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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领罚

    这边观音大士带着大杀器刚离去,众人正要舒一口气,那边听虾兵来报,南海龙王正在宫门口大发雷霆。

    敖延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敢得罪这个大兄弟,吩咐众人抬着二皇子先去治疗,自己带着三皇子敖岱硬着头皮前去迎接。

    “老哥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敖延笑道。

    “哼,你不必对我装腔作势,你们东海的家务事我也管不着,但是要拖我们南海下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敖钦说道。

    “老哥哥说的哪里话,小弟何时欺瞒过你,”敖延心道不好,面上却镇定地说:“莫非是我那二儿子不成器,惹到未来的岳丈?”

    “你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你们东海的好大儿,还未结婚竟然已经与他人私相授受。他一边与别的女子翻云覆雨,一边要和我的女儿洞房花烛,难道把我南海龙王当成死的?”

    “老哥哥,实不相瞒,我也是刚知道这事,本来想亲自找你相商,可奈何刚刚遇见一个混不吝的玩意大闹东海,你看看我这样子,”说罢,又展示自己血迹斑斑的袖口和惨烈的打斗伤痕,可怜兮兮地说道:“幸亏观音大士及时赶到,施以援手,否则你今天就见不到小弟我了。”

    敖钦看着敖延的惨状,心知这一席话也许是真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差点所嫁非人,又怒从心起:“敖延,我也不同你废话,既然敖广不堪重用,我们两家的婚约就此作罢!至于玉帝那儿,我自会上天庭汇报。”

    “大哥、大哥!”敖延拉住敖钦的手说,“大哥说那里的话,婚约可以断,可是咱们两海的情分不能尽呀。当初你与我结为亲家,除了为了两个孩子的幸福,不也是站在东海和南海的立场考虑的?”

    敖延见敖钦的手顿住,又说道:“我们龙族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奈何天庭容不下我们,将我们划为妖族,过了几千年也就封了一个行云布雨的小官,在这仙班里,我们是受尽冷眼,你难道忘了泾河龙王的下场,还有几百年前那个哪吒,一个毛孩竟然把我弟弟敖丙活生生打死了,你说,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

    敖钦想起当年的叱咤风云的日子,又想起现在,各种辛酸涌上心头,脸上也不禁黯然。

    “现在形势比人强,若是我们各自为营,与他族接亲,龙族何时能振兴?”敖延趁机说道:“老哥哥,我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成亲,二儿子不成,但还有我那小儿子,你不妨先看看,来来来,敖岱,见过你伯伯!”

    敖延叫敖岱过来,敖岱扭捏地走到敖钦面前。谁知敖钦一见,就连连摆手,说道:“不成,不成。我女儿可不是随意易人的货物,她是整个南海的掌上明珠,就是天上的神仙要娶她也得让我仔细相看,更别说你随意塞一个儿子进来!更何况这次已经叫她失望,我答应她,要是再订婚约,必须选一个她喜欢的。”

    他匆匆离去,走到门口却又停住,目向前方说道:“龙族需得振兴,但归根到底是我们自己的实力,而不是简简单单的联合。”

    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两父子面面相觑。

    南海仙月洞。

    “醒了,他醒了!”一阵清脆的童声唤醒了金灵。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金奇喜出望外地朝外嚷嚷。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金奇就跑到门外去叫人。

    过了一会儿,床前就围满了各路的小童子、小和尚,还有没挤进来的在窗边一个个探出脑袋来,金灵被这阵仗整晕了,他摸着脑袋头疼的要命。

    “这是哪儿……”

    “仙音洞,你伤的太重了,师傅将你放在这儿疗伤!”

    “哦,原来是这样——”金灵回忆起自己是在东海,后来发生什么来着?之前种种祸事涌上脑海,金灵突然坐起来喊道:“糟糕,那、那师傅知道我——”

    “知道了,现在你大闹东海的事迹传的沸沸扬扬,整个南海无人不知,”金奇安慰地拍拍金灵的脑袋,“想开点吧,至少你还活着,我看观音大士将你救回来时,你浑身是血,还以为你要死翘翘了。”

    “一边儿去,这下可麻烦了,观音大士怎么会知道我在南海?”

    金奇的手被拍掉,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阿莲她见你久久未归,担心你的安危,就向观音大士禀报了。”

    金灵还想说,一群小童子叽叽喳喳扑向他。“金灵,东海好玩么?鲛人真的有这么漂亮么?”、“你和龙王打起来了,听说还是你赢了,你怎么这么厉害?”、“金灵,海味好吃么?是乌龟好吃,还是螃蟹好吃?”

    善来童子好不容易挤进来,扑闪着湿漉漉的眼睛说道:“金、金灵,你伤口还疼不疼,我真担心你。”

    金灵一个头两个大,金奇一看好兄弟脸色苍白,立刻赶人道:“去去去,没看见他还受伤着么,快走啦!”

    他的这催促声没什么效果,倒是谁喊了一声:“菩萨来了!”一群小孩子立刻鸟作兽散。

    文殊菩萨脚踏祥云而来,他脸色肃穆,许多小童子赶忙行礼。

    金奇眼尖,一看是师傅来了也想走,结果文殊踏进门槛,状似不经意地叫住他,“别急着走,我也有话对你说。”

    金奇愁眉苦脸地留下来。

    金灵坐在床上,握紧被子,不敢看师傅的眼睛。

    “你这孩子,平时不犯错,一犯错就是大错,你可知当我看到你奄奄一息回来的时候,为师心里有多焦急?”

    “师傅,我错了……”

    “你私下凡间,闯下弥天大祸,平常为师的教导都忘在脑后了?”

