哩里早就困了，但是因为注意到里堪听得很出神，她安安静静坐着，只是发呆。
玻璃看过去是黑的，她盯着玻璃看了一会，悄悄眯上了眼睛。里堪明明是在听故事，但是她一闭眼睛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注意到她睡着了，警官停下念故事的声音，两人对视，互相比了个嘘的手势。
只是大人眉眼带笑，小孩一脸严肃，是认认真真地在比动作，他给哩里盖好被子，熟练接过警官手里的书开始自己看。
管他们的警官也有弟弟，比里堪大两岁，是爬树打鸟的讨人嫌年纪。做姐又要当妈的，谁没嫌弃过自己家的皮孩子，但认识了里堪和哩里，觉得性格讨喜之余，居然也觉得自己家孩子的皮不是坏事了。
警局对两个孩子都怜爱有余，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爱闹的时候，里堪除了刚到警局的第一天惹了祸，其他时间都安安静静的，一本书就能安抚好，也不要求其他人做什么，反而一个人把自己的妹妹照顾得特别好，其他人都不能保证，能做到里堪这个程度。
这样的场面实在太熟悉了，也有点陌生，宋在恩仔仔细细对比了两个小孩，过去一个月长的肉，跑了一周又全都掉没了。别说里堪，连哩里都瘦了一圈。
他知道里堪对哩里的过度保护，作为哥哥他自认做不到那种程度，哩里都挨饿了，里堪只会饿得更厉害。
他们没有任何的身份能带走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来到华国，只在宋家待过，如今宋家却没有任何理由能带走他们。过期的临时监护证明是宋家人抛弃两人的证明，临时监护的时间最高能调到两年，宋在恩却只申请了一个月。
若是两个孩子听到宋姓会反应过来那是庇护所，徐东泉或许会让他们把孩子带走，但若是孩子畏惧的不是流浪而是宋姓，就算今天被就地革职了，徐东泉也得把孩子留在警局。
宋山照没有为难他，老人看完了孩子就拄着手杖走了，宋卫青在外面多风光，也不敢硬来，只能问了一遍又一遍，“能不能让我们和孩子见一面？”
“不行，这不合规矩。”每个人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两边僵持不下，宋家人包了警局的饭，徐东泉看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饭，叹着气，整理了仪容，提着饭进了小房间。
因为宋家人来了警局的原因，这两天他们没怎么让孩子出门，就算出门，也是趁着宋家人都不在警局的时候。
今天的饭有蜜汁叉烧，酱汁排骨，煮得很滑的蛋羹，蛋羹有两份。徐东泉还想着要不要教孩子怎么吃呢，看见里堪用勺子用的也很是顺手，先喂妹妹，再自己吃，咬排骨咬出一种秀气来，但是吃饭从来不多吃的孩子今天吃的格外地多。
两小孩其实从未在宋家人面前偏爱过哪道菜，但饭都是一起吃，做大人的就是会不自觉地去关注孩子喜欢吃什么，里堪没有注意过，就没发现刚到宋家的时候还轮着换的菜单不知道什么时候每天的固定菜单多了蛋羹和排骨。
两小孩今天吃撑了，排排躺在床上，徐东泉在他们身旁坐下，里堪睁眼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过度紧张。
宋家是什么样的世家？徐东泉不了解那些，但也知道宋山照年轻时赫赫有名，肩上全是功勋。一个保家卫国的英雄，其实他不想用恶意揣度。
“里堪。”他叫道，躺在床上的小人眼皮一动，睁开眼，转头静静看着他。
徐东泉突然发现他这样安静的样子和那日宋老在屋外看他们的模样有几分像，孩子耳濡目染，连同说话语气，做事方式都向着大人。
他不用再确认，已经知道这确实是小孩的名字。宋家也确实养过孩子一段时间，就算不是万般呵护的，那也是真真实实带在身边养着的。
“这是你的名字，”他确定的说，“宋家人来了，想带你回去，我没同意。”
他从宋家人口中听到了一些信息，尽力让自己的表达更容易被理解，“你有被虐待吗？”
没听过虐待这个词汇的里堪静静看着他。
“宋家人，对你们好吗？”
哩里早就睁眼了，静静在看着他们，她对宋字有反应，但看不出是好的反应还是坏的反应。
徐东泉等了很久没有得到回答，他以为今天也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听见了孩子压得很低的声音：“宋……”
声音的主人努力在平复自己的语气，但孩子就是孩子，他说不出话，最后只有一个鼻音：“嗯。”
徐东泉知道，这两个孩子得回家了。
领养两个无国籍孩子的手续繁杂，首先两个孩子至今还没确定是哪国人，其次他们是从边界带回来的，有被怀疑的风险。
但是孩子的年纪太小，又都有华国特征，有宋家做担保，领养手续还是一路绿灯开过去了。
这手续办下来，又花了将近一周，最后把两个孩子都记在宋老名下。
手续办成了，宋家人还是第一次被允许看望小孩，但只能一人进去，最早进去的是柳溪茹。里堪正在和哩里念故事书，看见她的第一眼，因为女人的憔悴差点没把人认出来。
他抱着哩里后退，脸上没有戒备，但满是迷茫，旁边的警官看着，没上前拦但也没离开。
柳溪茹蹲下来，眼泪先话一步出来，只能从哭音中零碎拼出两个人的名字，里堪脚下生根，没靠近，但是怀里的哩里认得久别的柳溪茹，她抬头，看了看里堪，又扭头去看蹲地上哭的女人，伸出自己的手指着柳溪茹。
哩里不知道里堪带着她逃了大半个城市，也不知道宋家人要送走他们，她没有任何概念，只是认出了柳溪茹。
里堪在原地待了很久，柳溪茹还在哭，他犹豫着，带着哩里向前，落入一个有些许凉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