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狠狠地说:“走走走!继续去杀他!”
游丹庭恍若未闻,系统感觉自己的代码嗡的一声。不是吧,难道又被屏蔽了吗?
它借着游丹庭的眼睛打量着四周,试图判断新的时间线到底是哪一年,什么时候。
白墙青瓦,从宿主的视角看下去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眼角余光似乎有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在闪烁,她坐在一个极大的房间内,数重纱帘垂放,琉璃隔门齐齐大开,海风如潮水般灌进这个寂静无声的房间。
是若休涯。系统正打算催游丹庭站起来走走,游丹庭却忽然出声了:“什么?”
系统大惊:“宿主?”不是吧,果然又被屏蔽了,又得从头再来了么?
游丹庭甩甩脑袋,捡起垂落在贵妃榻旁的功德间,站了起来。
系统觉得哪里很不对劲,一时间不敢再出声,只能感受着游丹庭一步一步走出去,她走到屋外,屋舍通着一条长长的花廊,四下无人,只能听见剑锋被拖着在玉砖上划过的刺耳声。
她走得几步,忽然又停下:“系统?”
系统连忙道:“对啊,是我宿主,你想起来了吗?”它怕自己又被屏蔽,连忙把游丹庭在幻境中的经历简略重复一遍,还把之前录下来的视频放给她看。
游丹庭捂着额头:“你等等,我缓一缓。”
“哦哦好,”等得片刻见她将手放下来了,系统又问,“宿主,你方才怎么了?”
“有两段记忆,”游丹庭指了指太阳穴,“重叠起来了。系统,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她环顾四周,水晶凿成的长廊,细如簪钗的水晶梁柱支在其间,并不起任何支撑作用。只有纤细藤蔓,带着鲜艳花苞缠绕开放。
如果从外面看,这简直就是一只精致得不能再精致的笼子。
游丹庭看着手中的功德剑,光华依旧,只是握着剑的手再也施展不出任何一个法术,灵气、法力、力量,通通都被压制了。
她困惑地说:“我不知道我有这段记忆。系统,你能解释一下么?”
系统道:“我也不知道啊。”
游丹庭沉默片刻,半晌,她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仿佛破釜沉舟般的说:“你真的不知道?是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我现在只问你一句,我和原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不能拿系统怎么样,这个仿佛种在她脑子里的东西,她是没有办法的,所凭借的,只不过是系统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完成的任务,和这五百多年来建立下的友谊。
系统认真地说:“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那记忆怎么解释?”
系统道:“我觉得这和之前你进入的那个画卷有一些关系。”
游丹庭怔了怔。
系统继续道:“或许这是你对画卷的记忆。幻境之主可以对记忆世界做出一些改变。宿主,说不定是殷素之将你挪到现在这个位置来的。”
游丹庭立刻想到了她在画卷世界中看到的最后一幕。
“游丹庭”摇摇晃晃地走向矗立在若休涯上的魔宫。那种被背叛后的心如死灰,仇恨与怨愤像火焰一样挤压掉其余所有情绪,即便己经没有没有力量再做什么,她依旧想拿起剑,去杀掉谁。
说实话,清醒过来后,游丹庭并不想承担这种痛苦的过去,虽然说,并不是不能就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该吃吃该睡睡,但那终究是不同的。太无力了,太痛苦了。
思考过后,她努力地深吸了几口气,将翻涌起来的情绪压制下去。
“这说不通,”她道,“这只能说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能说明我为什么会有记忆,除非……这个幻境,并不由我一人的记忆构成。”
她摇了摇头,谁知道殷素之在想什么。不管到底怎么回事,系统有没有说谎,不管她与梦境中的“游丹庭”有几分不同,有几分相似,没有记忆就是没有记忆,没有发生就是没有发生。
她喃喃道:“现在没有法力,该怎么办呢……”
这是最坏的情况了。
现在去一剑戳了殷素之,大概连他影子都看不到。而且,殷素之在哪儿呢?