    “师傅——”金灵本就不善言辞,而且作为优等生,从未行将踏错,文殊还未说重话,金灵就低下脑袋去。

    “出家人最要紧的就是不犯杀戒,你下东海,喊打喊杀,伤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师傅,徒儿让您失望了,徒儿请求您种种责罚!”金灵想下床磕头。

    文殊一把按住他,说道:“教不严师之过,你一向稳重自持,为求自保出手伤人本情有可原,但是你遇到困难,只晓得硬碰硬,不晓得用巧劲,使事态恶化,连观音大士都被惊动。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是走不长远的,这一点上,你确实不如金奇。”

    金奇被点名,还是被嘉奖,他受宠若惊极了,“这倒也没什么——”

    “但功要奖,过也要说。金奇,你知情不报,反而替你兄弟遮掩,你可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师傅,我、我错了。”金奇连忙跪下。

    “你的道歉比你吃的米饭都多,说谎是小事,可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你哪里有这个本事?去,去法华寺跪着,边跪边抄《法苑珠林》,晚上送到我房里来。”

    “啊,好多呢——”

    “还想再抄一卷?”

    “别别,师傅,我这就去。”金奇灰溜溜地离开了。

    金灵看着师傅说道:“师傅,我——”

    文殊握住了金灵的手指说:“你们两个,看似金奇闯祸最多,然我最不放心你,你心思重,有了什么心事,从不和我说。你现在还小,将来遇到的困难多着呢,难道你要一直一个人逞匹夫之勇么?”

    他看见金灵沉思,又说道:“这次你犯错,我不罚你,因为观音大士一定会重罚你,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不能为你徇私求情。”

    “师傅,徒儿甘愿受罚。”金灵眼含泪水,说道:“徒儿这次叫师傅失望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文殊摸着金灵的头顶,眼神满含担忧。

    普济寺。

    观音大士此刻在殿前与众位菩萨商议,面容一如往常地平静庄重,各位尊者对凡间频出的战乱和天灾都很担忧。

    “天宫无力掌管群妖众仙,虽然现在表面上和平共处,然许多妖怪在人间为非作歹,导致天灾人祸频频发生。”普贤菩萨说道。

    “是啊,我看是时候放出一颗石子来搅一搅这浑水了。”文殊说道。

    “众位,难道你们真相信一个石猴能有这样翻天的本领?就算他是天地精华孕育而成,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想必也是不易。”其中一位菩萨问道。

    “不难,如何取得真经?观音大士也说了,是时候让我们施以援手,更何况取经容易,传经难。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让他一路上斩妖除魔,更重要的是借他之手,能将佛法传达世人。”普济说道,“石猴由天而降,未经人事,这位传经之人恐怕不能由他来担任。”

    文殊点点头:“众生苦难,唯有心存善意,去除魔障,方能得到长久的安乐。这几日我夜观星象,倒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传经人选。”

    观音大士问道:“哦?此人必须得是心慈面善、信念坚定、动心忍性之人。”

    文殊笑道:“正是如来的二弟子,金蝉子。”

    观音不解:“你说的可不是浑话?金蝉子素来不听说法,轻慢我之大教,为人高傲轻狂,你挑选他岂不是误了大事?”

    “正因如此,才更有下凡历练的必要。我看此人并不是真的不认可我教,只因心中愤懑过多,执念过多,一直未有开解,不如让他去一趟西经,解一解心魔。”

    “唔,如来的二弟子呀……此事我亲自去找他说说。”观音停顿了下说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我们隐忍性情,克制欲望,少一些杂念,方能自在随缘。”

    众僧皆俯首道是。

    观音大士接着又转向文殊,说道:“你那小徒弟杀戮之心已经渐渐苏醒,我真担心他一念之间走错了路。现在已经犯下错误,为了他以后能走上正道,我不得不略作惩戒。”

    文殊恭敬地回道:“我座下徒儿惹下大祸,作为师傅,我难辞其咎,至于这个顽徒,就听您发落。”

    观音大士说道:“众位怎么看?”

    罗度无尽尊者站起来说道:“观音大士,麒麟乃是上古神兽,法力无穷,这对兄弟二人虽然仅由犄角而化,但是实力不可小觑,就凭他此次能大战龙王父子可看出,他们体内蕴含着无穷的能量,如果不做约束,后患无穷。”

    他说完,许多僧人都点点头。于是他接着说道:“我建议,不如暂时抽出他体内的金丹,这样既不打扰他清修,也不会形成更重的杀孽。”

    文殊正要开口,普贤抢道:“这怎么使得?两个小兽才刚刚通人性,犯下些小错再正常不过了。可是要是没了金丹,他们的仙力大减,要是碰上敌手,如何自保?”

    罗度无尽尊者立刻回道:“若是他们安生地待在南海,哪里需要金丹。”

    普贤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正当两厢僵持不下时,一声通传由远及近:“雨师星君求见。”

    雨师星君一路风尘仆仆赶来,脚下弥漫出粼粼波光。

    “星君,许久不见,一切可安好?”观音大士问道。

    “劳菩萨记挂,一切都好。”

    “嗯,你从凡间历劫归来,想必多有辛苦,怎么不在天庭好好休息,反倒来我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

    “菩萨圣明,我正有要事相商。”雨师星君向前走了一大步,朗声说道:“我在凡间化为当朝宰相,俗名秦开山。我虽生处盛世,但朝纲不振,天灾频出,百姓苦不堪言,更让人担忧的是老皇帝身体虚弱,随时会殡天,这样一来更加剧动荡的局势。”

    雨师星君停顿片刻,看向观音大士继续说:“然而在此时,有一个人逆天改运,让老皇帝多活了近一个月,这样一来就避免昏君当道,生灵涂炭,可谓解百姓于水火之中。等我当上宰相的时候,朝廷已经赢来了明君,政治清明,举国安泰。”

    观音大士说:“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金灵这孩子吧。”

    “正是。金灵此举虽伦理不容,但却在情理之中,故我大胆前来为他求情,还请您明鉴。”

    雨师星君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观音大士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议事结束,众人皆散去。

    文殊走出大殿,看到雨师星君在不远处等他。

    于是他走上前道谢,雨师星君罢罢手说:“菩萨不必多礼,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若不是昨日您递消息过来,我也不知道这孩子要受罚,幸亏赶到的及时。”

    说完,雨师星君就踏云而去。

    文殊站定了没多久,金奇这小家伙就扑上来,缠着他问道:“师傅,师傅,观音娘娘怎么说,金灵不会要被打手心吧?”

