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清早的雨淅淅沥沥浸湿了伦敦,魔法部位于市中心地段,附近被殃及的麻瓜平民区起了火,巫师光是对付食死徒都不够,于是冲去帮忙疏散楼道人群的只有克莱尔和瑞斯,她们手忙脚乱地带受惊吓的麻瓜下楼,为他们找安全的躲藏区域——

    “……你居然去报警了?!” 克莱尔慌忙解除自己的阿尼马格斯形态,看到消防员和警察赶到的瑞斯大松口气反问:

    “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顿时哑口无言。确实不如交由这个世界维持秩序的专业人士处理。

    本来俩人想进魔法部援助,路上被雷古勒斯·布莱克拦下,这时管不了纯不纯血的破事,他可不想让两个小鬼去白白送死,这样叫他怎么跟埃尔弗里德交代,他将她们赶去相对安全的霍格沃茨。

    随后他匆忙地回格里莫广场12号,自从发生西里斯被通缉的闹剧,沃尔布加·布莱克一直打不起精神,现在战争还突然爆发,他要确保母亲的安危才考虑投入战场的问题。

    因为回霍格沃茨要通过家里的壁炉,她们就是在这时候看见桌上的那封信的。

    “亲爱的克莱尔、瑞斯,

    请承诺为我照顾好妈妈

    埃尔”

    不由面面相觑,不安地异口同声、她为何这么说?

    而此时信中提及“要被照顾好”的女人带领着二十位巫师,划分为两个小队,运用周密全面的战术,分别制服了对角巷和霍格莫德村的两批食死徒,瓦伦娜简直越战越勇,不仅打败敌人,还乘胜追击地一路跟着逃命的残兵败将,想一鼓作气反攻食死徒总部,这看似冒险之举,实际由于对方兵力的分散,眼下会是最好的时机,唯一的犹豫是:黑魔王正在往哪一边行动?押错了队列,他们这二十人必死无疑,但若押中,则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因此趁大家暂作歇息修整的间隙,多卡斯联络了另一方的战友们,显然不见踪影的黑魔王的意图不容猜测,到目前为止他仍没有现身,同样地据斯内普的回复、邓布利多也不在霍格沃茨。

    如此迹象就很古怪了,可是在商讨的过程中超过半认为已经跟踪到这里完全应该继续攻打的计划,多卡斯难以赞同,最终各退一步,瓦伦娜同意等候增援,这时多卡斯又收到一个信封——是有人用无声转换咒移进她的外套口袋的,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大声道:“准备好你们的盔甲护身!” 才拿魔杖打开它,意外的是没有异样出现,当中是一只银绿相间的怀表和一张信纸。

    “……我女儿的物品。” 瓦伦娜严肃地看着她,“信上写了什么?”

    “上面写着‘伏地魔不在此地’……” 多卡斯有点迟疑地回答,埃尔弗里德给自己传信从不是这种方式。

    一阵相视沉默,率先开口的瓦伦娜摇头道:“埃尔不会随便把东西给别人,我相信有她自己的理由。”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们不该浪费时间。”

    与此同时的魔法部,部长等其余人质被成功解救,俘获的食死徒暂时被控制,穆迪带队的傲罗和凤凰社的巫师们也是在暂作休整,詹姆百无聊赖地回忆往昔,像在把这场冒险当成约会,不断小声地絮絮叨叨他们在霍格沃茨度过的有趣时光,身旁的莉莉静静地听着,没有批评他不够正经的态度,还不知不觉被感染到面带微笑。

    忽地西里斯看完莱姆斯转达的消息,脸色一变——

    校内有学生莫名遭遇石化的诅咒,斯普劳特教授在紧急提取曼德拉草的汁液,但这恐怕只是权宜之计。

    “……是蛇怪。” 詹姆咬牙切齿道,“梅林的胡子,伏地魔真把蛇怪放了出来!”

    “我们必须回去处理掉!” 莉莉决绝地说,“西里斯你跟穆迪一道支援攻打食死徒总部的队伍,我和詹姆、爱丽丝和弗兰克回霍格沃茨。”

    “你们那边会不会太少人?” 西里斯站在原地没动,罕见地陷入犹豫之中。

    “没事,莱姆斯还有那群伊法魔尼的孩子也在。” 詹姆拍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心,“何况,食死徒没有那么多人手打得进我们学校。”

    “好吧,有事随时联系。”

    他们拥抱了一下,随后各赴战场。

    通过幻影移形回到戈德里克山谷附近,莉莉和詹姆跑回家中,奥古斯塔·隆巴顿女士平静地简单问起外边的状况,俩人避重就轻地答复完,看了眼正睡得酣甜的哈利和纳威,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再次出门。

    从这只特殊的壁炉到达霍格沃茨以后,为保险起见莉莉把这个通道给销毁,以免伏地魔真的攻入霍格沃茨并找到它,那就大事不妙了。

    教授等成年巫师们在组织动员学生分小队配合防卫行动,照料伤者,熬制解药,加固保护咒等等。

    前去密室的路线已然熟稔,到空无一人的校长室取完格兰芬多宝剑的路上恰巧撞见克莱尔,莉莉灵机一动叫上她帮忙,她爽快地答应:“你的时机刚好,我正四处‘救火’呢。”

    默契的詹姆不由怀疑道:“公鸡的鸣叫声真的会是致命性的用处吗?”

    “我们可以先预备多个方法。” 莉莉示意他们别拖沓,穿过来来往往忙碌的人群,快步走上三楼。

    废弃盥洗室里光线幽暗,经过改良的混淆视听咒所幸发挥了作用,他们顺利滑落通道。

    密室内部积满厚厚的灰尘,空气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不明的异响伴随淅淅沥沥的水声隐隐约约,魔杖尖端的荧光闪烁照亮了周围,里边的第二扇门是蛇形设计,也是得用蛇语才能开启,莉莉尝试第二遍混淆咒,没有动静。

    克莱尔勇敢地提议:“我可以先从门缝进去,为你们探探路。”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啦。” 莉莉皱眉道。

    “不会,别忘了我是个德鲁伊。” 她朝他们眨眨眼。

    “如果不会太麻烦的话,你能否先弄瞎蛇怪——” 詹姆躲了躲莉莉没用力的一拳。

    “交给我吧!”

    “我也得跟着去。” 詹姆举手打断,将格兰芬多宝剑交给了莉莉:“亲爱的,拜托你直接把门‘炸开’。”

    被逗笑的莉莉挥挥魔杖用了个精彩的魔咒打开了那扇门,轰隆一声,惊呆的克莱尔赶紧回过神,化身鸣叫的公鸡打头阵,他们紧随其后,不见蛇怪的死尸,都不算了结。

    “……它只是逃跑了而已。” 莉莉站定在过道,水声静谧,“它在躲藏。或许阿尼马格斯形态的公鸡没法叫它真正毙命。”

    “据说它闻得到我们的血液异同,这儿就波特先生最安全,为什么它不来攻击我们?胆小鬼。” 克莱尔变回人形,嗤之以鼻地说。

    “嘘……” 身为魁地奇明星球员,近视的詹姆习惯在飞行时练就听力敏锐的优势,他放缓呼吸,对她们做了个示意警觉背后的手势。

    蓦地,他移开眼高声道:“克莱尔,在你后面的十点钟方向——” 话音未落,莉莉早已冷静地施展好铁甲咒,而应声化作盲视火蜥蜴的克莱尔猛然用毒液弄伤蛇怪两只眼睛。

    受伤发狂的蛇怪挣扎着无序摆动巨大的身躯,克莱尔又变形非洲鸵鸟试图挡住它的攻势,可惜一天内变形太多次的她魔法能量已不够用、正处于力竭的状态,詹姆对准蛇怪扔去一连几个威力不小的魔咒,效果甚微,蛇怪的外壳具有抵挡和反击的功用,他甚至得接回自己发射过去的咒语。

    循着气味与声音的蛇怪铆足了劲朝他的方位扑来,他敏捷地配合着防御咒躲过接二连三的袭击,不远处的莉莉心急如焚,她一边大胆地解除了铁甲咒,一边看准了时机把格兰芬多宝剑扔给了他:

    “詹姆!”

    他抬手接住,轻盈巧妙地再次闪身躲开蛇怪的利齿。

    电光火石,他掷出手里的利刃,一把刺中蛇怪的腹部,那深红泛黑的血液飞溅上湿漉漉的石砖地板。

    扶起轻微喘着气的“贝奥武夫”,莉莉不经意地说笑道:“你们知道谁最害怕蛇么。”

    “你这样问,就不会是你。” 克莱尔气喘吁吁地弯腰歇了会儿,捧场地说。

    “是不是佩妮?” 他拿衣袖擦擦镜片,因为记忆中她和埃尔弗里德都不怕蛇。

    “答案正确。” 莉莉笑着打了个响指,想起姐姐,她的绿眼睛里浮现了些怀念。

    ***

    麻瓜世界一片祥和,对于居住在萨里郡女贞路的普通民众而言,这一早晨依旧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佩妮·德思礼正围着围裙在一尘不染的厨房准备着早餐,吐司面包,煎鸡蛋,茄汁豆子,香肠与培根,土豆泥和切片口蘑,她给精致的餐点装盘,玄关外传来了门铃声。

    “可能是送牛奶的,你去开下门好吗亲爱的?” 她对客厅里摆餐具的弗农说。

    “噢当然,我想最近送报纸的也老是晚到,佩妮,咱们该给不够机灵的邮差少些小费……” 弗农嘟囔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西装衬衫的纽扣紧绷得他慢吞吞地走去,门铃又响了一遍,他不耐烦地一边抱怨一边拧开门把:“好啦好啦,一大早的——你、你是谁?”

    门口站着一名留金色长发的年轻女人,穿着深颜色的大衣、严格来说是很长的衣袍,古怪的着装……弗农吓得后退一小步,这天气谁还会是这副打扮?简直像直接从片场跑来的演员!不等他的质问,对方已然很有礼貌地微笑道:

    “你好,我找佩妮·伊万斯小姐,我是她的朋友,韦勒克。”

    “我从没听说过佩妮有个叫‘韦勒克’的朋友。” 弗农傲慢地冷哼,这时从厨房闻声而来的佩妮奇怪地走出门问:“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过来?” 她看见那陌生女子后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见状他正要粗鲁地赶人,眼前叫韦勒克的高个子却以一种平心静气之余不可动摇的态度快速回答:“佩妮,我保证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请给我几分钟进门解释,看在我们从小就认识的份上。”

    “好吧。” 想着也不希望被邻居见到自己跟怪人来往的佩妮勉为其难地点头,她不掩嫌弃地打量着相比昔日现在显得异常狼狈的埃尔弗里德,眉头一皱,眯了眯浅色眼睛质问:“你的脸上和手背是血渍吗、我的上帝,你究竟去干什么?!”

