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惊醒，游丹庭抓起手机一看。19：31。
她又倒回被窝。白日梦果然做不得，差点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手机嗡嗡响了两下，是同事发的信息：“喜报，厦门培训，咱俩也在。”
什么东西？游丹庭想直接打电话过去，可是捧着手机，她竟然不知该怎么操作。
啊，通知，已成定局，不问也行吧。
黑而平的手机屏映出她有点呆愣的表情，游丹庭笑了一下，拍拍额头。真是睡太久了，人都傻了。
星期天的午觉，做梦都能做那么长。
梦里她甚至都放弃回来这件事了。真可怕。
游丹庭捂着空荡荡的肚子晃下床，在冰箱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个想吃的。
好饿啊……
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本来想打游戏的，可是她忘了怎么开机，或者说，她连灯都忘了怎么开，所以干脆坐在黑暗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玻璃窗上有纸片一样的东西在扑腾，仿佛想要闯进这件屋子似的。她本以为是飞蛾，心道又没开灯，来扑什么赛博火，走到窗前一看，原来是只凤蝶。
说起来，她确实养了很多花。
大门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游丹庭不大清醒的脑子在想，难道是蝴蝶在敲门？
来人的声音隔着门板朦朦胧胧的，听起来很友善：“有人在家么？”
“谁啊？”透过猫眼看，门外站着个很英俊的青年。
他的面相……一看就是很有活力的那种，活力得游丹庭觉得他应该穿着白衬衫在盛夏的林荫道里骑自行车，而不是在阴暗的楼道里敲门。
是我的邻居。这个想法忽然从脑海里钻出来，简直像是有人告诉她的一样。游丹庭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门。
“有什么事么？”
青年吓了一跳：“怎么没开灯？跳闸了？”
“啊……”游丹庭也不好说自己忘了怎么开灯了，还好青年没再追问，他扬了扬手里的工具：“你不是说电脑坏了，我来帮你修。”
啊……有这回事么？游丹庭记不太清了，明明只是一个梦，她却好像真在另一个世界过了几百年，什么事情都不太明白。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呢？现在手机也用不了。
游丹庭心念一转，指了下书房：“电脑在那儿，谢谢了。”
“太客气了。”青年笑了笑，手往旁边一抬，啪的一声按开了开关，黑暗的房子顿时亮堂起来。
游丹庭转向厨房：“我去切点水果。”
片刻后，青年还在吭哧吭哧修电脑，书房的门静静开了，他回头一看，穿着真丝白睡裙的游丹庭站在门口，左手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右手提着一把水果刀。
那刀看起来很小巧，很锋利，配合着她修长素白的手，莫名有种凶器的感觉。她拿那刀的手势也很奇怪，不是握着，而是提着，就好像盘子里的水果不是切成一片片的，而是杀成一片片的。
“谢谢。”
游丹庭慢慢走近，她面上笑容清清淡淡，青年已看呆了。
她对这种呆滞的目光并不陌生，只轻轻放下果盘：“怎么样？”
青年又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好了。要放个电影试试么？”
游丹庭点头：“好啊。”
她疑心这陌生人要玩什么花招，青年却很认真地开始挑选电影了：“嗯——就这个，对妖尊使用美男计吧！”
“什么？”游丹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转眼一看，还真是这个名字，海报甚至是桃粉色，带着些许艳俗。
青年道：“新电影吧。看，女主角。”
游丹庭又不是真的要看电影，她随便晃了一眼，目光擦过屏幕，却定住了。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侧面，干涸的鲜血染过半身，画外的人捏着湿透的丝帕，轻轻擦过她凝着血液的嘴角，很珍惜似的。
玄帐之下，血泊之中，一人昏迷，一人沉默，这静谧的画面越发古怪骇人。
游丹庭颤抖了一下，肺部灼烧的感觉愈演愈烈，梦中记忆卷土重来，脑袋里好像一下子被灌满了纷乱的蝴蝶，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捉不住。
手臂一热，她迷茫地转头，青年担忧地望着她：“宿主？”