    文殊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看最该打你的手心。”

    金奇一看师傅的样子,心就落到实处,他一吐舌头,随师父返回五台山。

    南海眺佛峰。

    金灵跪在峰顶,云雾透露着点点金光,一道声音穿云而过:“金灵,你所犯清规有三:一是未经许可私下凡间,二是篡改命数扰乱纲常,三是大闹东海打伤敖广,这三条罪名你可认?”

    金灵虔诚地磕头,回道:“佛祖,弟子认罪。”

    “如此,则罚你在眺佛峰顶诵经五百年,严寒酷暑均不可缺席。”

    “是。”

    金灵单薄的身影因为这漫天恢弘的金色而染上光彩,他看着头顶云层变换,远处有几只仙鸟飞过,深呼吸两口,内心渐渐恢复平静。

    敖英跟在南海龙王敖钦后面赴天庭回旨,父亲替她回绝了两海的联姻,她正感到无比的轻松,突然间见南边几道金光从天际洒下,十分壮观夺目,便问身边的仙子,“这金光从何而来?”

    仙子抿嘴一笑:“此乃观音大士的佛光,听说前几日有一童子大闹东海,现在正在南海峰顶受惩戒,我想应是观音大士在度化他。”

    敖英驻足,深深地望向光来的地方,心想:“是你么?”

    斗转星移,须臾数百年。

    在一片绿意盎然的生机中,法华灵洞的门开了,走出来两个身形修长,模样相似的男子,但细看却有很大的不同。走在左侧的,眉眼如星,目光清澈透亮,走在右侧的,英姿勃发,大步流星。正是金灵金奇两兄弟。

    金奇欢快地说:“太好了,今天你终于不用去峰顶念经了。”

    金灵淡淡一笑,说:“师傅又布置了新的功课,他喊咱们两个人早点过去。”

    “哎呀,我都把这事忘记了,我还约了善来去天庭呢。”金奇一拍脑袋。

    “那还不赶紧千里传音,真不知道那儿有什么好玩的,害得你两天天乐不思蜀。”

    “也没什么——”天庭最近降服了几个瑞兽,听说玉帝老儿在那儿分发坐骑,他一直羡慕师傅的青狮坐骑与普贤的六牙白象,多威风多神气。金奇本想邀金灵去的,但是看到他冷峻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盂兰盆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收收心,别到处玩了。”

    来到了诵经堂,几个尊者早就在那里等候,见到这两个孩子,都微笑着叫他们过来坐。

    “金灵,今天终于不用去眺佛峰了,早上可以睡晚点。”一位尊者慈爱的说道。

    “得了吧,尊者,今早鸡都还未叫,他就起床穿衣了。人都说闻鸡起舞,我看以后就让他做那只报晓的大公□□,这样全南海的人都不会睡懒觉了!”

    金奇此言一出,惹得众人大笑。

    过了一会儿,文殊也到了,他看着两个小徒弟长的玉树临风,举止文雅的样子,很是满意。

    等诵经完毕,他又向两个孩子提问:“昨日晚上我与他人谈论,有一点上产生了分歧,我想问问你们,为什么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无非是业?你们谁先来说?”

    金灵思考了一下站起来说:“我想这句话有两则含义。一是指不管我们内心升起什么样的念头,全部都是新一轮事物的开端,所谓环环相扣,有好的念头也许也会造成坏的结果。二则举心动念,意味着我们想要这样或那样,也就难免带上贪嗔痴的欲望,而欲望则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因此师傅才经常叫我们克制心性,修炼菩提心。”

    文殊问道:“那你做到了么?”

    金灵说道:“我原来以为观音大士罚我在山上诵经,坚持五百年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当我真的每日风雨无阻前去诵经后发现,五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究其原因,我想也是我没有在诵经礼佛的时候起过杂念,因此也就不感觉时间的流逝。”

    文殊听了,面上没有什么异色,只是叫他坐下,由转头看向金奇。

    金奇犹犹豫豫地站起来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七情六欲本就是人的常理,若是没有感情和念想,我们与草木有何分别。虽然好的念头也许会带来坏的结果,但万法唯心造,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我们宣扬佛教,希望广大信众能结善因得善果,不也是在举心动念么?”

    文殊诧异地看着金奇,心中有些许赞赏,他大概也想不到这个平素不喜礼佛的孩子竟也能说出些道理。

    “金灵、金奇,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万事万物一刻不停地发生变化,但是你们一定要修炼自己的菩提心啊。”

    “是,师傅。”两位弟子乖乖点头。

    下了课,金灵还要去和文殊准备盂兰盆会,金奇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老翁、老翁——”

    “哎,来了,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南极仙翁拄着拐杖,忙不迭地来迎他,“最近有很多法会,你不用去帮忙?”

    “唔,是挺多的,但是师傅都安排妥当了,更何况有那么多尊者,也用不上我。”金奇摸摸鼻子说:“快带我去看看神兽吧。”

    “你呀,带你去没问题,但是许看不许摸,这些神兽野性未驯,而且凶狠残暴,你要离得远远的!”