    “抱歉,我来不及仔细收拾仪表……我长话短说,冒昧拜访你一家,是想请求你答应我一件小事。” 埃尔注意到佩妮盛气凌人的丈夫竟给她们留有交谈的空间,证明他能看在妻子的面上给予她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些许尊重,这很难得。或许自己的愿望也没那样无稽之谈,于是鼓起勇气坦诚道:“我想请求你一年可以和莉莉见一两次面,感恩节或圣诞节,你们的生日,或是你们孩子的生日,具体什么时候没有关系,只要你愿意与她见一见。”

    “……你在说什么?” 不敢相信对方的天真,佩妮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这个长年以聪明示人的存在,此刻竟然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蠢话。

    “我在请求你,帮我这一个忙,我知道在你听来很莫名其妙甚至不可理喻,但以我将死之人的身份我只能这么盲目地直说了——”

    “听着!我不接受你和你那些怪异的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我们认识的十年间我开玩笑的时候屈指可数,佩妮,你清楚我不是爱说笑的人。” 深色眼眸比往日的沉静如海要多几分寂然,埃尔淡漠而认真地打断:

    “在‘那个世界’的战争死了二十多人不止,就在一个多小时前我的朋友死在我的面前,他才三十四岁,受袭击的上一秒还在和我们谈笑风生……我不会下作到拿人命当笑谈,我们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灾难、毫无疑问地,我的死在接下来也是毫无疑问。实话说,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羡慕你风平浪静的生活,不管是奢求你的同情心亦或是念旧情,我猜你不至于恨我,更不至于恨莉莉,你跟她的不同造就你目前满意的幸福,所以,给我,给她,给我们些仁慈的怜悯。”

    短时无法消化过量信息的佩妮睁大眼屏气凝神地僵硬在座椅,耳边恍惚地嗡嗡作响,说这些天压根没关注那堆荒唐闹剧是谎言,她都是不经意听说的、所有人心惶惶的关键,她总情不自禁忧虑那是否会影响到自己所处的平凡世界,不代表她对它们感兴趣,今天听一位算得上旧识的当事人陈述,她的惊恐被放大到足以忽略一切少女心性较劲的境地,好像顷刻间如梦初醒,童年时期最介怀的遗憾在今日冥冥中成为保护她的因果,等她恢复心神,罕见地语气不重,她开口反问道:

    “……为什么你非要管别人如何?到这种地步,你仍在想着莉莉。”

    “其实我在想着的,是失去母亲和父亲的亲姐妹。”

    “得了吧,不用再对我说得那么动听。你的要求很自私,韦勒克,你否认不了不是吗,我知道你要拿当年在洗手间帮过我的事摆布我。”

    “实际上我控制不了你做任何选择,死人若有灵魂也不能左右活人的意志。的确,是我自己不想看到刚失去母亲不久的人还要失去好朋友,她会伤心欲绝的,而我从来不相信妹妹的痛苦会是姐姐的快乐……尤其是,你理应知道莉莉和我做朋友的起因是想把我当成你这件事,对我的全部神发誓我没有说假话。” 埃尔学着克莱尔虔诚地措辞道,所幸往乐观的角度想,她看得出佩妮的倔强只停留于表面。

    “噢拜托韦勒克,听听你都在胡说什么?你何时才能认识到,她并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她。”

    无力据理力争的埃尔弗里德简洁地低声道:“我只想她有机会证明她对你的爱。” 静默了一会儿,她抬眼看着神情复杂的佩妮,“……求你了。”

    ***

    最后一站来到了十字花园,这地方是伊奈茨的故居,埃尔弗里德解除它的保护甲花了将近十分钟才进得去,比起先前的老宅,小屋的布置简约甚至显得颇为陈旧,倒是还算整洁,估计是有人临走前施过防尘咒,她找了几遍、包括用魔法和直接动手翻。

    果然,没藏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儿差不多像只空巢。

    不过她翻到一些伊奈茨四年级搬家前的个人物品,比如课本,旧论文作业,笔记本之类的……其中有一本只写了三页的日记本,深红色,不太厚实,作风懒散的日记主人拿最简单的血液魔法加密,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写道:

    “亲爱的日记,

    我迫不及待展开我们新的合作旅程了,我保证这次不会像去年那样半途而废,希望我们能共同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

    翻过第二页,日期栏标着1939年5月4日,天气栏隔壁画着一朵表情格外生气的小乌云。

    “亲爱的日记,

    今天早上的魁地奇训练令我不太高兴,斯莱特林的家伙真够烦人的,每次都跟我们抢场地,柳克丽霞帮我求情也没用,伊格内修斯还告诉我那群笨蛋背地里说我是母老虎,胡说八道,我应该是母狮子才对。

    下午我找汤姆叫他转告他学院的人不如省省小动作、留点力气上球场吧,他冷漠地说他才不关心这些蠢问题。

    虽然我早知他只在乎个人荣誉,但是我觉得他对飞天扫帚和魁地奇不感兴趣是因为其实他并不擅长、才会偏见十足地认为运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象征。

    事实上这可是一门大学问,格林尼就说每块肌肉的发力都有奇妙之处、相互协调的能力也一样,有些人骑着扫帚在天上追逐的场景就像一幅画,属于美的一种,我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替他惋惜。

    哦,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他今年被各年级各学院女孩精准围堵的原因都有我的功劳,是我告诉她们他会找哪间空教室或在哪个时段及地点行动的,我太了解他的风格,既然他不关心他人,我就让他品尝下被频繁打扰的滋味。

    本来姑娘们也喜欢找我闲聊,我特地回应她们最好奇的话题,出色地扮演好名义上姐姐的角色,为她们解答生活中的汤姆·里德尔是什么样子的,当然我说不了实话、他在家是个十足的讨厌鬼,只是考虑到未来他的婚姻需要给弗利家带来点利益,我就挑了点所剩无几的可取之处来夸大其词,好比形容他有多会做饭和打扫卫生,是我给他的魅力又上一层,恐怕他还得感谢我呢,可惜我是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的。

    但愿明天的集训能不出岔子。”

    第三页,没有日期和天气,只有一句干脆的结束语。

    “亲爱的日记,

    我发觉书写你让我感觉不堪重负,像在写作业……你知道这个学期论文又多了几篇,所以我决定我还是不跟你分享我多姿多彩的生活了,让我独自‘负担’它们就行。”

    明明被逗得一时间很想笑,却又萌生出一丝物是人非的苦涩,正如当年被牵动情绪的那本《茶花女》,死讯走在故事的前头,每回了解得愈多,就越令人难过,辞世的是曾经如此生动的存在。

    合上旧日记本,埃尔牵强地轻笑一声,指腹触摸那血红的封面,自言自语地喃喃:

    “他确实有很多事不知道。”

    “……我有很多事不知道吗,韦勒克?”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冷酷幽深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吐信子的巨蟒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耳后,令她瞬间毛骨悚然,整个人条件反射般抖了抖,空白的大脑仅存的想法是:这让她怎么逃。

    根本不可能。

    于是,她依然把拿魔杖的手收在长袍口袋一动不动,硬着头皮保持镇定,缓缓转过身。

    面前又高又瘦的黑色身形如同亡灵,生锈铁窗外的灰暗微光打落下来,与阴影一同刻画出兜帽下那张苍白的融化的脸,瞳孔一条细缝似的猩红眼睛闪灼着戏谑与愤怒。

    “的确难以否认地……惊讶,对于你的真实身份。” 他慢条斯理地走近,语调是故作文雅的轻盈起伏,像冷风拂过冰面,“我该失望亦或庆幸?你和她的不同远大于相似。”

    闻言埃尔弗里德反倒不再紧张了,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躲闪他压迫的目光,毫无惧色地说:“你该一筹莫展,无法同时应对我们的反击。”

    伏地魔冷笑了一下:“看来你还远比她要天真,相信她对我的弱化是你首先犯下最大的错,居然以为这点小动作就能把我将死——难道你不清楚连邓布利多都对我有所忌惮,你们跳梁小丑似的挣扎于我而言不痛不痒,解决你们仅仅是先后顺序的不同。”

    “邓布利多忌惮的是释放那个沉迷权力的自我,他的伟大毋庸置疑。” 也许已对死亡的威胁逐渐麻木,埃尔弗里德眼神锐利地淡淡道:“权力的可贵在于赦免,不是杀戮,你的力量不会为你赢得什么永恒的崇高,长生更不会。”

    “呵,那位你们崇拜的‘最伟大的巫师’中了我设计的不可逆诅咒、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至于她,她正是抱着跟你相同的看法,才死在一个实力远在她之下的小人物手里、幼稚的后果。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为了个陌生女人。”

    很奇怪他没有因那些冒犯的直言动怒,埃尔弗里德清醒地意识到他在透过自己看向那沉睡已久的逝者,他正端详着她们酷肖的神态,他虚假柔和又不失嘲讽及恐吓的音色简直让人寒毛直竖,“你不想亲耳听她的解释么,你从未有机会见她对吧——”

    正当埃尔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索命咒击中时,她错愕地听见他说出彻底撼动内心畏惧的话:

    “我可以帮你,见到你素未谋面的‘母亲’……” 母亲这个词汇的咬字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扭曲,好像他其实极度反感这个称呼、没有接受这个角色的意味,因此埃尔弗里德顿时明白他是在假意站在自己的立场放下的诱饵。

    “……原来你想复活她。” 在混乱思绪里沉浮的埃尔不动声色地低声反问,当即了然小精灵罗布断指的缘由。

    “当然。我身上保存着她的灵魂碎片,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仪式出了点问题……这不重要,没有我不擅长的东西,包括再高深得不为人知的,现在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利用因素:高度吻合的血统,只要我将她的灵魂寄生于你,运用一项特定的魔法,重塑她的肉身。” 他眼里可怖的疯狂更甚,似乎掀起汹涌风浪的炼狱、就澎湃在那对瞳孔深处的黑色漩涡中。

    然而作为这段惊悚叙事唯一的聆听者,埃尔弗里德微微垂下头,昏暗阴沉的光影遮挡了一大半她的脸庞。

    在这片寂静之中忽地响起音量从低到高的笑声——她的笑声,额前的金发颤动着,埃尔终于仰头大笑起来,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伏地魔罕有地忍耐下不耐烦,在狂怒边缘维持从容的风度,暗暗咬牙,看似仍很悠然自得:“……你疯笑什么。”

    她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恍若由一种不紧不慢却异常发狠的力道收起的它,实际上她的两只眼睛承载的情感一直是冷漠空洞的,这样近乎神经质的反应抗衡着他的气势,埃尔弗里德移动了几步,随着轮到她开口陈述,他的脚步也跟着移动,中间始终僵持着一段距离,形成一个自然而然的圆圈。

    “我在笑你从没在教训中有所长进。” 埃尔平静地说,尽管比他矮了近十公分,但没有丝毫的示弱,俩人瞪向彼此,堪比再现影史上最经典的威慑“库布里克凝视①”,蓝绿色眼瞳与黑红色的对视着,犹如两匹随时扑上前撕碎对方的狼,呼吸被焦灼的气氛凝结,她放在长袍口袋里的左手紧握魔杖。

    “你从不了解她、伊奈茨·弗利永远不会行尸走肉地活着,她的灵魂不受你的驱使!”

