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什么意思?”敏兰看了一眼箱子,“你是说演皮影戏?不行!”

    但明月并没有受挫,接着问,“为什么你觉得不行?”

    提起这个,敏兰可有话说了。

    “今天我在支书家的时候,看到他家的电视了,一个黑盒子,插电就行,里面就有人在演戏,这比皮影戏方便多了,要是一个村有个七八台,手艺人的饭就不容易吃,要是有个十几二十台,那饭碗就要砸了。”

    敏兰叹了一口气,“而且,我就一个人,还是个半瓶水,这怎么撑得起一台戏?你有本事攒起一个班底?”

    明月承认她说得都有道理,但还是说了自己的看法:“首先,我承认,每家每户都有电视的话,我们比不过,但是距离电视的铺开,还有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大家也是需要消遣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而且,既然讲那些老故事,我们比不过电视,那我们就换换药,就用这些旧把戏,讲些大家都听得懂的新故事。”

    “你是说……”敏兰皱着眉,试图跟上明月的思路,“我们,改一改?”

    “对,我们把皮影,变成电视,大电视!”明月忽然觉得这法子很可行。

    敏兰似懂非懂,但好像可以一试。

    “那你先别走了,还是来我那儿住着吧,你要是过意不去,等挣到钱了,你就给房租,怎么样?”明月兴奋道。

    这次,敏兰终于点头了。

    刘彩娥在旁边没听太懂,只看着本来敏兰东西都收拾好了,最后搬出一箱皮影来,两人几句话说的,就又不走了,敏兰同意住下了。

    这,糊里糊涂的。

    但是这样也好,孤儿寡母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心里也跟着揪着。

    就这样,改了方向,一行人往沈家走去。

    刘彩娥路上安慰敏兰:“沈得安不是个东西,但爱民是他哥,说话还是听的,到时候让他去道歉、去澄清,你别担心。”

    本以为,到了家里,沈爱民肯定已经带着沈得安在那儿等着了。

    没想到,沈爱民还没回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吃晚饭的时候,人才回来。

    刘彩娥问他找的人呢,沈爱民说找到沈得安相熟的人问了,估计是看消息传得收不住了,怕被打,几天前就跑出去跟人做瓦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见了刘敏兰,问清了情况,一脸歉意地说:“家里你只管安心住下,明天我就托人去找沈得安,找到了就给你揪回来。”

    于是,刘敏兰就这样在沈家住下了。

    本来,这不关马婷婷的事,但最近她总觉得,徐明月得了这个刘敏兰就来劲了。

    刘敏兰来的第二天,徐明月就跟爹提,说爹我不想种地了,我想换别的路走试试。

    果然没憋好屁。

    她转头一看,沈金山那傻子还在那儿点头赞同,马婷婷在桌底狠狠给他一下:“大嫂,这庄稼人就这一条路,别的咱们也不会啊。”

    明月一看,爹妈也关切地看着,显然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就解释道:“其实,我想先做点小买卖。”

    刘彩娥想了想:“明月啊,不是我们不支持你,这做生意是要本钱的。你也知道,今年的粮食不好卖,这卖粮的钱,还了先前赊的种子化肥钱,就没剩多少了,还有一家人的吃喝呢,恐怕没有余钱啊。”

    马婷婷点点头,这话才是不糊涂。

    明月也知道这情况,“爹,妈,我知道,所以我做生意这事,不打算朝您二老伸手要钱。我打算和敏兰靠她的皮影戏赚第一笔钱,然后再说别的,到时候就算赔了亏了,也不损失家里的钱。”

    “这……”沈金山有一帮子朋友,所以对外面的情况了解的比较多,他迟疑地说:“可是大嫂,现在都时兴看电视看电影,这皮影戏,能行吗?”

    最后,大家都看向了沈爱民,等着他拍板。

    沈爱民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出来的却是支持的话。

    “今年,从年头到现在,一家人撅着腚在那五亩地上辛苦了半年,累死累活的这手里也没剩多少钱。”

    他看了看大儿媳妇,觉得她果然和玉山是夫妻俩。唉,管不了了。

    沈爱民接着说:“说明这世道变了啊,也好,明月你既然有想法,那你就去闯闯,我没钱给你,但也不拦着你。”

    自打得了这句准话,徐明月和刘敏兰两人就窝在那西间不出来了,整天也不知道捣鼓什么。

    马婷婷她也悄悄趴门上听过一会,好像是在讲故事,又好像是在画画,最后没听懂什么原委。

    她在西间合计着,坐卧不安的,惹得沈金山啧的一声。

    沈金山今天没跟朋友一起出去骑摩托,正拿着一本叫《鸳鸯剑》的武侠小说看得入迷,叫她扫了兴致。

    马婷婷心里正烦,不想跟他多掰扯,白了一眼,不理他。

    正闹着,外面突然吵嚷起来。

    好像是爹的声音,沈金山和马婷婷趴窗户上望望,果然,是沈爱民拖着沈得安进了院子。

    沈得安跑出去也有七八天了,跟着一队人做点小工,刚回来脏衣服都还没换,就被沈爱民揪住了。

    “爱民哥,哥,你拉我来做什么?”

