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捉到

    游丹庭举着剑,半天刺不下去。

    秦月净自然纳闷:“怎么了?”

    那魔修已经在大殿中跪了半天,人都跪得开始发抖了。

    游丹庭放下手:“好像有点奇怪。”她确实是来杀魔修的,但不是这个杀法,这么杀,有点像……

    “这么多人呢……”她道,“你不觉得他们可以做点什么么?”她看向秦月净,后者毫不犹豫地问跪在地上的魔修:“喂,你能做什么?”

    魔修抖啊抖:“属下,能够助您一统魔界……”

    秦月净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魔修:“……”

    游丹庭沉思片刻,道:“上尊,我有一个想法,你听听。”

    与其杀了这些魔修,不如把他们利用起来,好好地在魔界里干一番事业。

    两人交流片刻,秦月净连连点头:“这样的话,我有个推荐的地方,”摆摆手,跪着的魔修立刻退下,她翻手取出一份地图来,“你看,这就是魔界的地图,虽然不知道这一千年来有没有什么变化,不过,这个地方,是肯定不会变的。”

    地图上,魔界仿佛一只飘在海中的长舟,东西狭长,南北窄短,她的指尖落在地图北侧,那是一片旷阔的沼泽,标注了三个字——仙尸沼。

    “仙魔两界一直在打仗——”她这个开头就让游丹庭顿住了。

    秦月净注意到她的震惊,抬指搔搔脸颊:“我解释一下,我成魔时资历太浅,没有和仙界的仙人们交手过。实际上我跑回人界去就是想避战。”然后就被围攻教做龙了。

    “仙尸沼一直是战场,魔修们在它的边缘修了一道城墙。看,就是这道细线,每隔几里设一座阙楼,由擅长分身术的魔修看守。仙尸沼里什么都有,死去的仙人,半死不活找不到踪迹的仙人,乃至魔界内部的叛徒、罪人、奸细、失去用处的人界修士、普通人,什么都有。为了防止这些人逃出来,魔修们会定期投一批人偶进去,追杀里面的活物。这个地方太乱了,怨气也大得不得了,所以三界缝隙也多。”

    所以,不是仙不管人间事,也不是魔修自觉守界。奇怪,现在想想,她以前怎么会有这种错觉呢?

    她对系统道:“坑我是吧。”在人间忙得脚不沾地,以后飞升了也照样。

    系统假装没听到游丹庭的质问。

    秦月净还等着她的回答:“听说里面有一条餮龙,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人把它找出来。如何?这个地方”

    游丹庭在心里叹了口气,颔首道:“就从这里开始吧。”

    “先做什么?”

    先救人吧,把能送回去的人都送回去。谁捞多,奖赏就多。

    这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有许多细节需要商榷,奖赏如何发,谁来发,也是个问题,总不能她俩天天守在这里等着发奖赏。南宫从前的几个管事倒都还苟延残喘着,可游丹庭和秦月净也信不过她们,现在人界的人手也紧张……

    秦月净眼睛一亮:“有个人可用。”

    游丹庭正要问,忽然整座宫殿轻轻一震,她们俩下意识就离地飞起,在空中飘了片刻,宫殿还是震荡不休,秦月净疑惑盯了房顶片刻,忽的恍然大悟:“有人上门挑战。”

    “是谁?”游丹庭道,“你才刚回来,就被人盯上了?”

    秦月净也弄不太清楚:“我在这儿还没来得及有宿敌啊。”

    空谈无用,两人决定出去看一看是谁胆子这么大。要说,就真来了魔也无所谓,毕竟她们是两个人,可以无耻地二打一。

    飞出到空中一看,却是个两个修士站在宫门前,秦月净道:“原来他们也准备二打一。”正准备化成原形,游丹庭抬手拦住她:“你们怎么在这儿?”