    “可笑的观点……你不会以为你比我更了解一个长年累月相处过的人吧?”

    “要是时长能代表了解的程度,那你自以为效忠于你的奴仆们呢?需不需要我好心提醒,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年前就转为给邓布利多卖命,雷古勒斯·布莱克则更早,他们为我们的阵营选择冒死潜藏在你身边,即使你令他们恐惧。知道为什么这也没法阻止他们的决心吗,总有能够走在怕死前头的觉悟,是你最不屑于理解的——”

    “他们是谁的仆人完全无关紧要。其他任何试图摆在我眼前的阻碍也全都无所谓、我会摧毁它们!” 伏地魔厉声打断,每个词句的咬字是那么用力,“你继续违抗我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你绝没有摧毁这一切的能力,你会在你的障碍面前不堪一击。”

    “哦?你觉得你比我懂得更多的秘密武器,比我更有能力?比我、一个会使用邓布利多想都想不到的魔法的人还多?”

    ”我不觉得你比我们高明多少,因为我们都具备这项你无从拥有的能力、你最不屑于理解的爱。” 她掷地有声道:“你最嗤之以鼻的就是它,过去几十年你都认为‘爱’只是会拖累你的情感,你错得无可救药,让我来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你掌握不了它的借口,承认你的无能,你没有习得爱这项能力。”

    “你的意思是,你说的‘爱’会阻止我亲手制造给你的死亡?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 他爆发出几声不具人性的狂笑,眼中迸发出毒蛇般狠戾的光芒,他猛地举起魔杖高喊:“那就来试试看你我到底谁才不堪一击!” .

    说着发射一道致命咒语,小屋的墙壁霎时四分五裂,一大片炸起的混沌烟雾阻挡了视线,他轻松地捕捉到那团角落间飞快穿梭的黑影——是阿尼马格斯术。

    兔子灵敏疾速地窜走,他预判着她的踪迹对准影子又是一道魔咒,走向偏离,玻璃窗被破开,轰地燃起了烈火。

    踏出屋外的第一步,林地骤然塌陷下来,伏地魔全然不受影响地用变形术瞬息修正好地面,他像在奉陪一场微不足道的儿童游戏,傲慢得不用护体地一步步上前,轻蔑得垂下拿魔杖的手不发起主动的攻势,而等候她垂死挣扎似的反攻。

    周围的树木朝他逼近和围拢,杂乱的枝叶汇聚为牢笼企图困住他,眨眼的功夫却又被他泰然自若地解除,灰烬在空气弥漫,他轻巧地挥动魔杖,厉火接着化为一只张大翅膀的鹰隼紧追那躲藏的路径,幸亏她形态的转换又快又准、目的性明确地朝左前方的山坡冲刺,摔向山底的一刻她变为人形一挥魔杖费力调动四处杂草纵生的灌木变形为厚实的掩体。

    火鸟低沉如锣的轰隆隆声响令人胆战心惊,山火不一会儿冒起呛鼻的浓烟,他索然无味地收走厉火并大声道:“你所谓‘爱’的对策是懦弱地躲藏吗。”

    话音刚落,不知在哪里传出她坚定的声音:“……你始终没听懂我的意思……里德尔,就算今天我们全都倒下,明天也会有无数个为他们至爱的家人及朋友而战的勇士站出来反抗你。”

    他转头搜寻声源,倏忽一记切割咒扔来,他轻而易举地挡掉,刚要顺着方向还击,另一个方位又丢来了攻击咒语,随即空气中的四面八方都接连甩过密集的、大大小小的魔咒,纵使他接得非常容易,但一时之间他定不到她所在的方位,猜得到大概率她配合了比较进阶的幻身咒,可是她应该没有那样的水平去破解自己的反幻影移形咒才对。

    无疑她用的不是移形,而是通过阿尼马格斯形态和人形交替去拉开直线距离,敏锐的运动神经帮助她驾驭防守的争取,哪怕很吃力。

    从一开始她的行动轨迹就是为了引他到地势低的地方,这会不便于他自如展开他的飞行术,进而迫使他主动解除反移形咒。

    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化解被动……这是费比安教她的,在绝境中反而愈加相信她的伙伴们从未离去。

    所以,在她操纵藤蔓如绳索去禁锢对方、而那根绳索一刹那就被他举重若轻地变成毒蛇,恶狠狠地发出嘶嘶声,反过来对着她的时刻,她仍不放弃,她紧急挥动落叶形成盾牌并释放强效的冰冻咒加固它,勉强抵挡发起攻势的毒蛇,她的幻身咒失效。

    同时兼顾面攻与守是小菜一碟的伏地魔不再保留、魔杖尖端迸射红光直逼向她,他这下子是真的动了认真应战的心思,为躲过这一击她孤注一掷地使用盔甲护身,像不会游泳的人落水后狼狈拼命的挣扎,力量的悬殊明明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压制着她,她却怎么都不松口求饶。

    其实对付她的战术十分简单,好比围城的大批军队去耗死守在城内的残兵,对于他来说,消耗她的能量是如此不费吹灰之力。

    眼看濒临绝望的力竭她依旧不肯妥协,他高声嘲讽道:

    “你还不明白,这世上没有比死更糟糕的事情!”

    “……你真是大错特错了,汤姆。” 突然,邓布利多出现在他的身后,接骨木魔杖一挥,一道威力巨大的咒语就中断了他的攻击,身穿白袍的邓布利多一边走近一边轻声纠正,仿佛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仿佛没什么恼人的问题发生,“事实上,你最大的失败,莫过于不能理解还有比死亡更坏的存在。”

    绿光轰地一声朝邓布利多打来,邓布利多从容不迫地将埃尔弗里德的冰盾化作坚不可摧的银质盾牌挡在前面,显然任何魔咒现在都破坏不了它。

    “你休想干掉我、邓布利多!” 伏地魔咆哮着又放出一记致命咒语,邓布利多转身一阵风似地闪开,下一秒毒蛇被变为烧着火焰的长鞭缠绕住伏地魔,但是很快,火势被人为地转大、直至融化掉那条长鞭,而伏地魔在这一团烈火中竟毫发无损,并且转眼就消失了,火球迅猛地砸向他们,邓布利多酣畅淋漓地大幅度挥过魔杖、火焰被高高抛到半空劈开,光点随着浓烟降落,伏地魔再度现身,继续这庞大得叫旁观者惊心动魄的战斗。

    刚刚他移形了、意味着反咒消除——护盾后的埃尔弗里德没有闲心顾着震撼,当机立断幻影移形离开,她没有时间再耗下去、必须马上摧毁手里的结时神锁,而且要将复生水交给合适的人。

    抉择本能般快于思虑,移形抵达的地点正是校外相距好几英里的霍格莫德村,魔法部的人收拾着战后的残局,一眼认出了她,抬手招呼道:“……韦勒克小姐,这边!傲罗在前往格洛斯特郡的路上……” 呼吸都尚未平复、她抢在被问更多话的前头急切地说:“抱歉来不及解释,请立即带我进学校!”

    ***

    霍格沃茨每一位师生都在坚守。

    特拉弗斯装模作样地大声说:“放弃无用的顽抗!大人不愿意浪费纯血巫师每一滴珍贵的鲜血,交出詹姆·波特一家,交出那群泥巴种学生,由我们作出正确的裁决,我们不会再攻近一步——”

    “少做白日梦了、可耻的家伙!” 有学生嚎叫着怒气冲冲打断,埃尔看见队伍前方站着一定也是久久奔波、一身狼狈的艾莉西亚·克里斯,“你们侮辱了我们巫师的名字!”

    听罢,率领巨人的沃尔顿·麦克尼尔破坏了保护咒,气势汹汹地攻向塔楼,带领狼人与危险神奇生物大军的芬里尔·格雷伯克亦是,麦格教授发起石墩出动,斯拉格霍恩教授和弗立维教授分别带着能战斗的学生防守两翼,场面顿时就变得混乱、连同视野一齐眩晕的动乱。

    不敢耽误时机的她咬牙跑进长廊,毫不犹豫地用霹雳爆炸攻击爬入二楼的八眼巨蛛,拐弯处守在楼梯口的几个男孩穿的是伊法魔尼的校服,她一刻不停地快步上楼,奖杯陈列室被正和摄魂怪们对峙的两个学生砸成一片狼藉,“呼神护卫!” 她抬起魔杖击退它们,背后有人叫住了她:“埃尔——”

    是简,她们拥抱了下,她没意识到不妥地正要开口,简却猝然流哗哗流下眼泪、痛哭道:

    “对不起!对不起埃尔……斯图尔特先生在送我们来的路上——我们被食死徒袭击……他死了……”

    从刚才一直太过紧张不得不提着一口气,一瞬间埃尔弗里德像被人闷声当头浇落冰水,希斯·斯图尔特选择抛掉安逸的生活远赴前线,这位昔日对她爱护有加的长辈死在异乡,剧烈的悲恸令她浑身发疼,是挣扎于一时流不出泪水的、干涩刺眼的痛觉,她捂了捂脸,咽下抽泣,她把手放在女孩的肩膀。

    “不用道歉……简,这不是你们的错。告诉我你的伙伴们都在哪里?”

    “瑞斯在照顾被石化的学生和伤员,克莱尔跟波特先生他们到了密室,比利和詹姆斯跟着卢平先生疏散离校的低年级,半小时前凤凰社的梅多斯小姐和你的母亲带队夺回了霍格莫德村的控制权,车站总算可以运行。” 简尽力振作地详细回答。

    “很好,很好……相信我一切就要结束。” 她温和地擦走简脸上的泪痕,后半句像是也在对自己说:“坚强些。”

    最终她绕去天文塔附近,费劲地在纷扰的混战中搜寻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身影:他正一人对战罗齐尔和塞尔温等人,她加入了对决,利落地扔去咒语牵制敌人的攻势,五个人以二对三的阵营进行力量的博弈,光束不断从魔杖尖端迸发,折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明亮,四周的地面变得滚烫开裂。

    不出几分钟,罗齐尔被她的魔咒击晕,塞尔温也被制服。不等西弗勒斯说什么,她直截了当朝他扔了个小玻璃瓶,他抬手接住,茫然地看着瓶子里深蓝色的液体,似乎是没预料到她的用意——

    “承诺不惜多大代价都要让邓布利多喝完这瓶药剂。” 此时她的状态是他没有见识过的糟糕,当然糟糕,她连轴转地战斗、赶路好几小时,赶来这儿前还从黑魔王手里逃出生天。

    了然她特地不用大脑封闭术的原因,他盯着她的眼睛即刻得知她的历程以及将要完成的——然而异常的罕见,他居然对他人的死有所迟疑了:

    “……这并不明智,韦勒克。”

    “承诺帮我这个忙,西弗勒斯。” 她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他的皮肤苍白得像没有人的血色,漆黑的瞳孔深处闪动了一丝微光,但立刻又消失不见,恢复麻木与冷漠的样子,他张了张嘴:“你知道莉莉将是什么反应。”

