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榭慢”门外,李梓辰盯着挂起的木牌陷入了思考。

    “Closed”

    他在回忆,努力回想是不是自己忘记了什么。无果。最终他拨出电话,响了几声对面接起。

    “喂喂?”

    接电话的人听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电话里的声音略微失真,随电流钻入耳朵,引得耳蜗一阵瘙痒。他们平日少有通话,严格来说,是没有。

    李梓辰设法让这个既成事实的结论有所改变,和什么较劲似的回想两人间一些无关要紧的细节。“……李梓辰先生?”他听见那边一字一顿地念他名字。

    “啊,是。”他这才回神,踱步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你们今天休息。”

    谜一样的沉默从电话那头传出,尴尬得电流即将冒出火花助兴了,那边的人才想好了说:“对呀,我出来看电影了。你……在我们店?”

    “回去恰巧经过。”李梓辰笑笑。

    那边笑了两声,“还以为你亲自跑来买下午茶了。”

    李梓辰盯着过往的车辆,心不在焉。“没,你看什么电影?开场了吗?”

    “没……”又是一小阵沉默后,女子说了一个影片名。

    李梓辰靠到椅背,伸直了两条腿交叉着往地上一放,在熟悉的气味环绕中逐渐放松下来。“我也想看,”他放软了口气,“你买了几点?”

    “你也想看?”对方似乎大为震惊,“这是歌舞剧哦,还是——嗯,你看过预告吗?”

    “看过,轻松又不缺乏深意。”他把双腿缩回来,手机换到另一边,垂着眼问,“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没有没有。”那边马上否认,“我是怕你无聊,再说,这几天你们好像熬夜熬得头都找不着了,有时间会不会睡一睡补补眠比较好。”

    李梓辰弯起的唇瓣染上了笑意。“昨晚都处理好了,今天也给大家放了假。”他望向天空,灰白无边无际,见不着缝隙的云层神妙地拢起了苍穹收获的秘密,唯有光透出,将阴天的安宁洒向地面。几只麻雀飞落在不远处的花坛,路上穿梭的行人悠然闲散,李梓辰沉浸在这样久违的街头氛围中,商量着问,“我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女子没再推却。“其实……我买的六点五十的票。”听上去有些吞吐,但也很快恢复正常,对方带着内敛的笑意表达关心,“你回去睡个觉再来也完全来得及!”

    她给李梓辰说了一个离“榭慢”不远的大型商场名,礼貌问候几句后一起挂了电话。李梓辰又独自坐了几分钟,期间有行人停下往店门口张望,有的看了他这边两眼,露出些许失落的笑。手机还在手里,他撑着膝盖起来,转身看到放在窗后的小黑板,“Smelly Thursday”,他目光一定,在幼圆的字体上停留了几秒。新进的短信没有立刻引起他注意,他缓缓挪动脚步,越走越快地朝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夏晴雪摘了耳机,抬起的屏幕亮了一瞬又黑下,映出一张略带疑惑的脸。公主电影他还真是喜欢啊?她掰开筷子吃起在铃响同时端了上来的挂面,吞下一口沁人心脾的清汤,和着心里的百味交杂下肚,一起交给强大的消化系统。

    有时她会想藏起自己的行踪,当大部分时间都被用在了发呆上。

    “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

    “没什么,就是在路边边发呆边消耗过剩的情绪。”

    她可不喜欢类似对话。可认识李梓辰后,这样的情况逐渐增多。啊,其实她大可以糊弄过去,用空白掩盖空白,她拥有胡编乱造的能力,擅长利用这种能力填补多余的空缺,只是即便借此对蒙混过关游刃有余,她也不会因而感到骄傲。制造虚假是一个费力的过程,对于这场加工她向来都不热衷。

    幸运的是,她虽有烦躁,但对李梓辰总是刚好有话可说,间或还会产生想要诉说更多的冲动需要她去抑制。她将此归功于她和“榭慢”的深厚情谊,以及和故事主人公的一点缘分。有备无患,她自我肯定道。