几乎是下意识，游丹庭手臂一抬，分明是格挡防御的动作，尖刀却直对青年眼珠。青年瞳孔缩了一下：“打补丁也要花功德的！”
功德。
游丹庭陡然清醒，她手一松，水果刀啪嗒一声滚到地面。她环顾四周：“这儿是识海？”
系统的拟人态已消失了，声音倒是还在：“对啊。”
这次兑换的新道具叫做‘功德小屋’，顾名思义，是个小屋，或者说是个小型异界，附着在识海之中。是个被动技能，会在主人元神遭受极大刺激时自动开启养护元神。
这个空间类的道具她早该兑换了，没换是因为实力增长太快，加上碧罗山自带小异界，也就拖延下来了，当然，最直接的原因还是这个道具实在是太贵了。
真没想到，刚买就用上了。
“出口在哪儿？”
系统吃惊道：“宿主，你现在就出去么？你才刚进来啊。”更何况，她进来就是因为元神受到了刺激，差点身死道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来么？”游丹庭走到门边，握住把手，“碧罗山的结界，在刚才，破了。我以原身镇守结界数百年，没想到，功亏一篑，竟败在同一人手中了。”
系统没想到她忽然吐血竟是这个原因，便到此时，它的宿主依旧很冷静。
“你说，这个魔修，是冲着我来的，还是想要这天下大乱呢？”
结界一破，其中关押的妖魔必然趁乱逃出，固然碧罗山中还有许多帮忙的修士，不乏强者，可对于妖魔的数量而言，仍是杯水车薪。
自她穿过来，还没吃过这样的败仗，大概她心里也盘旋着不祥的预感，才会在那时兑换了一直吃灰的新道具。
此时系统也查到了：“宿主，你的原身……”
嗯，差点就死了。
“别劝我了，”游丹庭莞尔，毫不迟疑地迈出门槛，“你要是真想拦我，何必这么早就来唤醒我。”
“出大事了，你肯定不想逃避的……”
电子音委屈的声音渐渐消散，游丹庭睁开了眼，正在为她拭血的青桃愣了一下：“你方才晕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眼中的惊喜倒是不假。
晕倒前咳得太猛，游丹庭一时半刻也说不出话，摇了摇头，看向案上的卷宗。
“……这些之后再……”
游丹庭一把捏住了她落在颊边的手，冷漠的神情落在青桃眼中，不知变成了何种意味。只见青桃慢慢反握住她的手，垂眸片刻，复抬眼：“我知道了。”
她简单地施了一个清洁术，将床榻清洁干净，便起身转向殿门。
青桃走后，游丹庭又在系统商城兑换了几个灵果，吃下去后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站起来。此时此刻，也只有拆东墙补西墙了。
整整衣衫，再往床上放了个假身，她施了隐身术，慢慢走出舍利殿。
“宿主，你去哪儿？”
“我想想……先去找阿雪吧。”
“对哦，他回碧罗山了！”系统忽惊，“等等，碧罗山不是已经……”
游丹庭虚弱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个笑容。她不作答，只静静向外走去。
月上中天，殷逢雪缩在刚挖出来的狐狸洞里已经一个时辰了，他不敢放松，仍警惕地看着外面。
月色皎洁，越过交叠树影，落在流向山脚的浅浅银溪之上。若是溪边没有虎视眈眈的群妖，此处也不失为一处郊游美景。
形态各异的妖物们死死盯着殷逢雪藏身的洞窟，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他们是被殷逢雪身上的血液吸引过来的，也正是因这蕴含着强大灵力的血液，他们不敢轻易靠近。
是受伤的大能，还是只是无意沾上了大能的血液。谁也不敢赌。
倒不是没有妖想用天眼观测，可那血液中的灵气太过霸道，天眼一开，什么都看不清楚。
殷逢雪也深知这一点，他一边尽量装得虚弱，一边悄悄地化了个分身在后头刨洞。
他正继续慢慢往后缩，忽觉身下微湿，低头一看，竟是一道细细的暗泉。由于他一直伏在地上，这暗泉已经润过狐毛，洗下了一些血液，仍涓涓地向洞外流去。
殷逢雪心道不妙，血液被水洗过，灵气也会变得稀薄。
他回头一看，化为人形的分身仍在拼命挖洞，完全没注意到他刚挖破了一道暗流。
难不成分身会把智力也分走？
殷逢雪又不好骂自己，只能小声道：“换个方向挖。”
分身愣愣地转过身来，这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他脸色一白：“完了。”
还没到‘完了’那一步。殷逢雪道：“什么完了，现在只能说洞挖完了。我再分点法力给你，抓紧。”
分身立刻点头，本体把积极的话说完了，他忍不住开始消极：“这下咱们要两尸一命了。”
殷逢雪还没觉得自己贫嘴过，他一边自省一边继续观察外面。