    “没有告别对我而言会更简单。” 她淡漠地注视着他。

    “但保密人的事怎么办。”

    “我已经将它转交给西里斯了。” 早在意大利她就想到了后续的状况下西里斯的处境会比自己更安全。

    “你的药剂,邓布利多是不会这么容易接受——”

    “我说‘承诺’,表明你要想方设法让他喝掉,就像他每天下午喝的一杯柠檬茶那样平常……西弗勒斯,你不是一向不在乎除莉莉以外的所有人,那时你不是还想拿詹姆和哈利的生命跟黑魔王交易来绕莉莉一命吗。我去死的实质益处多得数不完,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

    她难得用这等不容置喙的语气对他说道:“这件事我交给你来做,就是因为你足够冷酷,足够务实……别让我充满悔意地走。”

    短暂的沉默消逝,他收回目光,俩人的气氛风平浪静得如同不过在聊今日天气如何。

    “我知道了。” 他低声说。

    “……谢谢。”

    然后,她干脆地背过身离去。

    ***

    移形到曾经与母亲、父亲一同来游玩过的海滨小镇的时候,精疲力竭的埃尔弗里德直接坐下了湿漉漉的浅滩,往周围划定了麻瓜驱逐咒,虽然本来,工作日下着小雨的中午,度假区没几个游客。

    伦敦的天气总是没来由的低沉,灰蒙蒙的天空翻滚着鱼肚白色泽的云朵,乍看之下仿若初现熹微,黎明将至。

    水鸟与浪花的声响显得幽静而空旷,是那么的祥和,冷清的凉风吹拂着她火辣辣的脸颊,好像带血的伤疤都不再隐隐作痛,也是在这一时刻,她才注意到自己淌着血的手肘,骨折的胳膊。

    风仍在温柔地吹动,似是在安抚她对疼痛延迟的感知力,这股夹杂凉意的微风让她不由自主回忆起幼年自己摔伤时瓦伦娜一边轻柔地上药一边往伤口边缘吹气,耳边似是又响起母亲的问句:“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记忆与现实交叠,她害怕地颤抖着,拿起魔杖对准自己手腕上的链条,蓦地,眼泪不受控地滴落,对死的恐惧与对生的渴望最后一次召唤了自己,致使她几乎是呜咽地自言自语。

    ……我觉得我的心在被千刀万剐。

    冷冽的凉意在眼下蔓延,她平视着远处的明净澄蓝的大海,用力闭上眼睛,默念出盖勒特·格林德沃告诉自己的咒语。

    大片白茫茫之中,有什么把她右腕的血管切割开来,撕裂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的金色的光,炙热感从骨到肉无一例外地蔓延,没有色彩的大火瞬息燃起,恰如在壁炉火光狂舞的灰烬、自己的灵魂在熔化成碎片,她的生命像一场盛大却不留痕迹的烟花表演,争相闪耀地绽放、于半空中坠落,每粒火星子都消散在闷热的气息,一点不剩……她再也看不见了,更再也听不见了——她终于脱力地躺倒下来,产生海水扑灭灼烧痛苦的幻觉,彻底熄灭了意识。

    一层层席卷的海浪将埃尔弗里德带走。

    直至沉入海底。

    ***

    就在这一刹那,好几件事同时发生。

    在霍格沃茨展开的侧面战场迈进白热化阶段,巨人、狼人等摇摆的种群趁乱打起退堂鼓,早前带领在前方的食死徒早不知落得何种下场,带头冲锋的还有普克奇和家养小精灵们,全校师生共同努力争取近在咫尺的胜利。

    反观,攻打食死徒总部的瓦伦娜和多卡斯等勇士在包围圈中誓死奋战,她们的队伍只剩六人,位于死亡边缘的顽抗,不仅没有绝望,死咒交错的躲闪之间坦然地相视一笑,像在无声地告知对方:能与你战死是我的荣幸。

    西里斯一记石化咒击中正想偷袭雷古勒斯的加格森,假装兄长的架势地教训道:“嘿,留意你的身后!” “而你该留意你的分心。” 雷古勒斯淡淡还击道,不觉带上笑意,敏捷地躲过另一侧绿光,一挥魔杖用变形的墙壁封锁住还想往他们扔魔咒的食死徒。

    希望在绝境里出其不意地闪过,忽地边界处传来一阵骚动,就好像成千上万的人翻过了那道看不见的围墙翻身进来,发出战争的宣言,她们清晰看见赶到增援的巫师——莉莉和詹姆·波特,爱丽丝和弗兰克·隆巴顿,莱姆斯,吉迪翁,沙克尔,穆迪等人,他们的出现霎时扭转了局势,有食死徒害怕地想逃走,被穆迪用魔咒勾了回来击晕。

    压倒性的实力及人数下,这场反击战无疑以告捷终结。

    “看好你们的俘虏!” 穆迪高声指挥: “剩下的、跟我来打扫战场!”

    “啊对了,你们得小心那条蛇。” 詹姆提醒道。

    为自己疗伤的雷古勒斯在这方可喘气的当口才有空闲告诉他们:“纳吉尼被锁在黑魔王的房间……开他的锁很麻烦。”

    作为“有幸”接触过秘密房间的人,雷古勒斯主动请缨解锁这复杂的魔法,莉莉在旁边同样出谋划策,她最擅长解决这类涉及大量理论的高深玩意儿。

    不久难题被解开,人们手持魔杖小心地走进,一连发射好几种禁锢型魔咒才合力制服那只巨蛇。

    莱姆斯拦了拦想继续用咒的同伴,严肃地说结论:“索命咒对付它无效,你们看出来了吧。”

    “格兰芬多宝剑……詹姆!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莉莉一拍额头,快速穿过遍布大大小小房间的长廊找正和西里斯仔细搜查宅邸的詹姆,后者眨眨眼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交给弗兰克了啊——”

    于是现存的最后一件魂器,也被毫无悬念地销毁。

    众人互相协助着消除房间的每处魔法机关,多卡斯摸到一块地毯质感奇怪的木板:“朋友们,这底下是空心的。”

    “它的保护咒大约失效……” 瓦伦娜挥了挥魔杖,一旁的西里斯预防了大范围的护甲咒以免大家中计,但是出乎所料,门板被掀开时没有任何异样,薄薄的灰尘跳入空气,原来地底下有一具棺木。

    “这么周到,他给他自己准备的?” 詹姆笑嘻嘻地揶揄。

    “……也是空的。” 多卡斯不解地看向他们,棺材里什么都没有。

    西里斯和詹姆正要开口说更多地狱笑话,百感交集的瓦伦娜却摇摇头:“……在这之前有人使用过太激进的强效魔法保存尸体,魔咒失效,白骨受侵蚀太严重也就消失殆尽。”

    俩人面面相觑,没再言语。

    除此以外,再找不着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核对俘获食死徒的身份过程中,詹姆和西里斯都想揪出小矮星彼得算账,不料却听到雷古勒斯说两天前彼得就被黑魔王杀死,一瞬间他们五味杂陈,沉重的难过之情压向内心,哪怕遭受背叛,无论如何怒气冲冲,毕竟彼得是陪着自己从小到大的伙伴,听闻死讯又哪能无动于衷,他们深感唏嘘:懦弱是可以毁灭自我的心魔。

    等到整座庄园被清理得差不多,穆迪通过传信得知另外战场的结束。

    一行人回到霍格沃茨,海格和斯普劳特教授在复原被炸毁的门厅,大礼堂里站着邓布利多校长和米莉森部长,人人身上的巫师长袍都有打斗沾染的尘土与痕迹。

    米莉森似乎是想请校长首先发言,邓布利多绅士地礼让,部长再三的请求下,他才代表宣布一则新消息,那就是伏地魔死了、像一个凡人一样死去了——

    经过几秒的沉静,如时间已然停止的沉静,随后爆发混合惊叫、欢呼与喝彩的巨响,直冲云霄,崭新的阳光从窗户投射,人们随着雷鸣般的鼓掌声相互拥抱和围拢。

    战后的修复及时地开启,麦格教授把各学院的桌椅摆放整齐,众人乱糟糟地坐在一起,疗伤的、分食物的、帮忙收拾狼藉的……人人都尽心忙了起来。

    莉莉和詹姆第一时间想回戈德里克山谷的家看看哈利,爱丽丝和弗兰克在对接着魔法部的事宜,接下来彰显权威的国家机器有得忙了,对恐怖主义的清算并非一朝一夕即可完成。

    在这片有序的混乱中,西里斯拉过每个熟人询问:“埃尔呢?”

    瓦伦娜望向多卡斯:“你不是说她跟你们凤凰社的一位成员调查机密?”

    “对,小布莱克先生。” 多卡斯这才发觉不对劲,打了个寒噤。

    雷古勒斯冷着脸摇头说:“她没让我跟着她走……有一名家养小精灵陪同她。”

    “……小姐、小姐在半路就命令罗布回去了……”

    “我在塔楼作战时埃尔用守护神咒救了我,我们还说上了几句话!”

    “我们由始至终没能见到她,但有一张字条——”

    ***

    就像罗生门式②的谜题,叙述参差不一,却没有一条能共同指向真相。

    关键在于,埃尔弗里德像人间蒸发地失踪,她完全销声匿迹,谁都找不到。

    连续五个月,每位在意她的人都竭尽所能到处去找她。

    尽管莉莉在佩妮破天荒的来访和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告知等一系列反常现象里逐渐心灰意冷,最后连瓦伦娜也离开了科克沃斯——准确地说,带着瑞斯和克莱尔、瓦伦娜离开了英国,想必这地方带给这位年过半百的女士太多苦痛,失去太多重要的人,无从鼓起勇气再在此流连了。

    尽管众人已默认她的逝世,已纷纷为她举行纪念活动。

    尽管如此,西里斯没有接受这件表面既成定局的事情。

    越来越多的人劝他起码举办一场正式的送别仪式,他固执地说她没有死、她是不会不留下告别远去的,她不用谁送,她还没有道别。

    科克沃斯的家他每天都会去,有时他直接睡在客厅的沙发,他经常打扫卫生,用魔杖或不用魔法,他想确保她回来时家里整洁而舒适。

    这段时日发生了很多事,米莉森·巴诺德部长公开支持全国范围的庆祝,不少惊扰国际保密法介入的娱乐方式出现,好几轮庭审反反复复,经审判后大部分食死徒被收押阿兹卡班,少数靠出卖隐秘同伙免于牢狱之灾的有卡卡洛夫,也有靠金加隆和各种关系明哲保身的卢修斯·马尔福,两名功不可没的线人自不必说,雷古勒斯和西弗勒斯恢复了正常生活,小巴蒂·克劳奇则没那么轻松,多轮上庭以及记忆检测过后才没被关进去。

    十七个月大的哈利学说话的速度惊人,机灵得不得了,西里斯照看孩子愈加得心应手,他来波特家蹭饭是常态。

    时不时詹姆难免会担心他的精神,他没有一点歇斯底里,越是平静越是令人忧虑,他坚信一件丝毫没转机的事实,谁也劝不动。

    感恩节前夕,在例行的四人晚餐餐桌,他一本正经地对莉莉说道:“你可以借我几本食谱吗?”

