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补课生活过得飞快。

    季双宜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哪里变了，又似乎没变。循规蹈矩地过着一个普通学生的校园生活。姐妹聚会，相约图书馆赶作业，餐厅的下午茶，偶尔逛一下的奢侈品店，已经遥远得像在上个世纪。

    在穗清的每一天，上学放学写作业，吃完晚饭会散一会儿步。有时候是自己，有时候是跟游友昌。游遇拆了石膏后，也会跟着她在巷子里慢慢蹓跶。从巷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然后在巷子口打包一碗甜品。有时候则是去便利店，一人一个甜筒，再慢慢往家里走。

    时间一久，游遇慢慢放肆起来。总在散步的时候，化身为点了炮仗的话匣子。喜欢把小时候各种糗事翻出来添油加醋，说完还会添上一句，“季双宜，你能不能给点反应，你这样搞得我好尴尬”。

    季双宜从独自沉默逐渐变成了斜瞪他一眼，现在的季双宜已经能回呛他几句。游遇差点就泪流满面，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了。

    她和游遇、游友昌同进同出的时间一久，住在附近的邻居也都知道游家来了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再一问，原来是曾住在这里的季家。附近的居民，不少都是以前的老邻居。印象深一点的，季双宜还能唤得出某某爷爷、某某奶奶。

    季双宜好像已经从抵触，慢慢开始转变。

    今天是假期补课的最后一天，距离下课铃响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已经嘈杂起来。于州早早候在教室门口，生怕下课铃一响，逮不着这帮小兔崽子。

    化学老师大发慈悲，看着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扔下一句“祝同学们假期愉快”，拿起教科书走人。

    于州进教室，接管了闹哄哄的课堂。又是放假前的安全教育问题。

    季双宜在低头收拾双肩包。

    离开九月一日正式开学还有一周。各科老师留了不少作业，教辅材料，以及二十张试卷。英语尤其多，占了四分之一的量。她的，连同游遇的，叠起来厚厚一沓。

    收拾完毕，季双宜盯着校道出神。校道上有不少学生，有部分带着行李箱，应该是内宿的学生。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就是开学考，如果没有意外，她必须要进年级前一百名，才能留在圆梦班。虽说每一次考试，都是检验学习成果的关键。在沪宁的时候，大大小小的考试也没断过，但季双宜总觉得不太一样。

    教室里突然喧哗起来，伴着桌椅的碰撞声和摩擦声。季双宜回过神，背上包离开。

    如往常下课一般，独自一人走在放学的人群里。

    可今天却不太一样。

    “双宜！季双宜！”

    季双宜闻言茫然抬头，眼神在前方逡巡片刻，落在了对面穿白衬衫的女生身上。

    “司淇！”

    季双宜朝她跑去，司淇朝她奔来。两个小姐妹在小南门门口拥抱起来。

    司淇抱着季双宜的腰，往上提了一下：“呜呜，jojo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

    季双宜离开远一些，看着司淇。

    司淇身上穿着制式校服，和三中的学生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一整个假期未见到的闺蜜就站在自己面前，季双宜内心的小雀跃几乎藏不住，连眉眼都溢着笑颜。两人亲昵地挽着胳膊，往路口走去。

    季双宜紧了紧勾着司淇臂弯的手，问她：“你怎么来了？”

    司淇嘚瑟道：“我刚落地就去学校报道，报道完就飞来见你了。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季双宜含笑：“嗯，差点就泪流满面了。”

    “去吃饭吧，我要饿死了。”

    “好，什么时候回去？”

    “刚来你就赶我走啊，”司淇借着身高优势，勾着季双宜的肩颈，“要不我也转学来这边好了。”

    季双宜挑眉睨她：“小心被叔叔阿姨揍。”

    “你都没被揍，我怕什么？”司淇咂着嘴，歪了下头，“不过你说季姨也真是的，怎么突然让你转穗清来了？这里多偏僻啊，连飞机都没有直达的。你转学到墨城的话，也是能参加高考的吧。”司淇收到季双宜发来的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惊掉下巴。顾不上时差，即刻给季双宜发了视频邀请。

    季双宜撇了下嘴角，说道：“不知道，她一直都这样。”

    司淇突然顿了下，迟疑道：“会不会是因为......”

