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

    盛辙回府已是午时,见到盛宝珠的第一句话便是:“乖女儿,你实话告诉阿耶,到底还有没有缠着太子殿下了?”

    盛宝珠正准备去珍馐阁,闻言自是一头雾水:“当然没有,阿耶,我都说过了——”

    盛辙觉得奇怪,今日太子殿下的问话,怎么话里话外总有种在打听宝珠的意思。然而这意思太隐晦,是自己会错意了也说不准,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太子殿下的心思一点儿也不比圣上的难猜。

    他忙摆了摆手打断盛宝珠,问道:“你的亲事……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中意的郎君啊?”

    宝珠说过想招赘,可画像都看过不少了,没一个她觉得满意的。盛辙倒是不急,不过近日来总有些惴惴不安,不免对此格外上心些。

    盛宝珠想了想,前些日子阿娘身子不适,她去寺里敬香时确实遇到过顺眼的郎君,还搭了几句话。那郎君好像是范阳卢氏的亲戚,此番赴京赶考,寄居在越国公府上。

    她将自己所想提了提,盛辙连声道好,表示会为她打听打听。

    过了几日,盛辙也打听清楚了,那人出身江南,姓沈名微,是卢家二房夫人的侄儿,父亲曾是地方县令,奈何父母早亡,已是家道中落,如今方及弱冠,还未议亲。

    盛宝珠对此感到很满意,表示再接触接触,若对方不介意入赘盛家,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

    步入秋季,依照惯例,本朝每年初秋都会于宫中设宴,邀朝臣携官眷前往打马球、观百戏。不过如今圣上病倒,有人猜测今年的秋宴应当作罢了,然而没过多久,宫里突然下了帖子,打算在宫里设宴,邀众人前往。

    盛宝珠随着指引来到清思院,已有贵人坐于台上。她跟着众人跪拜皇后崔氏,觑了一眼台上光景。皇后神色一切如常,倒是一旁的谢贵妃,大概是因为晋王被贬为庶人,谢家又失势,面上是脂粉也遮盖不住的憔悴。

    等了一会儿,就在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圣上究竟是否会露面时,皇帝姗姗来迟,伴在一旁的除了贴身内侍,还有太子殿下。

    皇帝已近知天命之年,平时由于保养得当,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如今大病一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只是今日容光焕发,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众人山呼贺词,心照不宣地不去提圣上究竟是已经彻底痊愈,还是回光返照之象。

    皇帝让众人免礼,随即便是打马球的活动。清思院院落开阔,中间浇筑了马球场,台上已经设下帐篷,供人落座观看。

    盛宝珠随着谢玉荷坐于女眷帐中,听见一旁有人窃窃私语,道如今储君的位子估计是稳了。

    有性子活络的夫人说道:“哎呀,就是不知哪家的娘子有幸能得殿下青眼,当上太子妃了。”

    此话一出,有人附和:“是啊,不过听闻治好圣上的神医是位姑娘,殿下每日与她形影不离,怕不是……”

    “怎么从前没听说过这位女神医呢?”

    有人知道些内情,立即说道:“顾娘子游历四方,悬壶济世,前不久刚从洛阳来到长安。我在洛阳有位外甥女儿,病了好些日子,找了多少名医都没法子,家里人只好重金寻来了顾娘子,没过多久我那外甥女儿就好了,真是厉害。”

    盛宝珠想了想,大概是顾菱吧。顾菱其实姓魏,是已故的魏将军之女,亦是先皇后魏氏的侄女,更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上一世,新帝登基后很快便为魏家平冤昭雪,若不是因为她,顾菱大概便能嫁给殿下了。

    夫人们东扯西扯,很快话题变转移到了各家娘子的婚事。

    有人问起盛宝珠,谢玉荷笑了笑:“这孩子想要招赘,正找着呢……”

    盛宝珠没有继续听,她的目光移向了台上的主帐。她们所处的帐篷离主帐不远,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一袭太子常服的李存珩正立于帐前,似乎在偏首听人禀报些什么。

    初秋的日子总是天高气爽,云淡风轻,日光洒落在身上,不似盛夏那般灼热。在日光的映衬下,太子殿下的亦如秋日一般眉目疏朗,神仪明秀。

    她想,要是不出意外,自己招了赘婿,殿下也顺利娶了顾菱娘子,往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大概便是这样的吧。

    正想着,台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李存珩的视线缓缓地投向了这边。

    盛宝珠的目光于半空中正好与他相撞,愣了一瞬过后,她唇畔扬起了明媚的笑容。

    然后,李存珩移开了视线。

    很快马球开场,盛宝珠倒也没有多想,专心去看马球场内的情形。

    或许是为了安抚谢贵妃,皇帝早先已经下旨为襄阳公主与王砚之赐婚。襄阳公主来告诉她这个消息,只是看上去不算太开心。

    盛宝珠知道是因为晋王与谢家的事情,谢贵妃神色憔悴,阿玖看在眼里只怕每日也是忧心忡忡。

    盛宝珠拍了拍襄阳公主的手安抚她,让她不用担心,记得照顾好贵妃。

    马球场内分作两队,以红蓝绸带系于腰间以示区分,参与者多是皇室与世家子弟,也有今岁登科的士子。

    锣声一响,帐内众人皆是翘首,盛宝珠想让襄阳公主开心点,也拉着她讲述马球场内的情况,见她眉眼间露出往日兴致勃勃的神色,这才放心下来。

    打马球很快结束,入夜后,便是梨园百戏。

    皇帝到底精神不济,强撑着在梨园殿内略坐了坐,便乘上步辇回了紫宸殿,皇后随行前往,谢贵妃也回了寝殿。几位贵人一走,剩下的人不再拘谨,也三三两两地于宫内各自走动,留在梨园的人反倒不多。

    盛辙与谢玉荷各自离开,盛宝珠懒怠得不想动,留在殿内观赏百戏。

    殿内乐声一起,教坊歌舞伎于台上开始演出近日新排的歌舞戏。

    台上提前搭建起纱幔,四周挂上琉璃宫灯。歌伎嗓音婉转,舞姬身姿曼妙,偶有风拂过,纱幔便随风扬起,穿梭其中的歌舞伎便犹如仙子一般绰约多姿。

    然而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有一盏琉璃宫灯猝然落下,随着清脆声响,琉璃摔碎四散,火焰蹭地点燃纱幔。秋日本就天气干燥,又有风起,火苗迅速蔓延,大有将整个舞台吞没的架势。

    殿内顿时响起惊恐的尖叫声,台上的乐工舞姬慌忙逃下,台下观赏歌舞的众人也惊慌得四处逃窜。

    坐在东宫内被大火吞噬的记忆猝不及防地涌入脑海,这使得盛宝珠坐在原地一时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有一道身影逆着往外逃的人群而来,握住了她的手。

    “宝珠,快走!”

    不可抑制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盛宝珠瞪大了双眼,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

    太子殿下。

    盛宝珠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单单是因为大火,更是因为那些记忆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悔恨。她沉默地由人拽着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甩开了他的手。

    紧握的手骤然被甩开,李存珩惊愕地回头,在看见她的眼神后,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春日,在他拒绝了当时尚未良娣的盛宝珠时,她看他的眼神。

    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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