    “知道了!”

    两人一起到了驯兽园,远远便看到斗法的光芒与野兽扬起的尘土,不少仙子受伤被抬了出来。金奇瞪大眼睛看着这些被打伤的仙子,内心惊叹不已。

    他趴在围栏上,正瞧见凌波仙子上飞下跃,与神兽斗智斗勇。凌波仙子一向清绝高傲,她的对手是一只一角马,一角马能辟火善奔走,倒是很适合依水而居的凌波仙子。

    只见凌波仙子挥一挥衣袖,无数的花瓣像利剑一般射出,一角马躲避不及,跌倒在地,马脖子上渗出鲜血。

    金奇乃佛门子弟,看不惯这样的场面,于是转头对南极仙翁说:“一角马本身就没什么法力,凌波仙子为何要这般强势?”

    “这些神兽虽然不乏法力低微者,但更多是性情猛兽,即使被击倒,内心依旧是无法驯服,这样一来就会给主人带来风险。因此许多仙人都会展现实力,好让野兽能畏惧听话。”

    “我师傅就不是这样。”金奇想到自己的师傅文殊,他也有一头青狮作为坐骑,但他对青狮很和善,经常会为他顺毛。小时候自己不懂事,老是骑到青狮头上作威作福,师傅还会把自己抱开,轻柔地安慰青狮。

    “寻常神兽怎能和菩萨的瑞兽相比。”南极仙翁看见了一位熟人,“哎,这不是月老星君么?他怎么也来了。”

    金奇抬眼望去,一位身着红衣的风度老翁拄着金杖稳稳过来,正是月老。此人一袭白衣,童颜鹤发,如传闻一般和善儒雅。

    “月老,今日怎么想起来到这儿凑热闹了?”南极仙翁主动走到他跟前,和他打招呼,“平日里约你喝酒比登天还难,今日过来,莫不是看上了哪只神兽?”

    月老笑着说:“倒也没什么,我想给庙里添一个神兽看门,省的老是有人闯进来,扰乱姻缘。”

    南极仙翁了然回道:“人生于世万般难,修福修寿修姻缘。这世上有许多的执念皆因情缘而起,你那和合仙宫确实要紧的很。”他看向场内,指着其中一头野兽说到,“我看那只不错。”

    大家顺着南极仙翁所指望去,那是一只巨大的红色的鸟,尾部长着金色的羽毛,站在角落里,未睁眼却气势逼人。

    “仙翁好眼光,如我心中所想,那我就先去试一试。”月老一作揖,便飞身到场内,大鸟受惊尖鸣出声,震得人耳朵生疼。月老挥出一条红线,将它牢牢捆绑起来。

    大鸟一睁眼,全场惊呼,金奇更是趴到栏杆上,望着仙翁惊叫道:“重瞳,这鸟有四个眼睛!”

    仙翁一捻胡子,笑道:“金奇,这是重明鸟的后代,其形如鸡,鸣声如凤,最重要的,便是它的双目各有两只眼睛,可观万物。”

    “哇,好、好神奇。”金奇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只大鸟。

    月老紧紧牵住红线,奈何大鸟力气也不小,振翅之下,红绳竟然被挣断,大鸟一飞冲天,金奇还以为它要逃脱,没想到一声鸟鸣之后,大鸟竟从天空中俯冲下来,直指月老。

    月老冷哼一声,“不自量力!”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一道金光将大鸟击落,天上飘下几根漂亮的羽毛。没想到,大鸟未曾知难而退,反而一次次向月老发起攻击,不一会儿就浑身满是血口,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无法起身飞翔。

    有一根正好落在金奇的头上,金奇看着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大鸟,此刻已经掉落尘土,但是鸟首昂立着,四只眼睛尽是不甘与仇恨。见此,月老还想施法,彻底让其臣服。

    “等等,能不能让我、我来试试。”金奇不忍道。

    “这位是?”月老未曾见过金奇,将目光转向仙翁。

    “哦哦,我的错我的错,忘了介绍了,”仙翁赶忙将金奇拉倒身前,向月老介绍,“这位是金奇童子,乃文殊菩萨身边的侍者。”

    “原来是文殊菩萨的坐下,”月老和善地点点头,“但,此鸟凶狠异常,力大无比。若要为我们所用,必须使非常之法,不知小童子可有妙招另辟蹊径啊?”

    “月老,在您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我只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若是它心中不认可,那越勉强它越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金奇说道,“姻缘中最讲究你情我愿,我想在收服神兽面前也是同理,只有它从内心真正臣服于您,才会为您效力,守好姻缘庙的大门。”

    月老看着他淡淡地说道:“我又何曾不知,天时地利人和,人和排在最末,可见它是至关重要且最艰难的一环。但打动一颗心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我着急要降服它,你若有招便去吧。”

    金奇点头应是,便要下场。

    南极仙翁赶紧拉住他,说道:“金奇,这不是一般的鸟,它的力气能挣脱红线,便是凤凰,它也能一战,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啊。”

    “老翁,你放心吧,我有办法的。”金奇拂去了他的手,执意下场。

    重明鸟已经奄奄一息,但瞧见金奇靠近,依旧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重振沾着血迹的羽毛,像是随时要琢他一口。

    金奇拿起持珠,用灵力治愈它身上的创口,同时温柔地说道:“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

    重明鸟浑身沐浴在金光下,觉得温暖异常,但它心中警惕,见金奇要摸它,立刻回首狠狠地琢了一口。

    “金奇!”仙翁心疼地叫出声,只见金奇的手被鸟琢了个穿,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别,别过来!”金奇回头叫停仙翁和月老,也不挣扎,只是随着血咕咕地涌着,待鸟目出现片刻的疑惑,他才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碰了碰鸟身的羽毛,笑着说:“没事的,没事的,你是害怕对么?”