    “可以。不过怎么?你突然想学做菜。” 莉莉拿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到厨房翻看抽屉。

    儿童椅上的哈利挥挥抓勺子的小手,重复“食谱”这单词。

    “学得真好,儿子。” 詹姆摸摸哈利的脑袋,转而接着问西里斯:“所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要做饭。”

    “嗯,我在想当埃尔回家,我们总不能天天跑来蹭晚餐,长期的生活需要一人管琐碎的问题,那个人可以是我。”

    ……又来了——每次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谈这一话题,气氛就会陷入诡异的剑拔弩张,头几个月莉莉根本不能听这个话题,为这事他们两个吵过架,因为所处的情绪阶段各不相同,莉莉已经不得不面对无尽的痛苦,西里斯还处于拒绝承认的阶段,夹在中间的詹姆说不上更倾向于哪一方,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挚友,两边都分别劝慰过,只抱有一线希望,纵使不切实际。

    此时,沉默凝结了四周的空气,是哈利的牙牙学语打破了僵持的氛围,奶声奶气地说着“教母”,哈利知道自己教母的名字,虽然对真人没有印象。

    好在这次没人吵起来。苍白着脸色的莉莉只是怔了怔,尔后将那几册精心记录的魔法食谱递给他。

    “这本里面有埃尔最喜欢的薄荷味软曲奇的做法……还有些意大利菜式……” 垂下眼隐去泪意,她低声说。

    食谱带回去后,西里斯学得十分认真,平心而论他的烹饪魔法还不赖,新手时期只会把食材切碎丢锅里煮熟,花时间去用心钻研一番,就愈发进步显著,从一开始“狗都不吃”的水煮菜进化到有模有样的餐点。

    转眼今年的圣诞树又要亮灯。

    这晚他整理她房间的时候,书桌上那只手工拼接的小型木头书架被他不小心碰掉,他慌忙捡起掉落的一卷卷录影带,本来他没想细看,直到侧面有一行字“HAPPY BIRTHDAY”闯入视线,他记得她和自己说过,韦勒克先生在世时每年都会给她录一段生日祝福。

    投影设备收在衣柜里,她有个怪癖,说是躲在被衣服包围的空间会很有安全感,因此瓦伦娜为她修的柜子都又深又宽。

    影像被投在了墙壁,他调暗灯光,坐下身。

    第一段录影,头戴小皇冠的埃尔弗里德坐在比她人还大的蛋糕前,掌镜头的父亲说:“生日快乐埃尔,你一岁了哦,你会说生日快乐吗?”

    她睁着深色的大眼睛,咬字仍不太清晰地慢慢重复:“生…日…快乐、埃尔!”

    旁边的母亲问:“谁是埃尔呀?”

    然后她高兴咧嘴笑着用小手指了指自己。

    等两岁时她毛茸茸的金头发被扎成两个小辫子,声音洪亮地说着“今天是我的生日!”随即充满活力地“呼”一声吹灭蜡烛。

    三岁这一年对比鲜明,她看上去不再小小一团,这年的生日派对在室外,她到处跑来跑去,让妈妈帮她将皇冠拿发夹别好,身边站着同龄的小朋友为她唱生日歌,她和他们一块儿鼓掌,欢呼,“I am the King of Gondor!”

    四岁生日镜头里多了两位家庭教师,她们在分蛋糕,坐在中间位置的她多了一分沉稳,没有再戴小皇冠,收到的礼物多是书本,她很喜欢书,每拆开一本看清封面就雀跃地给镜头展示,“是《精灵宝钻》……!” 她欣喜得手舞足蹈。

    五岁生日母亲联合父亲整蛊一出恶作剧:“对不起宝贝,我们吃完了珍妮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最爱的巧克力饼干。”

    “为什么呢?” 她抬起头不解地问,深色眼睛里的情感很是温和。

    “因为我们太饿了,非常抱歉,甜心。” 母亲没有笑场,演得格外真实,父亲则大概是出于怕露馅而不再说话。

    她抿抿嘴仿佛有点失落,然而很快就恢复微笑,堪称成功教育的经典案例,她情绪稳定地伸手牵过妈妈的手腕,反而小声地安慰对方:“没关系的,别难过,小事而已。”

    “……噢亲爱的,你让我真感动,我的小天使,其实我们刚刚是想看你会是什么反应才开玩笑的,饼干没被吃完、还在餐桌上——”

    他们笑着解释,她用小手摸摸自己的心口表达虚惊一场的庆幸,也跟着开心地笑了。

    六岁她应该是被送去学芭蕾舞,她似乎不热衷上舞台。

    “我不喜欢小天鹅。”

    “好吧好吧,以后没有小天鹅啦,还有没有什么愿望?”

    “我要养超级、超级多的小狗!”

    “呼,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要养有超能力的小狗呢!” 父亲风趣地说。

    七岁,她不肯在镜头前露齿笑,她换了门牙,拿装蛋糕的碟子挡住半张脸。

    “宝贝,孩子都要换牙,这没什么。”

    “可是我没有牙齿。”

    “你是在长新的牙齿。” 母亲耐心地开导:“没多久新牙齿就会跟你见面,只有大孩子才会换牙哦,其他小朋友都很羡慕你的!”

    “真的吗?”

    “真的呀,谁要是笑你,你就大声告诉他,换牙是牙仙奖赏大孩子的礼物,没长大的小朋友是不会有这样殊荣的。”

    静静聆听完,她放下了陶瓷餐碟。

    八岁的生日在海滨小镇度过,她的皮肤被晒红了点,尽兴地在大海畅游。

    父亲说、在沉迷克苏鲁神话后你还那么喜欢海洋!你真勇敢,我的小女巫。

    “我很惊讶这种全凭空想的产物登上了大雅之堂。” 母亲说道。

    她没有生气,热切地说:“它为整个文学体系增添了又一崭新的维度。”

    “以及美学价值。” 父亲补充。

    九岁,她在朗读莎士比亚的《人生七阶》:“……像是吹着风笛与哨子,终结着这段古怪戏剧化历史的最后一场——”

    那便是死亡。

    十岁忙于一所贵族学校的考试,在那儿读书她待得不快乐,她的笑容不再是大大的、灿烂的,她说同学们当她是怪物,母亲劝解道人总是害怕未知的力量,偏见源于无知。

    十一岁入学霍格沃茨,经历了对角巷的轰炸意外,她变得更加的沉稳,生日愿望以外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十二岁,她兴冲冲地介绍好朋友莉莉,形容莉莉是格林童话中勇气可嘉的玛琳公主,她们的命运从此不可分割了、她郑重地告诉母亲和父亲。

    十三岁她创造了造福女巫们的“止痛药水”。

    父亲叫她多说点话,于是她无奈地笑了笑,半是开玩笑半是真诚地感慨:“……我发现得到与失去的确是守恒的……药水的实验多亏新朋友的帮助,詹姆·波特和他的朋友们,感谢上帝,西里斯·布莱克有着一颗与外貌一致的美丽心灵。”

    十四岁的短片开头比较冷清,她淡淡地看着镜头,没有什么表情,父亲一如既往地温柔和耐心:“没什么想对十四岁的自己说吗?”

    “……讨厌的青春期。”

    母亲和父亲都笑了起来:“我看讨厌的只有青春期的男生而已,女孩怎么会惹人讨厌呢。”

    “那倒也是。”

    “笑一笑,今天是你的生日,宝贝,想一想上个月你组织的圣诞舞会多完美呀,我真为你自豪……”

    十五岁,她的个子跟现在差不多高挑了,精雕细琢似的骨骼线条,再高贵的宝石都比不过的蓝绿眼眸,她蜕变成亭亭玉立的漂亮少女,又不止是漂亮,她身上蕴含着集结智慧与坚强的气质。

    这年生日她的留言是背诵艾米莉·迪金森的一首诗歌——“The Soul Selects Her Own Society ”

    十六岁是这卷录影带的结尾,那时她的脸颊褪去婴儿肥,富有光泽的浓密金发垂在肩头,她代替父亲拿起摄影机,掌镜拍下一则一天生活记录。

    新年假期,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老电影,她用初春融化的雪堆一个手掌大的小雪人。

    黄昏时分坐在院落的秋千,仍能听清隐约从客厅传出的音乐声,父亲第一次入镜,他在播放歌曲《Space Oddity》

    她哼着歌、拿手帕擦了擦镜头前湿冷的雾气,低声念叨:“我差一年才可以在校外用魔法……喔,云雀……它们很怕人,我一走过去一定会飞走……”她在跟她自己说话,她自言自语时的嗓音轻盈而低沉,像就在他耳边的述说。

    晚霞由深紫转为红与黑,她玩着购买来的麻瓜烟花,夜晚的天气变冷,她吸了吸鼻子,点燃了花火。

    镜头前浮动着丝丝缕缕的白雾,飞舞的色彩转瞬即逝,却如斯生动,一半是烟火,另一半是她的呼吸。

    “埃尔、回家吃晚饭啦!”

    “妈妈在喊我。” 她匆匆熄灭了闪烁的火光,左手将镜头翻转护在怀里,按下关机前她说:“我得回家了——”

    胶卷咔地转到头,画面刹那变为漆黑,热热闹闹的动静也顷刻间坠入死寂,声波的回荡仍在恍惚的耳侧徘徊。

    我得回家了、他听见她说。

    倏忽间他抬手痛苦地捂住脸,泣不成声。

    ***

    不知过去多久,埃尔弗里德隐约听到不安的、忽近忽远的噪音,随即,她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未知的地方,清醒地惊觉还有认知力,尝试着睁眼,视线渐渐恢复寻常,面前尽是空白,雾气飘渺又稀薄,她发现身上的伤口全都愈合了,缓慢地站起,脚下未知的平面干净柔软,她迷茫地往前走,遥遥望去,景色犹如在一层幕布之后,梦幻的朦胧。

    仿佛置身于一座开阔的、别无他物的宫殿,上端是在太阳下闪闪发亮的玻璃半球形屋顶,她忍不住想,自己是到达天堂了吗?

