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这两天,沈家的气氛一直有些沉闷。

    此时,汗流浃背的农忙已经结束得差不多了。今年夏天是一溜儿的好天气,稻子打上来,几天就晒好了,堆在粮仓里。

    这本该是件让人合不拢嘴的事情,但是沈爱民作为担负全家生计的一家之主,此刻的眉头却展不开。

    今年公家收粮的政/策变了,这大把大把的粮食收上来,换了以前那是一年都有指望了,现下却怎么都卖不出价啊,唉。

    刘彩娥也愁这事,但她和二儿媳妇马婷婷一起,心里还存了另一件事。

    那天晚上,她虽然是听了婷婷说明月心里有分家的想头,但是看她回来那么晚了,也就没细问,只让她赶紧回去歇息吧。

    可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得劲,回去之后,刘彩娥就跟丈夫沈爱民提了这事,沈爱民半天没说话。

    她看他这样,怎么倒不像反对的样子。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明月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分家的事情。

    刘彩娥看她这样,咳咳嗓子,预备着就想说说她。

    正要开口,村里的田三婶子上门了。

    其实,村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碰上饭点是不好上人家串门的。也就这几年,日子才稍好些,前些年哪有余粮,你要是饭点上人家去,留你饭不好,不留也不好,总归会弄得人心里不舒服。

    但是要是田三婶子,倒也就能理解几分了。

    说媒拉纤,东家长西家短的,她不落人后,兴头上来了,哪还管饭点不上门这规矩,人来疯说的就是她。

    村里人都是有事了找她打听,没事了不乐意让自己媳妇多和她来往,觉得她年纪也不小了,却疯疯癫癫不晓得尊重。

    但她既然来了,沈家也不能把她往外撵。

    就是这田三婶子落了座,眼睛骨碌碌转,一副满肚子话想说却不好说的表情。

    偏沈家真正会看人眼色的机灵人就马婷婷一个,她又实在不知田三婶子是什么意思。于是这田三婶子挤眉弄眼的半天,也没人接她的茬。

    没法,她只好涎着脸,对明月说:“玉山媳妇,劳动你,把你们家刚下来的新稻,蒸的饭给我盛一碗。”

    等明月起身走了,田三婶子才凑近道:“彩娥,你昨晚问玉山媳妇没,怎么闹成那样啦?”

    刘彩娥却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他三婶子,什么闹成那样啦?”

    “你不知道?”田三婶子听她这话的意思,反应过来之后眼睛放光,熟悉的人知道这是她要分享独门消息时的神情。

    “昨晚!”她朝灶屋方向努努嘴,“玉山媳妇,回家闹去了!”

    “闹?”刘彩娥惊讶地和马婷婷对视了一眼,马婷婷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啊~”田三婶子应了一声,一脸可惜,“昨晚我在兰芳家愁她那小姑子,没在旁边看,听说玉山媳妇神气得不得了,把徐老二打得坐在路上哭,连路过的人都挨石头砸了!她还放话了,说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徐老二!”

    田三婶子一口气讲完,满足地看着沈家众人的反应。

    而沈家众人的反应却不一。

    沈爱民只是有些惊讶,昨晚刘彩娥跟他提说大儿媳妇想分家的事,其实孩子想分家他不拦着,就是大儿子那屋,他担心大儿媳妇什么都往娘家搬。没想到是他看错了,这大儿媳妇能有这份决断。

    就是动手打她爹这事不好,以后要跟她提提。

    可刘彩娥和马婷婷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是惊讶那么简单。

    刘彩娥先是疑惑,大儿媳妇不是想分家,好方便贴补娘家吗,怎么一转眼就闹到这地步?

    后来想到了什么,转头探究地看向二儿媳妇,似乎是想从她那儿得到答案。

    马婷婷却满心心虚,完全不敢和婆婆对视。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话是“死无对证”的,谁知道这徐明月发的什么疯,闹这么一场,还被村里的大嘴巴跑上门来叭叭。

    前脚才说完徐明月想分家补贴娘家,后脚巴掌就打自己脸上,她只能一改往日能说能笑的做派,低头专心扒饭。

    “彩娥,以后你这婆婆就当得顺心喽!”田三婶子朝刘彩娥挤挤眼。

    田三婶子传播了消息,正指点江山,明月端着碗从灶屋出来了。

    她说的话,明月也差不多听见了,对当着自己的面八卦自己事的行为,自然也没给什么温和神色。

    田三婶子一见明月的神情,再一想听来的那些彪悍事,连忙起来就要走。

    刘彩娥只好把盛给她的饭里,又扒了些炒鸡蛋进去,三推四请地让她端去了才算完。

    “明月啊,”刘彩娥试探着问她,“你昨晚跟你爹吵架了?”