那道暗泉已经流出去了，殷逢雪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他随时预备着逃走，却见那泉水流到群妖面前，群妖集体后退了一步，显然完全不敢触碰这血液。
殷逢雪：“……”
他回头看了一眼分身。此刻分身也急了，连耳朵和尾巴都冒出来了。
殷逢雪盯着那条雪白蓬松，因为紧张而开始炸毛的狐狸尾巴，忽然间，一个诡异的主意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想象到那种疼痛，他咬咬牙：“你过来。”
片刻后，守在狐狸洞前的群妖看见了一只狐狸探出了脑袋，冷漠地盯着自己这方，它胸口仍是干涸的鲜血，这重伤显得它那冷漠的眼神都有些勉强了。
在它身后，一条雪白的狐尾抬了起来，然后，两条、三条、四条……九条，九条尾巴水草一般游弋着，那华美无暇的皮毛，狭小的洞窟中仿佛贮藏了另一轮明月。
这绝不是幻象，这是……九尾狐！
原本磨拳呲牙的群妖面面相觑，别说杀心，连面对面的勇气都消失了。
看着他们接二连三地离去，洞窟中挥舞九条尾巴的殷逢雪松了口气，看着自己榨干最后一丝法力化出来的九个分身。
断尾之痛，虽不会验印于本体，但，连续九次，这疼痛恐怕会把他活活痛昏过去。
他正犹豫着，忽然地面震动起来，抬头一看，原本逃走的群妖竟转头狂奔而来。难道要十尸一命了么！
他呼吸一滞，便觉一阵幽香拂过，只见重重树影，明月清溪，白衣丽人缓步而来，溪水粼粼散乱地映出那雪白身影，一瞬之间，似与月影相逢。
那清淡从容的微笑，原本平和无比，却因为那白衣之上半身血迹，和她苍白得过分的面容，硬生生诡异起来。
群妖不知来人是谁，却本能地觉得这个新来的更加强大，群妖已经迫不得已抵在了狐狸洞口，有个胆子大的试图和‘九尾狐前辈’沟通：“前、前辈，能否让我们进去避一避……？”
殷逢雪非常冷酷：“不能。”
“呜。”妖群中传来后悔的哭声。
月光下，游丹庭含笑道：“我只找他，你们走吧。”
群妖如蒙大赦，立刻作鸟兽散，殷逢雪本想立刻冲出去，忽然想到自己没有听话这件事，又不敢出去了。
然而那只微凉的手已经抚上了他的额顶：“怎么了？”
殷逢雪一愣，却见游丹庭疲惫地靠着山壁坐了下来：“阿雪，碧罗山的结界破了。”
“什么！”殷逢雪下意识跳了出去，呆呆地看着游丹庭。
她只笑着说：“没事，咱们先去找青桃。”
“青桃姐不就在……”话未说完，他停住了。
幽澜洞里的‘青桃’奇怪得不用多说。所以……那其实不是真的青桃姐？
游丹庭发现面前的小狐狸忽然振奋起来了，她有点奇怪，又觉得疲惫得想死的时候，有这么个人在旁边振奋，挺不错的。
她抬起手，给小狐狸输了一段法力。
殷逢雪还没体会过灵力这么强盛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一爪子踏平一座山，呆了一阵，才从那种类似于眩晕的感觉里清醒过来。
他慌张地化为人形：“丹丹，你别给我法力了。”
“这一点没事，”游丹庭靠在山壁上，她的手向虚空一探，竟抽出一把华光流转的剑来，“来，我教你御剑之术。改良过的，很好学。”
殷逢雪虽然不解，还是乖乖学了。游丹庭笑着颔首：“嗯，悟性很高。现在试着自己飞一飞，若好，咱们就去云京。”
“丹丹，你为什么不……”他道，“当然，不是说我不愿意，但是……”
“哦，这个啊。我……我现在元神不稳，最好不用太多法术，”丹丹淡淡道，“阿雪，这些以后我再慢慢解释，好么？”
殷逢雪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揪起来了，他抿住唇，重重点了两下头。
一盏茶后，殷逢雪逐渐飞得平稳起来，他落到地面，半跪下来：“我们去云京？”见丹丹点头，他伸出手，本来是想抱，半途又转扶，手胡乱地半空变道，便听丹丹笑出声来。
“没关系，”她伸出手，主动靠在他胸膛上，鸦羽般的眼睫轻轻闪动，“就这样。”
比他果断，比他清白。殷逢雪心中闪过一丝惭愧。
两人凌风而起，游丹庭望着逐渐远去的深山，耳边是少年郎逐渐平静下来的心跳声，她心想，其实阿雪没有问他最该问的那个问题。
其实不该……可是，这里也找不到别的人来帮她了。
走了那么远，真的很累。
殷逢雪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抬起袖，为怀中人挡住迎面而来的风。
怎么办，她伤得好重。
“那个青桃，应该是小冷。”
正在愁思的殷逢雪被这句话惊得不轻：“殷素之？”
这比是真青桃还让他害怕，殷逢雪不由忐忑道：“那他……没胡说什么吧？”
“胡说？”游丹庭淡然道，“就算是真的青桃对我说了什么，也得查实后才能相信。”
殷逢雪哑然。
其实他也明白，丹丹并不是一个全然温柔的人，有时她的冷酷，甚至比金石更经得起磨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