    这时,不远处显现出几个泛着和煦光辉的人影——是年轻的亨德里克·阿德勒,鲍勃,希斯,正如一段记忆影像、比活人来得虚幻而比鬼魂来得真实,他们脸上无不带着疼爱的笑容,站中间位置的鲍勃高兴地对她说:

    “我们真为你骄傲,宝贝。”

    埃尔弗里德扑上前想拥抱他们,却触及不到,她哽咽着,简直说不出话来,在模糊的泪光里,她认真地、深深地看着他们,像怎么也看不够。

    亨利的蓝绿眼睛跟她如出一辙深邃,他充盈柔情与爱意地感叹:“你很勇敢。”

    “我很抱歉、对于你们的离世——我从不想害死你们中的任何一人的……” 她看向希斯,不禁哭着说道。

    希斯体贴地安慰:“你拯救了许多生命,孩子,不要过度苛责自己。至于我们,我们永远不会真正地离你而去。”

    他们轻轻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通道,只见前方还站着蕾切尔,埃莉诺,玛丽娜,劳拉,以及一些她虽不认识可莫名油然而生亲切感的老人们,她们温柔地微笑着目送她,蕾妮奶奶慈爱地予以夸奖:“你比你小时候崇拜的国王还要高尚,我亲爱的。”

    站在最前头的伊奈茨·弗利朝她伸出手:

    “埃尔,来陪我走一走吧。”

    笼罩烟雾的空间逐步被渲染了色彩,宛如自然的仙境,金色的高大圣树,银色的璀璨枝叶,翠绿与暖黄相间的河流,她惊讶地环顾四周,身旁的伊奈茨流露稀有的长辈般的宠溺:

    “是你童年最向往的场景。这里是你的世界。”

    “……我不明白……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着急地连声询问:“难道神锁没被毁坏、格林德沃欺骗了我——”

    “噢,当然不,都不是。” 伊奈茨心平气和地示意她冷静,“他没有骗你,你也成功摧毁了它,我亲爱的埃尔,你做得很好。”

    “但是,以我的实力,伏地魔远在数倍之上的能量肯定会将我反噬的呀,理论上不会有错,魔法也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

    伊奈茨抬了抬下巴,带有几分得意洋洋地一笑,耐心地解释:“你说得对。所以你不会死的原因,是因为我主动牺牲我的性命达成了交易,来换取‘毁链者’的生命——抱歉我一开始对你的隐瞒,事实上,我不是为了救克劳奇夫人而死。真相是,当时我只是悄悄放走了她,尔后在我察觉到比起绑架不知名魔法部官员的家属,那几个食死徒其实是要俘虏我,一旦我被绑回去,我清楚迎接我的将是比死亡还难受百倍的牢笼,因此做下了这个决定。”

    “这是怎么可能做到的呢!” 她震惊至极。

    “确实是非常艰难的魔法。在此以前,当我搞懂了神锁的制作者不但绝不能亲手毁坏它,还会是它持续存在的基础,我就知道有一天我必须死去,既然如此,我想尽我所能通过我的死亡争取最大利益或是、用处,听着不太人道,不过没关系,是我对自己生命的自主选择。” 伊奈茨娓娓道来,“同样我知道,无论是谁去摧毁它,都会落得死亡的下场,由于伏地魔可怕的力量,反噬是没法避免的。于是我苦苦寻找以一命抵消一命的古老魔法,我了解过‘上锁的房间’,随之了解到了‘爱的保护层’——”

    “你断定会是我吗?”

    “当然没有。我不能预知谁的命运,更不能确定你的选择。现在看来,所幸是你,只有你能够健康地回去你的世界。” 伊奈茨欣慰地说:“假如是其他人,我的保护层仅仅可以起到保命的作用,他们无异于会被黑魔法反噬到丧失魔法能力。而你不会,因为在血缘上我们是母女,我对你的保护是世界上任意一种黑暗力量都侵蚀不了的。”

    闻言她久久回不过神,忽然她想起远方的战场。像是读取到她的念头,伊奈茨在她开口前平静地宣布:

    “你们不用再战斗了。” 那双黑褐色眼眸明灭着星星似的微光,“他死了。”

    “……伏地魔死了?是邓布利多教授——”

    “没错,有邓布利多教授的功劳。如今重新审视,我发觉更多的根源在于,按照以存放为目标、‘Repospiritus ’制作的逻辑,神锁注入了他的绝对力量,超乎大半的能量都在其中。当初它的形成也有他很大一部分努力,可惜他的自负致使他从没正视过它的原理,他唯一重视的魂器是分裂,神锁则是集中的形式,它被摧毁,他的魔力便随之灰飞烟灭。”

    堪比一个漫长的黑暗纪元的终结。如释重负这词汇早已不够形容她的心情。

    “抱歉……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相信……我们真的战胜了他。” 她失神地喃喃,回想死去的战友们,不由懊恼地埋怨自己:“为什么我不早些毁掉它、他早些死的话就不用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

    一阵沉默后,伊奈茨轻声说:“埃尔,实际上正是因为我们一直以来的目的都不是杀死他,才造就今天的胜利。”

    “什么意思?”

    “……‘许多苟活世上的人其实早该一死,许多命不当绝的人却已远离人世。你能够让他们起死回生吗?如果不行,就不要这么轻易论断他人的生死,即使是最睿智的人也无法洞悉万物的结局’——”

    这句话出自《指环王》。

    “……我童年最喜欢的书。对,我差点忘记在你的年代,这部传世经典就已经出版了。” 她被转移了些情绪,苦笑道。

    “没有人想过要取他的性命,埃尔,大多数人或许是出于害怕的心理,或许是理性地认识到实力不可能在他之上,我们只是想阻止他而已,让他别再作恶,从不是以他的死为目的。” 伊奈茨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沉稳地循循善诱,“反观他觉得他有资格主宰大家的生死,他认为自己无人能敌,踩死蚂蚁一般草率,他永远不懂得忏悔,不吸取教训……他就像安徒生笔下的那位‘恶毒的王子’,他想征服象征真理的‘上帝’,我们这群在他眼里微不足道的‘小蚊蚋’却齐心反击征服了他——是汤姆·里德尔自己创造了他的死亡。”

    “可是,他会不会再卷土重来?若还存在着我们不知道的魂器。”

    “我猜机会渺小。” 伊奈茨严谨地沉思道,又扬起灿烂的笑容,“只不过就算会,我想你们也绝不会退缩和失败。”

    每个人都有成长。

    毋庸置疑地。

    道别之时,她们的手终归可以碰到彼此,伊奈茨拍拍她的肩膀,“你该独自回去了,埃尔。”

    “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埃尔弗里德回抱了下对方,半秒钟后,她再也触及不到眼前泛有银蓝光泽的躯体,时间已到,她不想说再见,她们相视微笑着,景象里的白光如同在热烈而柔和地洋溢,即将遮挡视野,这次埃尔不再犹豫:

    “……我想说的是谢谢,伊奈茨——

    还有,很荣幸成为你的孩子。”

    ***

    像沉入一个长久的梦境,醒来时难以适应自然光线,雪白的天花板晃到了她的眼睛,她撑起身,这一间陌生的睡房呈现简约的装潢风格,自己原本的衣物被换下洗干净叠好在一旁,她穿着一件颇有维多利亚时代设计感的睡袍……这到底是哪儿?

    就在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一位身穿古老巫师长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看着她说:“你总算醒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谁?”

    “倘若你是问我的名字,我叫露丝·哈特利·莱兹。” 老人从容不迫地倒了杯茶水,“大家都称呼我为‘莱兹夫人’。”

    “您就是莱兹夫人……久仰,我是埃尔弗里德·韦勒克,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隐居多年的住所。” 莱兹放好茶杯,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所在城市,格拉斯哥。”

    “抱歉这一堆惹您心烦的疑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噢没关系,韦勒克小姐,答案很简单。五个多月前的某个凌晨,你出现在我小屋外的浅滩,虽然不清楚你遭遇了什么样的魔法事故,我还是将你带回了家中,从那天起你昏睡至今,后天就得迎来新年啦。”

    用科学说不通的重点是——

    “……我昏迷了这么久!” 她惊恐地叫道:“上帝,我的家人朋友绝对以为我死掉了……”

    “别说他们,亲爱的,我活了一百二十几岁,从未遇到你这种情况,一度以为你会醒不来。” 莱兹笑道,“哪怕你是巫师。当然,也是幸亏我有治疗师的经验,先别急着回家,我用魔法为你检测检测你有没有大碍。”

    并非家喻户晓的名气,但无可否认莱兹夫人是位德高望重的女巫,辈分相差甚远的埃尔有幸听闻莱兹夫人的名讳是托伊奈茨的福,好运眷顾了她几次。

    在莱兹的帮助下她联系到了邓布利多,毕竟有得必有失、陪伴她已久的魔杖没能跟自己上岸,她两手空空不可能顺利返回伦敦,长年隐居的莱兹夫人也不看巫师界的报纸、不认识她这名“大红人”。

    救世英雄,报道夸张地这般描写。她感到尴尬,这压根不是她的功绩。

    回家的当天早晨,邓布利多教授亲自来接她,她受宠若惊,有些难为情:“麻烦您走这一趟,先生。”

    “请别客气,埃尔。” 邓布利多紫色的魔法长袍上点缀着漂亮的金色星星,“假设不是你的善举,我恐怕都不在人世了。”

    她低头一看,衣袖里那只原是被灼烧焦黑的手已经变回正常,她放松地展露浅笑,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在思考,您是不是早就预测到这一切。”

    “我没有你预想的神通广大。” 他微笑着摇摇头,快乐地说道:“不过,我猜对了绝大部分,我的推断一向比较准确。”

    “您早猜到了神锁的性质吗?”

    “越是复杂高深的魔法,就越是难以用非黑即白去界定,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创造的人有一颗真实的灵魂,无所匹敌的魔法须共存光明与黑暗。‘上锁的房间’存放着最强大的力量是爱的力量,但也不是可以直接接触的力量,连‘爱’都会熔断利刃……由古至今没有成功制作‘神锁’的案例正是因为纯粹的黑巫师内心没有爱,正派的巫师则不敢踩过违背自然的界限。”

    “所以,恰恰是‘不够黑’又‘不够白’的伊奈茨开创先例。” 她说出了结论。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声音从刚才的喜悦中低落下来:“你很高尚,孩子,我想当时如果是你找到的复活石戒指,你不可能会犯下像我一样低级的错误,那宝贵的药剂也不会浪费在我这老人身上。”

    “那怎么能叫浪费呢,先生,生命都是平等的宝贵,‘复生水’选择了您,它只可以挽救濒临死期之人的性命,而不能唤醒逝者,也许世上没有一种魔法是能真正让人死而复生的。我很遗憾那些您释怀不了的痛苦,您一定是太想念她们了……” 她轻轻拍了拍邓布利多的手,他湛蓝的眼睛里浮现一丝泪光,她真诚地安慰说:“我们不是圣人,犯错在所难免。”

    回程路上她在邓布利多耐心的解释中得知亲朋好友、以及整个魔法界的现状。

    战争告终的意义是格外非凡的,今天是除夕,在人人都误以为她牺牲的情境下,米莉森部长请求她的回归可以携带政治功能的意味:即,请她上台做新年演讲——

    “演讲、一小时后?这太高看我。” 埃尔弗里德哑然,立马敏锐地嗅到了不对劲的征兆,“先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天前不知是谁曝光你在战时的秘密行动,笼络食死徒与其合作,编造不存在的作者的牺牲,你和伊奈茨·弗利的关联……尽管艾莉西亚·克里斯小姐为你公开出面澄清,不少民众选择不接受。” 邓布利多严肃而平和地道出实情。