    季双宜看清了她的嘴形，眉头骤然拧起，下意识摇头反驳：“不可能。”

    “算了，别想这么多了，”司淇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招手拦了辆出租，“对了，你还没下课的时候，我打车逛了一遍穗清，这里好古朴啊。”

    “这边节奏比较慢，地方也不大，”季双宜坐进车里，继续道，“怎么过来没提前跟我说。”

    司淇挤过来，跟季双宜挨一块儿：“提前跟你说，那还能叫惊喜吗？”

    “可是这样我就能请假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呗，”司淇歪在季双宜身上，“新学校新环境还适应吗？”

    “到目前为止都还行，刚来那会是挺不习惯的。下了课了老想着换教室。”

    司淇乐了半晌，回忆起了自己和季双宜狂奔赶教室上课的时光。司淇晃晃她的手：“你不在沪宁都没意思了，真的要参加高考吗？说好的一起申请同一所学校呢。”

    季双宜轻声回答：“对不起，我爽约了。”

    司淇把玩着美甲上贴的钻，扭头抬手，手背蹭了蹭沉默下来的季双宜。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新天地停下。

    自打陈黛带她来这里染回黑发的那天，季双宜也没再出来逛过街。每天两点一线，家——学校，学校——家。

    两人直奔楼上的餐厅，逮着哪家不排队，就吃哪家。暑期加上周末，一大半的餐厅已经大排长龙，最后两人挑了一家泰国菜。

    司淇舀了一口菠萝海鲜饭，问：“你现在还住在那个阿姨家呢？”

    “嗯。那个阿姨是我妈的好朋友，对我很好。他们也不常在家。不过至少比一个人好。”季双宜说道。

    那倒是，司淇鼓着腮帮子点点头。季双宜这个人，矛盾就矛盾在，喜欢独处，但又害怕孤独。

    司淇第一次去她家，只问了一句话：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怕闹鬼吗？

    季双宜回问她：你只看到我一个人吗？

    司淇被她吓得哇哇乱叫。

    “唔，也是。对了，和你同住的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帅吗？”

    黎双宜还在挑菠萝海鲜饭里的鱿鱼，随口道：“挺帅的。”

    司淇朝她这边挤了挤，挑眉：“有照片吗？”

    季双宜叉了块芒果塞她嘴里，无语道：“我有病啊，没事去偷拍人家？”

    “怎么能叫偷拍呢，都住同一个屋檐了，当然得知根知底了，”司淇又问，“那联系方式呢？”

    季双宜闻言顿住，摇了摇头：“没有。”

    “啊？”司淇怪叫了一声，“不是，你们都住一起快两个月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她非常不能理解这两个同龄人的相处方式，虽说高考以后不一定会有交集，但互加好友，也算是社交礼仪吧。

    “哎哎哎，注意措辞啊。”季双宜连吃几口饭，又慢下咀嚼的动作，看向坐在对面的司淇，迟疑道：“没有联系方式，很奇怪吗？”

    “很奇怪好吧。”

    是吗？她和游遇每天都能见得着面，哪怕是她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当面问游遇。而且家里有阿姨，也不存在进不去家门的情况。

    两人继续掰扯着吃完饭，又一层层逛到楼下。逛完街，司淇又缠着季双宜在酒店里陪她住一晚。

    司淇眨巴着大眼睛看她：“jojo，你忍心扔我一个人住酒店嘛？我明天就要回去上课了，你不陪陪我嘛？”

    季双宜哂笑：“好，陪你陪你。我跟阿姨说一声。”

    季双宜跟陈黛报备完，陈黛没说什么，只叮嘱她们两个小姑娘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姐妹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更何况隔了那么长时间没见过面。

    现在这会儿，司淇大有一副要聊通宵的架势。季双宜也难得来了兴致，晃着脚丫子，听司淇说着八卦，说着在Y国度假碰到的crush和到哪里都有讨厌的熊孩子。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又怎么回到了游遇身上。