    苟晚枫也有些诧异,抬手施礼:“上尊,妖尊。”他与黧娘面上似都有焦急之色,秦月净也察觉到大概有什么事发生了:“进来吧。”

    不等到回到正殿,苟晚枫已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他们在四日前被一名魔修带去了断渊,他与妻子侥幸逃了出来,苟书却不见踪影,在断渊附近搜寻了两日,确定小儿子误入了两界裂缝,便也闯了过来,无奈魔界地广人多,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悄悄又寻了两日,忽然听闻南宫的黑龙回到魔界了,苟晚枫知道这黑龙就是人界的月净上尊,故此特来拜见,想请上尊帮忙寻找幼子。

    这事儿顺手就能做,秦月净自然应下。

    当下,两人又商量了两句,便将南宫的人手分成数组两人小队派进仙尸沼里。运气倒是好,三日后就找回了苟书。

    苟晚枫与黧娘感应到儿子所在,立刻奔来了。傅驭没料到能在南宫中看见修士,正说着的话也忘记了,直到宝座上的魔主不耐烦地敲了敲书案,才又接上:“是,属下确实绕了些路。”

    抢功劳的事并不稀奇,就是苟晚枫他俩平白多担心了几日。

    “餮龙也是……?”

    傅驭道:“机缘巧合,侥幸而已。”

    秦月净也不计较是真是假了,摆摆手,侍立一旁的飞花上前:“随我来吧。”

    没错,秦月净那时说的可用的人就是飞花。

    傅驭随着飞花离开,游丹庭解开隐身术,提起放在书案上的笼子观察。

    餮龙仍旧是奄奄一息的,理也不理她。她这会儿戴着面具,苟书就见过她一面,自然认不出来,见她凑近,吓得厉害,抖了两下之后眼睛一翻,竟然晕了。

    游丹庭把小狗捉出来,掂了掂,发现这孩子纯粹是又饿又累才晕过去的。如此,倒不好硬将他唤醒了,便差侍女唤来苟晚枫与黧娘,让他们将孩子抱回去。

    没了不认识的人在,秦月净也起身离开高座,见游丹庭看着餮龙的眼神十分严肃,便宽慰道:“没事儿,龙兽没那么容易死。”

    “有什么办法养好么?”

    “放水里就成。”

    游丹庭解开笼子禁咒:“前辈,您自己出来吧。”

    秦月净的居所处处有水,即便是魔界的南宫也不例外,比如这大殿的两侧便凿了两道水渠,引了泉水下来。

    餮龙前半身只剩累累白骨,不见半点血肉,游丹庭疑心它能不能听见别人说话,不料秦月净话音刚落,餮龙便缩得更小,很快便比笼子的缝隙还要小。

    它像没什么力气一样,从缝隙中坠落下去,在将要触地的那一刹,细小的身体绢绸般浮起,慢慢飞至水渠,沉了下去。

    它飞起来的那一刹那,游丹庭与秦月净都感觉到一道非比寻常的纯净灵气在大殿中荡开,人界绝不会有这样纯粹的灵气。

    所以……方才那魔修,当真能捉住餮龙么?

    游丹庭蹙眉道:“我仿佛记得,与傅驭组队的那个名字是……谈嫣。”

    秦月净对这个名字的主人没有任何印象。不过,就算是那谈嫣厉害,也没有挣脱秦月净在千年前给下属种的咒术,那就说明,她还没有成魔。

    这种事并不少见,成仙成魔,都看机遇。仙与魔也并不意味着法力就一定普通修士强。

    两人看向餮龙。它惬意地在泉水中上下游动,水流洗过它的身体,拖出一道长长的黑红痕迹。

    “能帮我处理下伤口么?”餮龙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喝饱水的满足。

    浴殿内,餮龙静静地躺在温泉中,飞花跪坐在纱帘边侧,手里捧着盛满灵药的托盘。

    妖尊与上尊正在给餮龙清伤上药,那偶然散逸出的灵气随着温泉轻雾飘腾,让她心醉神驰,因被捉来干活而生出的怨气也减轻了几分。

    水中的餮龙翻了个身,又是一大片血水翻出来,池子里已经不能看了。游丹庭站起身:“换水。”