    “这个小童子到底在做什么?这些神兽还未开化,如何听得懂人语?”月老皱着眉头说道。

    “你接着看——”仙翁笑着说。

    神奇的一刻出现了,在治愈光芒的照耀下,重明鸟像是感受到了金奇的善意,它不在挣扎与搏斗,四只眼睛闪现出疲惫和懵懂的眼神,金奇见此,试探着把手伸到了鸟目附近。

    四只眼睛是重明鸟的禁区,但大鸟只是略一犹疑,并不反抗。金奇轻轻抚摸着它的眼睛,安慰道:“别怕,我只是想带你离开这儿,跟我走吧。”

    最后,金奇牵着重明鸟下场,南极仙翁和月老就在远处等他。

    “兵不血刃,文殊菩萨的坐下尽是人才,今日一见,才真的叹服。”月老说道。

    “是啊,我还道他是个孩子,如今看来,已经很有主见了。”南极仙翁满含深意地看着金奇走近,“也许野兽与野兽之间,有我们所不知道的语言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老还想再问,金奇已经走到跟前,将牵住鸟的绳子递给月老。

    “月老仙君,您的神兽!”金奇说道。

    “不,它现在是你的神兽了。”月老摇摇头,想将绳子还给金奇。

    金奇说道:“您先看上它的,我本来也是斗胆帮您收服它,只是一草一木皆是有情之物,还望您多加照拂它。”

    说罢,金奇郑重地将绳子放在月老的手心里。月老也郑重其事得回答道:

    “以前听佛祖讲学,人待我何,亦待人何,原来这就是以真心换真心呀。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毕竟是金奇第一次收服的鸟,分别之时,金奇依依不舍地看着它。月老见此,便笑着说:“金奇,你若是想它了,便来月老庙看就是了。”

    “真的么?”金奇高兴极了,望向月老。

    月老笑着点头,南极仙翁也笑着说道:“这看大门的神兽你都认识,月老庙还不是随便进么?”

    金奇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不小心用了伤到的手,便疼的龇牙咧嘴。

    回到南海,不出意料,金奇还是逃不过被责罚的命运。

    金灵蹲在地上给他包扎,文殊菩萨便在一旁沉着脸色念经。金奇心道不好,若是文殊开口批评,那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是一直不开口,怕是有什么后招等着他。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真的错了。”待包扎好,金奇便哭咧咧地向着师傅念经的方向膝行几步。

    文殊菩萨脸色一肃,换了个方向念经,金奇便执著地向另一个方向膝行,如此几次,文殊终于不耐地开口道:“你错几次了,你可曾知道错在哪儿么?”

    “我,徒儿不该私自出门去,不该自不量力,不该——”他呐呐说了几句,瞥见师傅冷的滴出水的脸色,便不敢往下说。

    “金奇,你是佛门子弟,为何要与天庭往来不休?”文殊苦口婆心地说:“我知道你性格跳脱,不愿在佛门冷清修身,可若是你静不下心来,如何能参得佛法?你若生来就是要往仙家那里去,趁早与我断了这师徒的情分才好。”

    一听此言,金奇金灵具是大惊,金奇赶忙磕头,连声道:“师傅,徒儿再也不敢了,徒儿再也不敢了。”

    金灵也在旁边红了眼眶,心里又焦急又难过。

    文殊说完内心也有些后悔,他入佛门之后收了不少子弟,但唯有这两个孩子是他一手拉拔长大,他们之间亦师徒亦父子,可如今形势不一样了。

    文殊想到这里,只能狠狠心,说道:“金奇金灵,你们两个也不小了,自古以来仙佛两家,你们自个儿要想清楚。金奇,你屡次不服我管教,我不能在纵容你,不周山天上有个缺口,你去替了那多的岗位,把这天补一补吧。”

    “啊——”金奇跌倒在地,金灵也觉得责罚过重,跪在师傅脚边不住哀求。

    众人皆知不周山乃荒凉不毛之地,天上的缺口乃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工程,便是汇聚天下奇石,也无法将裂开的天际填满。那多尊者早年犯了戒,被菩萨贬到不周山补天,转眼已是千年,都未完成。

    金奇幼年时,随菩萨下凡讲课,沿途路过不周山,瞧见那多尊者挥汗如雨,如同一个机器一般麻木地采集石头,用灵力补天,可灵力补上的地方,不一会儿又撕开小口,周而复始,消磨人的意志。更关键的是,不周山已经无人居住了,连鸟飞过那里也不肯停留,那样荒凉的地方,师傅怎么能舍得他去呢?

    “师傅,师傅,那我什么时候回来?”金奇哭着说:“您最喜欢我给您捶背了,要是我不回来,谁给您捶背?您晚上睡得晚,都是我等着您的……”

    金灵也哭了,爬在师傅脚边,说:“您罚他可以,别赶他走,我们以后都在您身边,好好陪着您。”

    文殊心下也有些伤感,可想到前几日夜观星象的结果,这两个孩子,再不管教,便要酿成大祸,定了定神,斩钉截铁道:“等你真的知道错了,师傅自会让你回来。”

    金奇下到不周山时,许多童子都来送别,唯独金灵缺席,金奇一边走一边回望自己居住的地方,他泪眼婆娑,又故作潇洒地挥挥手。

    文殊在大殿内专心讲佛,如果不是拿持珠的手微微颤动,几乎和往日别无二致。普贤在旁边看了,暗道这厮忒会装样子,便开口道:“我看这几天大家准备法会也够忙了,讲经就到这儿吧。”