    “你给我闭嘴!”沈爱民呵斥了他一声,站到西间窗下,“明月,你让敏兰到我东屋来一趟。”

    等明月带着敏兰到了东屋,沈得安见了她就是一喜:“敏兰?你怎么在这!”

    他瞬间想到,他那天在胡老四家席上说的那些话,脑子里一转,想道:说不定是让那些话传得没办法,敏兰只好嫁给他了!

    他一时心热了起来,高兴地对沈爱民说:“哥,你是不是要给我说敏兰这门亲?”

    他掸了掸身上的衣服,泥灰簌簌落,“你怎么不等我换身衣服呢?”

    沈爱民没想到他不但不悔过,还做这白日梦,被他气得烧心,一巴掌掴在他的头上,“我看你是不知死,还在这胡吣!我问你,胡老四家办席那天,你都胡说过些什么?”

    沈得安头被打偏了一下,人终于也醒神了,想起来自己说的那些话,身子跟着缩了缩。

    “今天敏兰也在这,你给我跪下,向人家道歉!”

    沈得安望望沈爱民,见他是真生气了,不敢犟,心想,道歉就道歉,又不少一块肉。

    于是,噗通一声跪在刘敏兰前面,涎笑着拍自己的脸:“敏兰啊,我那天是喝了黄汤喷粪呢,我对不起你,你别跟我计较啊!”

    说着,伸手要去摇敏兰的裤脚。

    敏兰避开他的手,静静地盯着他的脸,从那张脸上,她没有看到一点悔色。

    “爱民哥,谢谢你。”刘敏兰还是这样说了,她接受了这个道歉。

    “嗳。我知道你还气不顺。”沈爱民也看不上沈得安那个样子,转头对他说,“得安,你少给我嬉皮笑脸的,我都跟支书说好了,那天的事,你借大队的喇叭,要在全村面前解释清楚,对人家道歉!”

    这下沈得安脸上才有急色,“爱民哥,这丢死人了,我不去!”

    “你还晓得丢人?”沈爱民气得拿起板凳就朝他身上试,“你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去,我们这关系,打今天也就断了!”

    沈得安不知道沈爱民说的是不是气话,但是他不敢赌。

    小时候,他只是跟爱民哥玩得好,长大了之后,事情有点变了。

    他爹临死没给他留下什么东西,现在他也是三十多岁,奔四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眼看着要打光棍,以后老了没人伺候,死了也没个人摔盆打碗的。

    以前他不怕,现在心里也有点畏惧。

    他就存了个心思,爱民哥小时候跟自己关系近,现在也愿意看顾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而且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有消息,玉山在平湖镇上的那片荒山里,估摸着是发财了。

    他就想着,只要自己跟堂哥这一家搞好关系,以后自己老了,他们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他了,爱民哥总要交代儿孙给他养老的。

    因此,看沈爱民这样,他咬咬牙,眯着浑浊发黄的眼睛锁住刘敏兰,狠狠照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点点头,“好,我去。”

    刘敏兰没有跟着去。

    和明月一起,她俩沉默地回了西间,在沉默中等着,等着村头的喇叭发话,还人清白。

    “喂~喂~”支书试过音之后,喇叭里传来了沈得安的声音。

    “喂,我是西沟后村的沈得安啊,哈哈……”那声音像是把村头广播当作了新奇玩具,“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啊,爱民哥你抽我干什么……哦,我今天来,是说说那天我在胡四家说的话,大家都知道了吧……”

    ……

    沈家的西间里面,一片沉寂。

    敏兰把嘴唇咬得要出血,明月过来拉她,她还说:“没事。这事,他说清楚就好。再纠缠下去,还是女人吃亏,就到此为止吧。”

    “我有一个朋友,”明月拉着敏兰的手,“老板欠了她钱,她虽然也想去告这个老板,但是告一个人太麻烦,她就想,算了吧,日子要向前看。”

    明月看着敏兰,“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敏兰知道明月是想劝她,但她觉得明月有一句话她很认同,“日子,就是要向前看啊。”

    “没有,没法向前看。”明月觉得自己的眼眶也发热,“她想把这件事放下,但是除了生活里偶尔想起来会意难平,更可怕的是,她被一种气愤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缠住了。这种感觉,会在生活中其他类似的时刻,鬼魅般地出现,让她退缩、畏惧。从此,她有了一块难消的心病。”

    敏兰望着明月的泪眼,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觉得,赢不赢的倒是其次,但是,被打了,人不能失去打回去的能力。如果连我可以保护自己的这种信心也丢了,这才是糟糕的事情。”

    “可是,”敏兰想的是更现实的问题,“我们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这样的事现在政/府管不了,支书和我爹也不能让他真心悔改,该讲的理我们都讲了,没用。既然这样,那就只剩下以暴/制/暴这一条路了。”

    明月攥住拳头,“我帮你,现在先让他再过两天太平日子,这一巴掌,我们迟早要抽回去。”

    明明比自己小好几岁,但是从那天晚上棒打沈得安,到今天告诉自己不能隐忍屈顺,敏兰荒谬地在明月身上体会到了安全感。

    “好,我听你的。”敏兰点头,同时她也想问,“为什么你要帮我?按理,这事跟你关系不大,况且,沈得安和你还是沾亲带故的,你不应该淌这趟混水。为什么?”

    “因为,看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会感同身受地害怕。我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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