她环顾四周,这么大的地方,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么?比起周围真的没人,很可能的原因是殷素之向若休涯的魔修们下过某些命令。
她必须找个帮手,否则寸步难行。
一个念头从游丹庭脑海中一闪而过,对了!傅驭!
最起码,他和原主是师兄妹,从画卷世界来看,他似乎也可以自由出入。虽然游丹庭与傅驭日常交流之路非常崎岖,但不管怎么说,他是一个可以交流的人。而且,是目前看来仅剩的一个。
想到这里,她顺着记忆,快步向若休涯的宫门走去。
幸运的是,还没有走到宫门,在穿过一处门廊前,她就听到了一声呼唤:“你去哪儿?”
游丹庭目光熠熠地看过去,月门内的傅驭吓了一跳:“你又怎么了?”
又?
游丹庭道:“你知道殷素之在哪儿么?”
傅驭搔搔鼻梁:“我怎么知道……你,”他顿了一下,仔细地望了望游丹庭的面色,忽然开始吃惊,“你好了?你认得我是谁了?”
咦?难道之前是不认得的么?
在画卷世界中,这一段时间也过得很匆忙,仿佛施术者想要她知道什么,却又不想她了解得太清楚。
游丹庭定定道:“你谁啊?”
傅驭竟然哧了一声,朝她招招手:“我是大夫,你骗我?别愣着,等会儿那谁知道了,又不定要怎么样。”
游丹庭慢吞吞地朝他的方向走:“会怎么样?”
走入月门内,原来这里是傅驭晒药的地方,庭院里摆满了架子,上上下下全都是竹编长席,铺着各式各样的干药材,清苦之味扑鼻而来。
“今天装什么都不记得了?”傅驭随手捡起一片药材,放在他那口黑牙里嚼着。
游丹庭迟疑了一下。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与傅驭周旋下去,慢慢把这里的情况问清楚,第二个是直接向傅驭摊牌,告诉他她不是他师妹。
至于找殷素之这件事,反正殷素之大概在哪里看着这边的情况,游丹庭只是要借向傅驭说话的机会,告诉他,她仍是清醒的,虽然无力,但她不会放弃。
“其实我不是你师妹。”游丹庭迅速地选择了第二条路。
傅驭顿了顿,方才还带着笑的面容忽然阴沉下来:“你本来也只是嘴上叫叫而已。”
他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药渣,道:“你不用说这些怪话,你逃不出去的。当初我受过的苦,今日尝着可是好滋味?”
到底谁在说怪话啊……
游丹庭还没什么,但系统却被傅驭挑衅得气了:“宿主,我给你兑个灵果,你直接塞他嘴里,魔修吃了灵果就跟普通人喝了岩浆一样,受不了的。让他不好好说话!”
它说着就要兑,从后台点开商城,就愣住了。游丹庭扫了一眼,也顿了顿。在功德数值四个字之后,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零蛋。
系统说:“我恨这个法术。”
游丹庭:“……”白手起家的滋味可太难了。
她叹了口气:“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妹,所以你受过的什么苦,尝过的什么滋味,我通通都不知道。”
傅驭大怒:“你背叛了我,你还敢说不知道!”
游丹庭心里也有一丝不耐烦,她冷冷抬眼:“怎么?你想动手?”