    不敢置信自己活下来反倒陷入人言可畏的局面,她瞠目结舌,气得冷笑:“简直是没有逻辑的阴谋论!而且没有伊奈茨我们根本不会赢……”

    “人们很难原谅别人的正确。我很抱歉,埃尔,眼下我只能告知你的母亲一人你活着的消息。希望能慰藉到你,大多数人没有完全相信流言蜚语。”

    “听着我的死似乎要比我还活着的消息要好。大众永远喜欢传奇的英雄多于不完美的真人,我该明白。” 她很快恢复冷静,“我的确需要公开发言。”

    脱稿演讲,对于她这个在地狱边缘徘徊多次的人来说早已不是挑战。曾经不论教授亦或同学,不都称赞过她出口成章才思敏捷。

    抵达伦敦的第一站是魔法部,正厅被清场,几位后勤人员在拿魔杖布置场地,米莉森、克劳奇司长、傲罗指挥部的负责人也在,先后郑重地与她握手:“……欢迎回来,韦勒克。” 米莉森还拥过她的肩膀,体贴地耳语道:“回你的办公室吧,你母亲在等着——”

    感觉自己许久没像此刻带着激动的心情跑上楼,透过那扇敞开的房门,看见了变化得尤其憔悴的瓦伦娜还有明显长高了的克莱尔、瑞斯,她们一收到邓布利多的信就从莫斯科的居所马不停蹄地赶回伦敦。

    四人喜极而泣地紧紧拥抱着,她下意识道歉,为什么要对不起?瓦伦娜亲过她的额头和脸颊,热泪盈眶地反问。

    因为我伤了你的心,妈妈。她说。

    ***

    舆论风波令熟悉并在意的人无不愤愤不平,莉莉向《预言家日报》的编辑抗议:当初大战一结束借埃尔的名字大肆宣扬主流的吹捧,现在神跌下圣坛了,他们在躲着装死……据说除夕的中午会有致辞活动,莉莉和詹姆强行拉着不愿出门的西里斯前往了魔法部的正厅,心想要是发言人敢说她半句不好,就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正午十一时零三分,里里外外已然挤满了民众和记者,摄像机被摆放好最佳角度,临时搭起的演讲台不失庄重,重建的大厅崭新明亮,天花板的孔雀蓝色泽没有从前深沉,金色雕像站在喷泉的中央,水流平缓地叮咚作响,周围静静悄悄,无比肃穆。

    入场的有邓布利多教授,巴诺德部长和克劳奇司长等等。

    着装正式的米莉森走上台。

    “感谢大家的到场。” 窃窃私语顿时消失,米莉森展开羊皮纸,“首先须祝贺诸位,1982年将至,这一年我们扛过了残酷的战斗,赢得了和平,在这里让我们缅怀献出生命的六十七名勇士:费比安·普威特,埃德加·博恩斯,马琳·麦金农,希斯·斯图尔特……” 念完长长的战死名单,听众们低头默哀一分钟。

    米莉森继续发言:

    “我们会铭记这场灾难中每位奔赴在最前头的人,其中的贡献是无可置疑的……是的,最近出现了不同的声音,我认为观点不同非常重要,同时,我也认为当事人的声音同样重要。

    勇气不止是胆量,是明知将会身犯险境也要匡扶正义。勇敢地爱、是勇于为了自己的同胞受尽苦难,‘同胞’是指生活于我们这片社区的所有人,你的姐妹,兄弟,朋友,邻居,甚至是你的敌人,做到为你的敌人设身处地去考虑,你就已经不战而胜。

    我们的胜利不可或缺这样可贵的勇气,无论期间的手段如何特殊,不能否认的是,她不惜把我们的利益摆在自己的安危之前。人人都具有平等发声的权利,我深信她也不例外、希望被给予解释的机会……有请,埃尔弗里德·韦勒克小姐——”

    人群一下子涌起轰动,交头接耳的议论之声。台下的三人更是僵硬在原地,思念已久的存在突然现身,那样的真实却又那样的梦幻,埃尔弗里德走上讲台,她镇定自若的神情让观众没有留意她没准备演讲稿。

    “……各位午安,关于我在这段时间失踪的原因,可能需要在日后通过书面的形式阐明,这一整个复杂的故事,不仅由历史胜利者书写的故事。我知道对于我今天的露面,今天所说的话,你们大多不会选择相信,因为我现在看上去像代表着魔法部这座权力机构,而在战时阶段我和克里斯小姐千方百计发表文章劝服你们尽量独立于意识形态机器的控制、好形成自身的思考,我想对应我目前的情形,那句叫作自作自受的俗语很是写实。”

    众人被她的冷幽默逗笑,气氛缓和了一些。

    “经过数次的庭审,对小部分食死徒的判决不是关押阿兹卡班,对此你们的质疑与忧虑情有可原,而以我自己的辩解,在特定的时期,我们不得不采取降低准则的协作精神,以及特定的方式——我猜,大家最难以接受的正是如此,‘食死徒是本性难移的’、这句观点听起来好像没错,只是没有那几位冒死潜伏在黑魔王身边的巫师的帮助,我们的胜利或许不会来得这么快,每个幸存的战士都可以为之证明这一点。当然我相信胜利得益于每个人的各尽其责,是大家全部的努力汇聚而成的结果。

    基于一个人的出身与过去来定义他、划分高低和制造隔阂等等,这种现象让我们吃尽了苦头、整整一轮十年。标签化具体的人是伏地魔才会做的事,不应该成为我们的集体无意识。不错,一个人有可能因受蒙骗而走上罪恶的道路,但他们迷途知返了,用实质行动弥补了错误,我们总不能不屑于给予戴罪立功的认可,当他们多次把赎罪放在自己生命的位置前头,即使后续我们理应考虑改造他们的工作,那么现在,对他们的正名就是免受牢狱之灾,因为曾经他们也为了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甚至是尊严而回头——不管在我们听来,食死徒有这些普通人性这件事有多虚幻,但它们是确凿的事实,也许这是真理:‘人好比是河流,所有河流中的水都一样,可每一条河都是有的地方窄,有的地方平缓,有的河水清澈或冰凉,有的浑浊或温暖……每个人身上都有人类各种品性的萌芽,时而表现这一品性,时而另一品性,常常不像他自己,却始终是他同一个人‘……”

    说到这儿,她看了看台下的邓布利多,他对她淡淡地一笑。

    此时她眼里流动着释然的笑意,她看向听众席上双眸盈满亮晶晶泪水的莉莉,詹姆,还有西里斯——恍如隔世的见面,一瞬间的百感交集如一层若隐若现的纱、明明讲演台将俩人隔绝了距离,可是彼此的内心是这样的坚定,仿佛无须多言就能无条件明白对方的心意并深信不疑,这一秒深灰眼睛与蓝绿眼睛对视着,不约而同在泛起的泪光中微笑了一下,她对他点了点头,无声地会意后,她移开视线完成结束语:

    “……在今天之前我听到一个有趣的看法,我们仅以阻止为目的作为抗争黑暗的意志,而不是以杀害、灭亡为目标,我们拥有伏地魔永远没有的品质、即对敌人的慈悲,人道主义的怜悯,我们为敌人设身处地考虑,于是,我们战胜了自称为王的汤姆·里德尔。

    有智者言‘一个部落只要俯冲于一个单一坚强果断的人的引导,它就变得比邻近部落强大’,此刻站在这里面对大家,我想一个部落的强大不光归功于勇敢的引领者,更归功于勇敢、永不屈服的人民,也就是你们。

    感谢耐心的聆听,献上我由衷的祝福,新年快乐,诸位。”

    一刹那掌声雷鸣,人人潮水般涌上前、争相围拢一圈,想与下台的她握手或是打招呼。

    但是这一刹那,在这一片纷乱里,她径直穿过人群,她只专注地走向自己所爱的人,一步,两步,越来越靠近——

    直至紧紧地拥抱一起。

    ***

    1989年的春夏短假一晃而过,闷闷不乐的詹姆把行李箱搬上火车,身后的莉莉翻了翻白眼对他小声说道:“你能不能别抱怨啦,我们起码能出门旅游。埃尔几乎是全年无休呢。”

    麻瓜检票员提醒着过道上人来人往的乘客:“请仔细看好您的车票,这一趟是从曼彻斯特返程伦敦,九时准点出发……”

    “那是因为她今年被选上了当司长。说真的,我没想到她真做到把克劳奇推上去部长的位置,大家都以为他儿子的蠢事会葬送他的仕途。” 詹姆对着玻璃窗无效整理那一头长年乱糟糟的发丝,干脆懒得管地转过脸,接着对低头查看信封和邮票的莉莉念叨:“有时我怀疑她长了八个脑子,脑容量是我们的好几倍。”

    他们给附近一圈加了层防止被偷听的魔法,便于旅途的畅所欲言。

    “什么时候你还关心除我们傲罗办公室以外的东西了。” 莉莉好笑地瞧着他,“我就不会惊讶,埃尔夸奖过前部长米莉森·巴诺德女士的明智,她们的合作很愉快。”

    “自从我发现能争取更多的年假。” 他笑嘻嘻地说,随后想起又要回归上班带孩子的常规生活,叹气道:“唉,人为什么要上班?”

    “你可以待在家全职照顾哈利和包揽家务啊,我没意见。严格而言我们不用操心金钱的问题。” 莉莉一挑眉毛,蛮不在乎地提议。

    “拜托,我可是为了世界和平放弃魁地奇职业生涯耶,何况哈利现在老是和他的伙伴们待着,才不需要我这‘老父亲’,我猜今天接他回家他都不舍得离开陋居呢。”

    “我嗅出了柠檬的气味。” 莉莉笑了起来,“还有,麻烦别再吹嘘你什么为了世界和平放弃打魁地奇职业的事、压根没有职业球队邀请你!”

    “那几年在打仗嘛。反正大脚板告诉我,弗拉察雄鹰队的退役球员对我赞不绝口。可惜我长太高不适合打职业,对吧。” 他洋洋得意的吹嘘模样让莉莉忍不住嫌弃地抬手打了下他的额头。

    “……糟糕,我们坐错车厢啦——是‘9’,不是‘6’,顶端那一行的字符倒了过来你没看见?笨蛋詹姆!”