    “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容易产生感情。”司淇煞有介事八卦道。

    “？”季双宜说，“就一好多年没见过的邻居哥哥，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一段时间。”

    司淇坏笑挠她痒痒：“噢～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季双宜手脚并用，挡下她的手：“哪门子的青梅竹马啊，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啊，是吗？”司淇话锋一转，“jojo你饿了没，我们点夜宵吃吧。”

    “好呀。”

    这会的游遇哪知道季双宜在外面玩得正开心。

    将近半夜十二点，季双宜的房间依旧黑着灯，平时六点半到家的季双宜，今天却迟迟不归。游遇下楼又上楼，进房间又出房间，最终还是选择拨通了陈黛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铃声响了好一会，才接听。

    电话一接通，游遇扭扭捏捏，被陈黛一顿唠叨后，才支支吾吾说道：“妈，季双宜还没回家，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双宜跟朋友在一起，今晚不回家住。”

    “？”是吗？季双宜跟班里的同学，好像还没有要好到深夜都不回家的程度。

    似是知道游遇的疑惑，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她朋友从沪宁过来，双宜跟她在一起。还有事么？没事妈先挂了。”

    “噢。”男的还是女的？游遇的嘴张了张，没问出口，陈黛就挂了电话。

    游遇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白色打包碗孤零零放在茶几一角。

    今天糖水铺子照常是一个老奶奶在看店，不知是不是他常跟在季双宜身边的缘故，老奶奶见着他就问“今天小姑娘没来吗？”，游遇正在脑海里组织语言，老奶奶又问“还是一份鸳鸯糊打包带走吗？”，他如大赦般，朝老奶奶点头，扫码付钱。

    游遇端起打包碗，在放进冰箱里或吃掉之间，犹豫片刻。还是坐在沙发上，一点一点吃完了。

    他自打念了高中之后，对甜点零食的热爱程度，断崖式下降。平时陈黛回穗清，没少带些新奇的零食糕点，他吃了一口就嫌，总觉得甜得嗓子发腻。至于这鸳鸯糊，虽说季双宜三不五时就来上一份，但他还是第一次吃这家糖水铺子的甜品。

    芝麻糊和花生糊拼装的鸳鸯糊，入口香滑浓郁微甜，满满的芝麻和花生自带的醇香，有几分儿时的味道。倒是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小时候季双宜还住在他家隔壁，有时候是他爷爷，有时候是季双宜的外婆，一左一右牵着他们的手，慢慢蹓跶到巷子口。夏天是一碗冰镇过后的糖水，冬天则是热乎乎鲜香的小馄饨。季双宜吃不完的，全进了他肚子里。看来他小时候胖成球，不是没有原因的。

    季双宜和司淇已经窝在被窝里，进入梦乡时，游遇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近后半夜才睡下。

    司淇是中午的飞机。

    一大清早，季双宜带着她逛了还没有游客的清水老街。在清水老街吃过早餐，又站在栅栏前，给她介绍学校的一草一木。

    离提前约好的送机时间越来越近，司淇拒绝了季双宜要送她去机场的要求，季双宜不舍地抱抱她：“要是你再多待几天就好了。”

    “我有时间再过来。”司淇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季双宜笑了笑，说：“可别了折腾了。好好准备大考，等你的好消息。”

    “嗯嗯，这个你放一百个心，你就算不骂我，我爸也得揍死我。”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司机的电话打了进来。

    季双宜拍了拍她的腰，半推道：“快去吧，别误机了。”

    司淇一步三回头，矮身坐进了后座。临起步前，司淇降下车窗：“你要是什么时候回沪宁了，记得告诉我！”

    “好。”季双宜站车旁，朝她挥手道别。

    看着黑色小车汇进车流里，季双宜握紧双肩包背带，离开了酒店。

    季双宜没有打车，而是选择了公交。似乎这样，时间能走得更慢一些。

    回到青川巷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刚出电梯门，季双宜就对上了一群人困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