    众人散会,金灵坐在最末,还不肯走。他眼巴巴地望着师傅,希望他能回心转意。普贤见大殿也没有外人,当着金灵的面问道:“文殊,你现在把他叫回来还来得及,左不过是一场劫难,有你在,又何必让他受这个罪。”

    “我心已决,多说无益。”文殊走到金灵身边,这孩子已经快比他高了,他拍拍金灵的肩膀说道:“这次法会,就由你来主持,别让我失望。”

    金灵待在原地愣住了,好久才回答:“是、是。”

    南极仙翁得到消息的时候,金奇已经在不周山灰头土脸地干了三天。

    “金奇,哎呀,老翁来晚了。”南极仙翁一看到金奇撸起袖子在烈日下埋头苦干的样子,内心心疼不已,连忙接过他手中的锄头,“菩萨怎么能让你上这儿来,你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呀。”

    金奇满含委屈,三天未见一个熟人,突然一见到,眼眶中就要涌出泪水,他赶紧装作摸了一把汗的样子,掩饰道:“还好的,幸好这石头轻,我没费什么力气。”

    南极仙翁看着他手上全是小口子,知道他是在逞强,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虽说是补天,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你也别把这个任务看得太重,到时候我们这帮老骨头自会想办法去向你师傅求情,你别担心。”

    金奇这时哪里还敢和仙界扯上关系,连忙摇头说道:“不用替我求情,正是别人都没干成,我才要好好做,若是别人做不到的事我做成了,师傅和全南海的人才能高看我一眼。”

    南极仙翁闻言更是难过,他俯下身来帮助金奇采石,边说道:“都是我不好,明知法会正忙还让你去看什么神兽,无端让你遭罪。”

    金奇低着头一边工作一边说:“是我自己要去的,我也没想到师傅会生这么大气。只要我好好干,他总会让我回去的,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南极仙翁看着他努力的小身影,不觉心酸道:“好孩子,盂兰盆会就要开始了,我听说这次你师傅让金灵全权主持,你在这个不毛之地工作,他却已经做上法会主持,这心眼怎么这样偏?”

    金奇干活的手顿了顿,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金灵脑子比我好使,悟性比我高,盂兰盆会由他主持是合适不过的。”

    南极仙翁恨铁不成钢地说:“哪里的话,我看你比那个榆木脑袋好上百倍,你们一胎双生,你又比他差在哪里?”

    想到这儿,南极仙翁又幽幽叹了口气说道:“在眺佛峰五百年的惩戒,终究还是成就了他。”

    是啊,为什么自己不是去诵经,而要来这寂寞的地方补天呢?金奇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金灵抽出空来找阿莲,离盂兰盆会结束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哟,大主持,您今日有空来看我了?”阿莲钻出脑袋来,上下打量他,“果然啊,见过大场面气质也不一样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前几天准备法会我日夜难眠,所以一直不得空来找你。”金灵连忙开口解释,“我错了,你骂我打我都行的。”

    看着他坦坦荡荡的眼神,阿莲一时语塞,噎了一下说道:“我才不骂你打你呢,你要记住欠了我才好。你这几日光顾着法会,不仅没有来看我,怕是你自己的兄弟也抛到脑后了吧?”

    “不,我心中一直记挂着,奈何师傅突然委以重任,我实在不敢分心。现在来找你,也是为了金奇的事情。他——”

    “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阿莲嗤笑了一声,又浑不在意地说:“金奇既然已经去了不周山,事情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你自己的师傅你应该心里也清楚。”

    “我晓得的,但是金奇之前也帮过我,这次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贫瘠之地吃苦受累。阿莲,我知道你主意多,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吧。”

    “金灵,其实我从心底里没觉得这个惩罚有多不好。金奇和你不一样,你稳重守规矩,可他,他连坐在板凳上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我想菩萨安排他去不周山,磨一磨脾气也好,总是为了他将来做打算。”

    金灵听了这话,说道:“我明白师傅对我们寄予厚望,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是每个人生来都是一个模子。更何况,我和他一母同胞,每天形影不离惯了,他这一去,我心里空落落的。”

    “你说的也对,虽然我看见的菩萨都差不多模样,但也许金奇会是一个例外吧,”阿莲说:“这样吧,你要是真想帮他,我去探探观音大士的口风,你呢去找找普贤菩萨,我听说他这几日在大峨山讲经,他一贯和善,必定愿意为金奇求情。”

    大孚灵鹫寺。

    夏日傍晚,五台山树荫茂密,微风徐徐。普贤正抬脚进去,便见原先闭着眼睛修禅的文殊坐在垫子上冷哼一声。

    “哎,文殊,我是你这儿的常客,怎么我来了,连口茶都不招呼。”普贤嘿嘿笑着进来。

    文殊一边捻着持珠,一边说:“你已是今天来的第三拨。”

    “哦?。”普贤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说:“我还未开口呢,难道你就知道我要讲什么?”