    注意到挤在过道上越来越多的乘客,莉莉定睛一看车票才惊觉端倪,俩人赶紧拖上行李急急忙忙让座。

    “咱们的行李究竟是怎么塞到用了减重咒还这么沉的呀。” 放好箱子后呼吸都重了几分,他跟学生时代基本没有变化,依然是精瘦轻盈的身形。

    “礼物就占了二十来份。你自己算一算,埃尔和西里斯,莱米,佩妮一家,韦斯莱一家九口,爱丽丝一家,多卡斯,瑞斯、克莱尔……呼,我数都快数不上来。”

    坐下正确的座位,莉莉放松一口气,在赶路延时的困意里不知不觉打起了盹儿。

    这节车厢很安静。

    他们的前座只坐着一名乘客,一个留着金头发的年轻女子,全程专心致志地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并没有与谁交流,颇为落魄的状态令詹姆联想到莱姆斯。

    困窘潦倒,但蕴藏某种了不起的魄力。

    ***

    一年级的万圣节晚会热闹非凡,邓布利多校长请来的骷髅舞团让学生们兴奋至极,哈利看得目不转睛、高兴得连上午斯内普教授的针对都忘掉了,这星期寄回家的信里一定要大写特写万圣节派对的盛况好让爸爸羡慕自己一番,表演中场休息,他才埋头吃了点晚餐,隔壁的罗恩嚼着橘子蛋糕含糊不清地问:

    “你早上本来想跟我们说什么来着?” 当时上课铃打响不到半秒,斯内普就以他俩上课交头接耳为由扣了五分。

    “啊对,今年放假你们会不会回家。” 他放下勺子,坐对面的赫敏点头道:

    “回啊,怎么啦?”

    “噢,我教父的婚礼暂定在十二月的下旬——”

    话音未落,两个朋友满脸震撼地张大嘴巴:

    “……谁?!”

    “梅林的袜子,真的假的——我妈输了我爸一枚银西可。” 罗恩很快就没那么惊讶地追问:“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啊。” 哈利皱眉疑惑地反问。

    “不是指感情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他们以恋人的关系同居了……八年?” 看哈利没纠正,赫敏继续严谨地说:“像我们麻瓜社会有那种前卫的情侣,不屑于婚姻这种法律上有效的形式什么的,你教父不就是很向往自由,很特立独行。”

    哈利瘪瘪嘴道:“虽然听着挺有道理,但你们怎么都很神奇地默认了我教母无所谓结婚?老实说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其实我当初更惊讶的是她会答应。”

    “因为她非常注重事业?” 赫敏若有所思地补充。

    “所以究竟是什么让他决定求婚?少来了、肯定是发生了点导火索。” 罗恩笃定地催促哈利别卖关子。

    “俩人相爱,然后想举行一个仪式跟亲朋好友分享和庆祝他们的爱。” 哈利背书似地回答。

    “多温馨甜蜜——” 赫敏的感叹还没说完,罗恩就笑着打断:

    “NO WAY!” 不知是不是莫丽的缘故,罗恩莫名能拆穿某些假象,“我赌一枚金加隆,绝对不止是这个原因。”

    赫敏不悦地反驳:“为什么不能是这个原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只有一茶匙感情?”

    赶在他俩又要吵架之前,哈利无奈地承认:“好吧,确实这只是他的‘官方’说法。”

    “看,我就说吧。” 罗恩自鸣得意地看着赫敏,后者冷哼了一声。

    “那天他跟我说的实话是,他忽然意识到情侣关系没有夫妻关系的认证,也就是赫敏你刚刚说的不受法律上的保护,他说如果哪天他死了——顺带一提他相信他会比我教母早死,因为布莱克家没几个长寿的成员。即使被除名,按照家族的规定哪天他死了还是得跟祖先葬在一块儿,这对于他来说还不如再死一遍。” 哈利解释,“他只想和他爱的人合葬。”

    “为葬礼绸缪的婚礼,酷。” 罗恩吃了一大口布丁,表示认可。

    ***

    1996年,埃尔弗里德·韦勒克作为新任魔法部部长通过了伟大的新法案,是继1984年伟大的狼毒药剂诞生后,狼人这一群体再度回到关注视野的一次:《有关狼人先天与后天性的定义、权益与准则的维护法》的诞生。

    用权威机器之一的法律来重新界定狼人,相对减弱他们在巫师界被边缘化的地位,特别保护被咬伤致狼人症状的受害者们应有的权利,将其归于疑难杂症项目,由此,强制要高收入人群(自然以纯血世家为主)每年捐赠5%个人所得用作圣芒戈医疗事业,部分将用于补贴并降低因专利而费用高昂的狼毒药剂的售价,狼毒药剂也纳入了被严厉管制范畴的魔药类别之一。

    这项法案可以出台是奇迹,早在她担任司长一职时就提出了议案的草拟,多年间她在反对之声中抗击过来,期间甚至有人给她寄去死亡威胁。

    她没有屈服,一如对抗伏地魔的当年。

    不同的在于,身边多了西里斯形影不离的陪伴。

    从住进属于他们的家以来,他默默支持着她从政生涯的每一项决议,在她压力过重的时候予以耐心的安慰和开解,十年如一日地为她精心准备一桌美味的晚餐,她也永远会不吝于夸奖地大方赞美他的付出;不论是道谢,又或是少有的争论过后、主动的道歉,这些无不是十年如一日、永不缺席的,幸福源于爱,爱基于尊重。

    人必须要记得最初的承诺,好比母亲与父亲必须记住孩子出生时内心强烈的喜悦和感激,记住这最原初的爱,就不会在日后相处的矛盾里说出“我不该生下你”这样伤人的话。在教堂宣誓结成夫妻的爱人也一样,记住那一刻对着牧师、圣经与上帝的誓言,假如对爱的铭记不复存在,有朝一日爱也会不复存在。

    结婚后她没有随夫姓,不是“布莱克夫人”,人们仍称呼她为“韦勒克女士”或者、“部长”。那时她故意逗他:“你想让我改为你的姓氏吗?”

    “看你喜欢,你自己的名字。” 西里斯一如既往懒洋洋地说:“不过要我说,‘布莱克’又不是什么好姓氏。”

    埃尔弗里德在任时期修建了第一家面向巫师的福利院,收养17岁以下的孤儿,启动费用是她以身作则地拿出自己的资产,倡导社会各界的捐赠,从伊法魔尼毕业的比利和詹姆斯回伦敦的第一件事就是参加福利院的工作,简则留在纽约进入了美国巫师国会,克莱尔和瑞斯创业的品牌在麻瓜界和巫师界都有进展,艾莉西亚·克里斯也是一边被任命为《预言家日报》的总编辑一边为麻瓜报社写作。

    面对一些对她个人选择的质疑:“你不好奇成为母亲的感受么?难道没有自己的孩子不会是一种遗憾?”

    她不厌其烦地回应:“这从来不会是遗憾。而且实际上,我已经体会到‘母亲’这角色的分量,福利院的幼儿有时会称呼我为母亲。”

    除了给巫师孤儿一个家之外,她也建造了收留流浪狗和流浪猫的地方,上面分别挂的牌子“X-Dog”和“X-Cat”无疑是西里斯的主意。

    她不但改革了司法制度,完善庭审流程与合理的量刑,对囚犯实行比摄魂怪惩治要人道的规训;还发展巫师的医疗、文化和教育,医疗方面扩充了科室的类别,扶持治疗师和钻研疾病治愈的研究员,鼓励国际上巫师医疗的合作互通,以荣誉及实质奖赏激励巫师就业治疗师一职。

    文化上的魁地奇传统、火龙项目、新兴产业“巫师电影帐篷”等等,她让伊奈茨·弗利意外中断的“烟雾糖果”发明重回大众视野,宣传艾德琳·斯蒂芬的新书,继续创办《言论》并欢迎民众自发的新杂志,驱使大家都有发声的机会。

    教育层面开创教授与学者互助形式的先例,即“教”与“学”的分开,学校的教授教导学生知识,学校的研究学者负责研讨更高深的学术问题、以及再编教科书等等,这门职位简直是为西弗勒斯·斯内普这种不适合当教师的学者量身打造——

    “……你干嘛在意鼻涕精过得如何?” 一开始西里斯别扭地表达不满。

    “我不是在意他过得如何,我是在为霍格沃茨的孩子们心理健康着想。” 埃尔幽默地答道,“你忘了莉莉跟我们说,爱丽丝告诉她毕业快一年了纳威半夜做梦的梦话还是‘斯内普教授放过我的蟾蜍吧’。”

    被逗笑的西里斯想起斯内普又收起了笑容,板着脸哼哼:“我可不懂邓布利多为什么要请他当教授。”

    “锻炼学生们的心理素质?扛过西弗勒斯七年恶毒的批评,坚强得可以上战场。” 她大概跟他待久了,不正经的言语和措辞多了不少。

    “唉呀,你能不能不叫他的教名。” 鼻涕精这代称多好听。

    ***

    教与学分离的举措实施以后,学生们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好。

    西弗勒斯本人尽管表面不会承认,但沉浸在地窖里无人打扰地熬魔药和翻书、时不时整理好的报告一发表就是国际上的权威认可(没有为那些人认可自己而感到荣幸的意思)

    反正这类不用和人打交道的生活令他比较满意。

    哈利和罗恩酸溜溜地抱怨,怎么当年他们没有这待遇、斯内普不用教书荼毒他们……埃尔弗里德在他们六年级才当上的部长,罗恩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甘心地嚷嚷:“为什么克劳奇不早点下台,要是你教母从我们一年级起就担任部长多好,德拉科·马尔福那白痴铁定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论怎样,毕竟总不能为此留级。

    这天上午,偶然有几日短暂假期的埃尔和莉莉外出购物,珍贵的女友时光,两人走在许久未重返的科克沃斯的小道。

    “……我觉得这很妙,不用理议会的老古董。” 莉莉无条件地赞扬她,开玩笑道:“效仿Caltech这等院校的模式算是我们巫师的殊荣,我们的学制相当于麻瓜的技能学校呢。”

    她们会心地笑了起来,正闲聊着,路过了蜘蛛尾巷,恰好一眼看见不远处逗留的那瘦削背影——

    “西弗?真巧,你难得出门。” 莉莉叫住他,战争后一切早已冰释前嫌,这些年她们还多次邀请过参加庆祝派对之类的聚餐。

    “……早上好莉莉。” 西弗勒斯·斯内普低了低头,一贯不太好意思莉莉的注视,他怀里抱着的纸袋是些朴素的食材,见状埃尔也开玩笑说:“不错,你总算不再把活力药剂当饭吃。”

    “你跟布莱克待太久快染上同样的臭毛病。”

    “好啦好啦。” 莉莉制止他的刻薄发言,转移话题道:“你就吃这么点东西?全是些绿叶菜,你又不是兔子,要不等下来我家吃饭吧,我学会了苹果汁烤肋排。”

    “不用了,你知道我对吃的不上心。” 最重要的是要对着波特和布莱克两张臭脸,这可吃不下,他又不是神。

    “中午只有我和莉莉。” 埃尔清楚他的心思,好笑地解释,“西里斯和詹姆带小朋友们去了游乐园。”

    他没说话,她们默契地知道他是默认了。

    “原来这儿有家书店?” 莉莉这才留意到街角一家店面破败的旧书店,“真可惜,要拆掉搬走。”

    “里头没什么特别的,普通的一家二手书店。” 埃尔安慰道,她不由陷入了回忆。

    这时西弗勒斯淡淡地开口:“……也没有很糟。”

    他们看了看对方。

    “喔我知道我们还要买什么,冰镇可乐!” 莉莉兴冲冲地说。

    他们在谈笑间走远,浸染着日落拖曳在地的光辉,三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

    -正文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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