    飞花依言启动机关,微黄的泉水从南壁龙口流泄而下,游丹庭走过去接水净手,察觉侧殿凭空多出了许多气息,向飞花示意一眼,待听得外间侍女回答,她无言片刻,看向站在水池正中的秦月净。

    秦月净不自在地搔搔脸颊,指甲在脸上刮出两道白纹:“当年嘛。”

    她看起来还有话要说,可是在场有飞花和餮龙两个陌生人,秦月净最终还是没吐出第四个字来。

    游丹庭只是很无言地瞅着她。秦月净顶不住这么复杂的眼神,正要挥手说都退下。趴着的餮龙忽吃力地开口了:“有一个少年,他是和我一起来的,他手臂上带着仙器。”

    仙器?难道那少年是仙人?游丹庭问了出来,餮龙摇头,骨骼喀拉喀拉的响。

    “不是。得快点把他送出去,他带的仙器虽有障眼法,但魔界里有堕仙,不能被他们察觉。”

    游丹庭与秦月净对视一眼,后者缓慢地摇了摇头。

    “你跟他说吧,”秦月净目光游离,弯腰夹起餮龙,“我换个池子去。”

    她走了两步,又顿住脚,背影看着有点不安:“等会儿,什么都别问我。”

    游丹庭:“……”

    秦月净飞快地溜走了,剩下游丹庭和飞花在浴殿中面面相觑。

    她无言一瞬,摆摆手:“让那少年进来吧。”她简单地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戴上了面具。

    人界认得碧罗妖尊这张脸的人不少,为避免这少年回人界后乱说什么,还是把面具戴上的好。

    帘外,殷逢雪褪下靴袜,被侍女推进了浴殿,殿中湿滑,他险些没站稳,还好那侍女及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道谢还未出口,侍女就笑嘻嘻地牵着他的手腕向前一搡,常人若被如此对待,自然要踉跄几下,殷逢雪也是如此,谁知刚迈出一步,脚下却骤然一空,他控制不住朝前栽去,温热水汽扑面而来,泉水涌过两耳,嗡的一声,殷逢雪下意识闭上眼睛。

    他这边哗啦一声跌入温泉水中,那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比他本人还震惊:“你干什么?”

    “姐姐,你不知道,魔主就喜欢这样玩儿,”侍女娇笑着,“总有些郎君面嫩呢。”

    “什——诶?我不走,我得留这儿……”

    “姐姐走吧,小心魔主生气……”侍女的脚步声随着纱幕垂下逐渐模糊,殷逢雪的视线被水波覆盖,烛光随水荡游,又被乳白雾气迅速遮掩。

    隔着温滑的泉水,他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有人涉水而来,便觉胡乱挣扎的手臂被人提住。

    他心念一动,逆力一扯,果然没扯动,那人却灵活地将手一拧,拧得殷逢雪硬生生在水里旋了个圈,再这样下去要憋死了!

    殷逢雪索性变回狐狸,趁对方因手中一空而愣住,他变回人形奋力向上一扑!这一击终于得手,两人再次砸进池中,白浪如沸扑面而来,殷逢雪紧闭双眼念诀取箭,一抬起便掠起一道水花,手握成拳箭镞向下,正要狠狠一扎,按人的左手却忽然落空,他睁眼向水下望去。

    水波一荡一荡地晃着他的眼,白雾蒸腾烛光如豆,哪个在和他搏斗?

    眼睫上还滴着温热的泉水,殷逢雪捏紧箭身,茫然地环顾四周。但浴殿中,确实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在殷逢雪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朵雪白的小花随着水波浮动荡上池岸。

    游丹庭盯着水面,心有余悸。仙器,真的是仙器!

    她抚了两下心膛,抬起头来,正与茫然的殷逢雪打了个照面。

    她还没皱眉,对面的少年郎已皱起眉,白雾中碧光一闪:“既然戴着面具,何必再用幻面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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