    “我倒是未曾察觉,自己的徒儿有这么好的人缘。”文殊说道。

    “看来我不是第一个说客,”普贤笑着接道:“但我也不全是为他求情,当初天庭对麒麟之力甚为忌惮,玉帝求观音大士施法,才将那孽障封印在梵音洞里,如今才过去不足一万年,别说你,我都心有余悸。”

    文殊抬眼看他,又将头转向窗外,幽幽地说:“我对麒麟并不以为意,真正叫我忧心的是如今天庭的局势。玉帝与王母貌合神离已久,其虽入主凌霄宝殿一万年,可座下兵力空虚,缺乏对于天神们的控制。这一点,从之前镇压妖族时,我们就能看出。”

    普贤点点头说:“正是,上次的动乱,玉帝竟然只能调动托塔李天王,那二郎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听说他是‘“听调不听宣”’,嚣张得很啊。越是位高权重的上仙,越是来去随意,别说是凡间发生灾祸,便是天庭自身动乱,能用的兵力都十分有限。”

    文殊说:“王母与各天神自立门户,南天门形同虚设,佛祖早前就议起此事,想要介入天庭,整顿天罡,奈何玉帝一直不肯松口。”

    “那也是难免的,玉帝好不容易坐上宝座,如何肯听我们置喙,只是可怜天下百姓。天庭疏漏频发,妖魔频频侵扰世间,虽然我们一直于凡间游历,但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普贤说道。

    “你一直担心麒麟复苏,为祸人间,但这对于整个人间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我们只解决眼前的事情,那就是治标不治本。”文殊说:“如来和观音欲动天庭,那是迟早的事,今早观音前来提醒我,不能再让金奇与这帮老神仙来往的紧密。”

    “倒也是,你若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就放下一半的心了”普贤喝完一杯茶,紧接着续上,“现在佛仙相处和平,但是保不齐今后局势变化,有人盯上麒麟之力。金灵还好,有定性,但金奇心思单纯,做事冲动,万一被人煽风点火导致麒麟之力觉醒,那可是抽经削骨的大罪。”

    文殊皱起眉头,心道这话说到自己的心坎里了。

    普贤见到文殊脸上很差,便说到:“不会这孩子的劫难就和仙界有关吧?”

    文殊艰难地伸出两根指头,声音艰涩地说道:“是两个。”

    “什么,两个?”普贤顿了一下,随后大惊道:“两个孩子都要折在仙界?”

    文殊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随着时间的推进,结果也越来越清晰,我算了好几遍了,应该是无误的。”

    “啊,这——”普贤瞧见好友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跟着为难。

    沉默许久,普贤用手提提衣领,抱怨道:“你这山里忒热些,我从坐下到现在,汗都流个不停。”

    文殊心想,你都关闭六识了怎么会觉得热,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慢走不送了。”

    普贤踏出几步,又回过头来郑重地与文殊说:“不管怎么样,孩子们已经长大了,有些道理你直接和他们讲也无妨,我们总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

    几番车轮战之下,文殊终于松口,叫金奇每逢初一十五可以回南海休沐,但是不得离开法华灵洞。

    金奇回来的时候,着实吓了金灵一跳,这活脱脱就是一个难民,和他在洞庭湖看到的遭受旱灾的老百姓一模一样。

    金灵连忙上前扶住他,说道:“你回来了,快歇着,想吃什么,喝什么?”

    可金奇却像个小老头似的,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上,脸上愁云惨淡。

    这可把金灵吓坏了,他正要开口问;“你——”金奇突然从床沿跳起来,大叫:“我可不信他能把我怎么样!”

    金灵瞪大了眼睛,好久才回过神,喏喏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么?他是谁?”

    金奇疲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好累,我要睡觉。”

    隔日,金奇一觉醒来,金灵已经去上早课了。他拍拍脑袋,径直前往海印池找阿莲。

    阿莲见到这位老友,唏嘘道:“好久不见,你怎么落魄到这个地步。”

    不怪阿莲如此说,实在是差距太大。金奇顶着个黑眼圈,衣服上还有未洗干净的污渍,头发乱糟糟的,和原来那个又机灵又清秀的模样大相径庭。

    金奇直勾勾地看着阿莲,直把阿莲看得心里发毛,她问道:“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金奇说道:“听说吃了海印池的莲花能去除业障,清洗灵魂,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莲整个人都不好了,花瓣连着荷叶蜷缩起来,她颤颤地说:“应该,不是真的。”

    金奇立刻探头过来说:“《从四十二章经》说:‘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花,不为污染。’《无量寿轨》说:‘是菩萨作是思维,一切有情身中,具有此觉悟莲花,清净世界不染烦恼。’可见,佛从莲中来,莲即佛本身。”

    阿莲身子往后仰,躲避金奇的囧囧目光,心道这厮什么时候看起佛书来了。

    又听金奇说:“我思来想去,也许给他吃一株莲花,说不定能医好他的病。”说罢,就将手摸上阿莲细细的枝蔓。

    “啊啊啊,你要干什么——”阿莲命门被锁,连忙大叫:“你疯了么?金奇,你要杀了我么!”

    金奇如同魔怔一般,不仅未松开反而越捏越紧。阿莲受惊之下,大声呼救:“来人呐,来人呐,救命!金灵这家伙,怎么不把这个疯子看住!”

    一时间,整个海印池潮水翻涌,花瓣在风中四散飘零。

    阿莲感觉自己不能呼吸,暗叹是不是要命断于此,涨红了脸说道:“你、你今日动手,就不怕来日被菩萨抽经削骨,永世、永世不得超生么。”

    听到此处,金奇顿了顿,阿莲看准时机,立刻使出清心诀,金奇浑浑噩噩的眼神终于清澈一些了。

    金奇浑身暴汗,气喘吁吁地靠在栏杆上,恢复清明的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擦脸,随口说一句:“谢谢啊。”

    “你,你是在哪里中邪了?”阿莲刚从险境脱身,躲在荷叶底下问道:“我看你跟疯了似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碍事,一时情绪激动,没伤着你吧。”金奇眼神黯然。

    见他清醒一些了,阿莲说道:“你乃是菩萨侍者,中了别人下的恶咒,竟到不辨是非的地步,还说没事?若不是我刚刚反应及时,你要犯下何种罪孽?”