    其实明月有点不好意思提这事,借人东西不还,还闹到大动干戈的地步,虽然这件事里有她自己的打算,而且徐志高也不是她真正的爹,但是没办法,现在她代替了原身,一切就都得算她身上,整件事情想想还挺羞耻。

    “嗯,”明月应了一声,又补充道:“没动手,那都瞎传的。”

    “好,那就好。”看她一直低着头吃饭,刘彩娥和沈爱民也没追着问下去。

    但是打那天以后,刘彩娥心里就越发对这大儿媳妇不是滋味,大儿子吧不见人影,自己这当婆婆的,还信人挑唆,怀疑她要分家。

    马婷婷则没什么表示,就是话少了。

    明月不知道她们还有这么一道官司,她也在愁。

    她这把自行车还了,表面上的账就清了。至于之前做的那些事,确实是她不对,但是人情最难还,只能留待以后了。

    她现在就愁钱的问题。

    作为生活在这个年代几十年后的人,明月对现在的境况只了解个皮毛,要说赚钱的法子,根据以后的发展大势,她也有点想法,更何况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年代,多的是机会。

    但是,她还缺这撬动机会的第一笔钱。现在她身无分文,跟着公婆生活,吃住都走公中,这样想来,真的有些束手束脚。

    明月叹了一口气,好在最近农忙结束了,时间能充裕一点,多出去看看吧。

    正想着,门口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爱民、彩娥!出事了,出事了!”还没进门,外面就传来了田三婶子一惊一乍的声音。

    “怎么了?”被她这一唬,沈家一家子人都围出来了。

    “兰芳她小姑子,在支书家碰了头了!”

    她一句话说完,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三婶,这事你怎么不去告诉怀林表哥?”沈爱民问出了他的疑惑。

    兰芳是这个怀林表哥的媳妇,朱兰芳的小姑子就是刘怀林的妹妹。

    村里有妇道人家寻死觅活的,会去撞墙撞柱子,叫碰了头,这确实是件大事。但沈爱民不明白,为什么田三婶子单跑他家来叫喊。

    “唉呀!你听我说完!”田三婶子不满意沈爱民的打断,伸手拍了他一下。

    沈爱民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被她这一下弄得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就刚才,我在支书家看他家的电视,”田三婶子继续讲,“你还真别说,电视这东西真神了!那么小的一个黑盒子,里面装那么多人唱啊跳的,有时候也跟人一样,要是出来雪花了,还要拍两巴掌……”

    “他三婶,说兰芳小姑子的事呢,怎么又说到电视了。”眼看话题跑偏,一家人都在旁边等着,刘彩娥提醒。

    “哦哦哦,是这样,正看着电视呢,怀林和兰芳两人就带着她小姑子来了,说是要找支书给说句话。他们两口子给敏兰又找了一家嫁过去,但这敏兰死活不同意。你说这事哪有这样的?那怀林和敏兰的爹早八百年前就死了,敏兰的事还不是就怀林这哥哥说了算?但拗不过她,这就闹到支书家了。”

    这话说完,别人还没怎样,明月先急了。

    她本来见田三婶子来,就知道她又是来说闲话的,事实也果然如此。她就在旁边凑数站着,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你说的兰芳的小姑子,就是敏兰?”

    “对,你现在跟敏兰玩得好?”田三婶子见明月感兴趣捧场,也就顺着话跟她聊。

    明月却没心情,她现在有种类似吃瓜吃到自己家身上的感觉。

    “三婶,那这还是跟我们家没关系啊。”马婷婷在旁边听着,接了一句。

    “正说到这,你说这敏兰寡妇一人,本来也过得好好的,她哥嫂怎么突然要给她说人家呢?还不是怪那个沈得安!”

    田三婶子继续讲:“之前胡老四家办事摆席,他也去了,黄汤没灌几盅,就满嘴胡吣,说他和敏兰成了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席上那些都是男的,人家问他,那沈得安连敏兰背后有痣都说出来了。”

    说到这,她叹了一口气:“但说句良心话,敏兰从小也是在我们村长大的,我觉得这事不可能。那是个犟孩子,要不然也不至于她男人向东死了,她一直守着没改嫁。”

    说着,她转向沈爱民,“这不都是因为你那兄弟沈得安,嘴上没个把门,才弄出来的事!”

    沈爱民就不说话了。田三婶子这话,也不算完全冤枉了沈家。

    沈得安是沈爱民的堂兄弟,上一辈子他爹和他爹是亲兄弟。沈得安他爹就不成器,就生了沈得安一个儿子,也没怎么管教。

    本来同宗之间该相互扶持,但是村里当时分宅基地的时候,沈得安的爹和沈爱民的爹,地分得远,后来又记工分吃大锅饭,联系就少了。

    现在更是地分了单干,各家管各家的,上一辈的人也死了,情分更薄了几分。

    但是沈爱民记着和沈得安小时候玩得好,所以即使现在沈得安不成样子,沈爱民也照顾着几分。

    村里人也知道,所以田三婶子才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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