械的咬了一口手里的排骨,‘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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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中旬,林盛热电跟火凤凰在北京和泰大酒楼签了冠名的合约并且开了发布会。

    发布会后,林远攒了一个饭局,邀了双方公司在这个合同上的主要经理人和几个相关的在北京和泰大酒楼吃饭。林芭蕉自然也在。陆栖迟到时,林芭蕉正跟林盛的华中地区的负责人聊得正欢。瞧见陆栖迟和林远一前一后的进来,只是瞥了一眼,并未打断她和帅哥聊天的节奏。

    林远笑着跟在座的打招呼,随手把陆栖迟面前的椅子给她拉开。然后将桌子上的酒举起来,说着感谢赴宴什么的场面话。林芭蕉这才正眼看了林远一眼,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长的白白净净,笑起来十分有涵养的男人。

    众人饮罢这杯酒,四下落座,刚一坐下便有人举杯来敬林远,敬完林远便是陆栖迟。林远喝完自己那杯又将陆栖迟面前的拿了过来,十分自然的朝着那敬酒的说道:“陆总不胜酒力,这杯,我就替她喝了。”

    林芭蕉见了这情景,嘴角翘了翘,顺手就给公司的秘书发了条微信,内容只有一行:给我查查林盛集团的林远。

    秘书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这顿饭还没吃完,信息就发了过来。林芭蕉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便转发给了陆栖迟。陆栖迟早就待不下去了,低头看了眼手机借口有事便先逃了出去。直等到了走廊远处的电梯门前才停下来打开微信看清林芭蕉给她发的内容。

    上面写着:林远今年三十岁,爷爷曾是某省的高官,父亲是经营钢铁,算是有个很大的财团。林家有三子,林远排行第二,为人世故圆滑,城府极深……

    其实像陆栖迟这样敏感的人,从第一次在小楼的饭局后林远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要送她的时候,她就能体会到,这个人想要的永远比说出口的多得多。

    她每次见林远的时候也都笑的十分大方,商场上虚与委蛇这一套,她跟周清荣和陆准也都耳濡目染过一点的,就比如他为她挡酒,每一杯她都说谢谢。这种情是承不得的。

    她看了眼表,已经是晚上八点。想了想,还是给陆准打个电话,却没想到电话刚拨通,电梯门就开了。电梯里的陆准看了看手里的电话又看了看电梯外的陆栖迟,一时不能分辨出是何情况。同样目瞪口呆还有陆栖迟,然而愣怔片刻后,陆栖迟又诧异的看了看他身后的江豫以及河见,呆的嘴都合不上了。

    还是河见先反应过来,拨开站在最前面的陆准走到她面前笑道:“呦~这不是老同学吗,早就听说你回国了,没想到在这碰见了。”

    陆栖迟勉强管理了下表情,却依旧笑的很僵硬:“老同学,好久不见。”

    于是,她从一个饭局又被拉到了另一个饭局。而且对面坐着的还是冰山脸江豫。放眼整桌的人,有某运动品牌的老总,有大媒体的记者,有公关,再加上陆准,算是还有律师。陆栖迟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个局是怎么攒起来的,于是低头小声的问了问坐在她旁边的陆准。陆准回她:“鑫动集团和旗篮的运动员续约代言合同,我们律所让我来盯一下流程。”

    陆栖迟又问:“今年联赛不是签了运动品牌维诺为总赞助吗,怎么他们还能签别的品牌啊?”

    陆准:“这个情况我们律所提醒过他们,但是以往维诺也都没有逼得太紧,只要不太过分,单独出席活动或是自媒体上都是可以的。”

    河见跟旁边的美女记者聊得正欢,转头就看见盯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的江豫,脸已经黑成锅底颜色。河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看见陆栖迟与刚才与他们同乘电梯的小律师低着头在那里交头接耳。

    河见一乐,用幸灾乐祸的口吻道:“整日里说我不长进,你就长进了吗?”

    江豫闻言斜过眼来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河见道:“无言以对了吧?”

    还没等江豫对他这句冷嘲热讽做出反应,只见对面陆栖迟先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骤变。接着又低头跟那个律师说了些什么,后者同样神情严肃。然后就看见他们急忙的拿了包,辞了这宴。

    他看着他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出去的瞬间,整个喧闹的饭局好像忽然就远去了。眉头不觉皱的很紧,心里那种难受的滋味忽然被放大了无数倍。他本以为,她这次回国,他一定是原因之一的。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第一时间从旗市跑回来见她。难道终究,与他无关吗?

    想到这里他惨然一笑,心想,一个人怎么能受这么多年自作多情的苦,永不知长进?

    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他伸手一摸,原来他笑出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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