    “我知道。”金奇也后怕极了。

    杀戒,一旦开了毫无缘由的杀戒,说不定将被师傅永久逐出佛门。

    “知道你还——为何你下了一趟不周山,就性情大变,我都不晓得,刚刚你说的杀了我,是不是你的心里话。”

    见金奇眼神不定,阿莲又是扮可怜又是半诱导说道:“我从出生以来,还没有人对我下过这种狠手呢,你看,我的花瓣都被快你掐光了!你今日所作所为若是不给个解释,就算是你的朋友,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金奇说道:“抱歉,伤你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当时我脑子里只剩这个念头了。”

    “你被恶咒控制,我不怪你。可谁在你身上下的咒呢?你乃佛门童子,法力不比常人,如果有妖怪要暗算你,我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出来。”阿莲越说越觉得奇怪;“而且目标还是我。金奇,你跟我相处也有万年时间了吧,何时听说我能去除业障,清洗灵魂?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他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莲句句珠玑,直指要害,金奇回答不上来,只能沉默站在原地。

    见他这般固执,阿莲只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之前我下凡,未和观音大士上报,心中惶恐,夜不能寐,直到和观音大士坦白才松了口气。秘密闷在自己心中,像是揣了个大石头,日积月累,你会受不了的。金奇,若是什么棘手的事,你说出来,我替你想办法;若是什么惊天消息,我也替你瞒着,你看行不行。”

    金奇犹豫了一会,说道:“你听说过梼杌么?”

    “梼杌?上古凶兽?”阿莲听这名字感觉有几分熟悉,“等等,他是颛顼的儿子?”

    “颛顼又是谁?”

    “颛顼乃是上古五帝之一,听说是一位广受爱戴的明君。他曾与共工大战于澶渊,共工战败后怒撞不周山,整个天界为之震动。”阿莲回忆起尊者在桥上的闲谈,缓缓说道。

    “不周山,就是我去补天的不周山?”

    “正是,如果梼杌是颛顼的儿子,那你在不周山见到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我听说此兽傲狠难训,凶猛异常,难道你与它争斗起来了?”

    “不,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化为人形,当时不周山一个人影也没有,我觉得奇怪,就上前与他攀谈,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没成想有一天他突然与我打赌,我赌输了,他便给我下咒,下咒之后我的梦里尽是他充满血腥、战争的人生。我梦到他在追捕、讨饶、打斗、死亡,哭声和击鼓声震耳欲聋,我想醒来,想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梦,却怎么也动弹不了——”

    瞧见金奇又恍恍惚惚,阿莲赶紧出声道:“没事了,没事的金奇,我在呢。你告诉我,他可给你破解咒语的方法?”

    金奇回过神来点点头,回答:“说了,他说他也被诅咒了,被仇恨永远禁锢于不周山,他让我上天把你吃了,方可将仇恨与执念消弭。”

    阿莲听闻此言立刻啐了一口:“呸,用心险恶的家伙,我与他从未结过怨,他竟把火烧到我身上。”

    “他说的言辞凿凿,我又受其蛊惑,实在是对不起。但你乃观音宝座,难道没有别的法力么?”

    阿莲翻了个白眼说道:“若是我有,何苦日日夜夜都困在这海印池里,我最大的用处不也就是给观音菩萨当当座垫——也许还有些清热解暑的功效。”

    金奇沉思道:“那他为何诱我杀你,难道目标不是你,是——”

    听到金奇吸了口气,阿莲赶忙问道:“是谁?”金奇却三缄其口。

    阿莲见此,只得说道:“都说到这儿了你开始卖关子,哎,我也不逼你了,横竖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只是你身上的咒语要尽快解除,否则可能要走火入魔。你现在出不得南海,别的好药也难寻,不如试一试娘娘净瓶里的水。我听来往的尊者说,喝上一滴便可醍醐灌顶,喝上一瓶能超脱于世,悬乎是悬乎些,但娘娘如此宝贝,我想也是有好处的。”

    金奇觉得也靠谱,便谢过阿莲,又不放心地嘱咐道:“阿莲,我今天告诉你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好么?”

    阿莲反问道:“那你也不告诉菩萨,还有金灵么?”

    金奇淡淡道:“他们已经有很多事要忙了,就不给他们横生枝节了。”

    阿莲看着金奇要走,便叫住他,“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啊。”

    金奇顿住脚步,回头苦笑说:“我可不敢再欠债了,你要什么直说吧。”

    阿莲笑道:“你这么问,我一时还真想不到。”

    金奇看了看万年来一沉不变的海印池,说道:“你不是一直想化为人形么?我有一个办法……”

    金灵下了早课,回到洞内,金奇又不见踪影,一月只有两天能相见,这厮还不知去哪里,金灵心情郁闷,坐在床沿上发呆。

    谁料屁股还没捂热,金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朝他喊道:“金灵,我的草药袋子扔哪里了?”

    “啊,什么草药袋子?”金灵问道。

    “就是那个蓝色布包的袋子,我记得放在柜子上了,怎么找不着了。”金奇一阵翻箱倒柜。

    金灵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打开柜门说道:“你那么多精灵古怪的东西,我都给你搁在柜子里了,省的上灰。”

    金奇接过他手中的袋子,笑道:“谢了啊——”

    金灵抿嘴说道:“你昨日回来,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睡觉时嘴里也说着胡话。不周山真的很辛苦么,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需要我帮忙?”他给金奇倒了点水,俨然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金奇眼神闪烁了一下,看向洞外,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他说道:“我还要去个地方。”他也不顾金灵想法直接往外走,后来又回过头来,对他说道:“你若真想帮我,便帮我把草药煮了吧,我今天看见阿莲身体好像不舒服的样子,这药刚好给她治这个病。”说罢,便将手中的草药包扔出一道弧线。

    “阿莲,你去见过她?她怎么了,喂——”金灵接过草药包,又看着金奇匆匆出门,心中满是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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