她手里可一直提着一把功德剑,傅驭也是看在眼里的,大概觉得游丹庭不会捅他,所以一直在这儿有恃无恐地乱跳。
傅驭愣了愣,忽然笑了:“你真的没招了,游丹庭,你真的快完了。”
他一边说,一边感叹似的摇着头:“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来找这个人真是浪费时间。游丹庭皱了皱眉,没有再和他争辩,转身就走,谁知刚走出一步,没束起的长发就被人揪住了。傅驭懒懒道:“你跑什么?你还得靠我逃出去。”
游丹庭扯回自己的头发:“别说大话。”真烦啊,有一种读书时和讨厌的同学吵架的感觉。
“我也背叛过你,所以我帮你这一次。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傅驭的语气忽然认真起来,游丹庭也不由回过头去盯着他,“我想知道游道长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葬在哪里。”
后一个问题她不知道,但前一个问题她曾经在画卷世界里听过答案。
游丹庭说:“有可能是被你背叛的行为气死的,也有可能……就是寿命到了。”
看傅驭的表情,他应该是信了。游丹庭心里觉得很奇怪,傅驭见到她从来没有一句好话,不是骂骂咧咧,就是阴阳怪气。
分明是他自己从前做错了事,却仿佛想要把所有事都栽赃在原主头上,真是……难以评价。
不过,终究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是陌生人。
“那么……”傅驭深呼一口气,缓缓道,“当初你和长生门的人制服海中月之后,为什么没有按照你我的约定,我帮你传递南宫内的消息,你在事成之后让魔主去掉我身上的血咒,让我回到人界?是不是……游道长临终前嘱咐了什么?”
他说得很艰难,仿佛这些话他已经想过太多太多次,也有了自己的答案,此时问游丹庭,不过是想求一个确定。但是,游丹庭只能说:“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她盯着傅驭:“其实,秦月净被制服之后,你可以自己回到人界,不是吗?”
那时连秦月净都不清楚傅驭在哪儿,天大地大,他想去哪里,想回哪里,都可以。
傅驭却像是被她戳中了痛点,面色瞬间苍白下来,口不择言地开始攻击:“说我你倒是嘴皮子利落,那你自己呢?若休涯下死了那么多人,不都是因为你的亲信误判吗?”
这个人真的不太值得帮助。游丹庭皱眉道:“你说错了,若休涯下死了那么多人,是因为殷素之心怀不轨,杀了他们,这里面确实有游丹庭的轻信误判的因素在,但是,”她淡淡道,“这些与我无关。”
傅驭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震惊:“你真的不是我师妹,我师妹不会说这样的话。”
游丹庭略感欣慰:“你终于明白了。”
“我师妹呢!你是何方妖孽竟敢夺舍他人!”
倒难得见他如此正义。游丹庭道:“夺舍就夺舍啊,你师妹她……说不定真的疯了,我来了是放她自由。”
她巧笑着,傅驭怒不可遏,竟劈手夺下她手中的功德剑,只听嘶啦数声,傅驭掌心被烫得通红,却仍要向她刺来。
游丹庭微微笑着,站着不动,咫尺之间傅驭攻势骤然一顿,原来是功德剑认主,绝不肯刺伤主人。
傅驭急得大喊:“蠢啊蠢!你这蠢剑,知道烫伤我,却不知道杀你真正的仇人!”
忽然铛地一声,一道火星从傅驭手上燃起,傅驭手掌已被烫伤,现在手背也起火,不得不将功德剑甩开,他退了几步,在第二步的时候便忽然定格似的卡在了半空中。
游丹庭心道:“终于算引出来了。”
她回过头,果然,殷素之站在月门外,淡淡地看着她:“你是她么?”
“这很重要么?”游丹庭摇了摇头,“小冷,你到底在求什么,我不明白。”
殷素之唇边掠过一丝笑意,那样子仿佛就在说,你明白的。
最难缠的对手,认罪会让你赎罪,不认罪就会追杀你到天荒地老;欺骗没有用,太固执,太自我,再加上自以为是的温柔。
杀了你就好了。在梦中,我果然也杀了你,说不上多么后悔吧,只不过,人心不足,你该明白的。殷素之这样想。
游丹庭感觉力量正在恢复,无力的身体仿佛被清水浇灌过去,一点一点地滋出生机。这不是因为殷素之忽然大发慈悲准备放她出去,而是因为他的力量已经维持不住这个幻境了。
“你怎么变弱了?”她有点好奇,顺便从系统商城兑了个新武器。
沉沉的一把长刀,正适合忽然浑身力气的她。
“你有很多朋友,”殷素之淡淡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是这个法术本身就有疏漏么?”
疏漏?怎么可能。
游丹庭笑了笑,系统自豪地说:“哼,我可是宿主的金手指!当然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