    电话则纯属奇袭,难怪她会紧张。

    慢慢吃完挂面和炖肉,她跟正好抬头对上视线的老板娘挥了挥手,穿过几张满座的木桌,脚步轻快地走出这条散发着淡淡青苔味的石板巷。

    她把车辆停在了百米以外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她没有着急去取,而是越过双行道,又步行五分钟,去到了一家两层的糖水铺前。入门后她先在一楼点了餐,静待几分钟后,她拿着震动铃到出餐口,捧着她的餐点上了楼。

    里面空间很精致,楼下八个座,楼上六个,沙砾质感的瓷砖铺成地板,枣红、砖红,带点鹅黄的白色,三种不同颜色无规律地间隔,像是一个送给格子爱好者的到来礼物。二楼有个露天的花园,四边种了观赏性的花朵和药草,夏晴雪想品种定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因为味道无论何时都不张扬,一年到头都有好景致。摆在外面的三张方桌都是四人桌,往常她都会坐在室内的小桌子,然而今天她心血来潮地想任性一把。

    她挑了一处靠外的角落坐下,视线跳过栏河可以将楼下街景一拢入眼。攀上护栏向外垂下的藤蔓上挂着绿色和一朵朵白色小花,翘起的叶梢刚好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她头带身再往后稍微一倒,便能从视觉上,彻底隐入撑起遮阳棚那根方形木柱的遮掩中。

    至少自己看起来是这样的,再说她也不是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楼下也没有人闲得频频抬头,就算有,也彼此不认识。

    总之这个位置也很让她感到安全。

    她开始享用她的下午。这是她车祸后第一次来,起初她没觉察到异样,也许是在隔壁只是普通吃个面的缘故——她因为这种想法的产生而不自在,在她吃得津津有味至没头没脑地把第三碟糕点换到跟前时,她注意到前面两位女生投向她的目光,单纯的,猎奇。她们不是故意的,并非明目张胆,是夏晴雪正好抬头,捕捉到了对方没完全转回去还带着笑的眼角。

    她们比她晚来些,已经吃完在聊天了。被撞上目光的女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同伴也放开了,大方地冲夏晴雪笑道:“sorry啊小哥哥,我们只是很少见到一个人来吃的帅哥。”

    和糖水铺的牵绊轻易就能让熟客间破冰,几分钟愉快的交谈后,几人回到各自的时间,夏晴雪的节奏慢了下来。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一双属于她、她却不算很熟悉的较为健壮的手,是一双男性的手。

    这时她才有了一点惆怅。

    “您的裙装搭配真好看。”“头发颜色在阴天也很漂亮呢。”这些话差点脱口而出。太轻浮了,现在的自己还说出那样的话,绝对会被误会成意义不好的搭讪。太难了吧,她只是真心地想表示赞美。

    至于那句话……一个人来喝糖水的男性不算少啦,只是其中大爷居多,学生男孩们喜爱结队而来,他们出行不看天,来时心里装的全是无敌和第一;大爷们喝甜水更多是过把嘴瘾,进到来不等凳板坐暖便是一次“多谢惠顾”了。

    这个如今涉及到自身的认知不至于让她落荒而逃,她依旧吃着喝着,从思绪占满的慢回到了心情舒畅,不慌不忙。她望见灰蒙蒙的天空,即使云朵重叠也阻挡不住光照的刺入,它们从多少个百万公里外而来,不是为了响应存在的呼唤,是它们自己来了。

    是太阳在焚烧,早在还没有人类抱怨太冷太热时。然后万物碎成光,世界有了色彩。

    “……让你的视像在每一瞬间都是新的。”夏晴雪忘记在哪本书里读过这么一句话,当然也忘了新与旧的界限,可她想那大约不是那次阅读的重点,她会得到写作者的宽恕。她记得她该学会“热诚”,学会把□□的双足印到轻柔的海滩上。

    桂花糕在舌尖融化,适时她闻到了楼下桂花飘出的香气,不由地想到了自家的桂花拿铁,一个想法轻轻撞进她心里:做成咖啡果冻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她总认为让桂花拿铁出现在店里挺让桂花委屈的,花的旅程应该在天空没有被遮挡的地方继续,装着那杯拿铁的杯子或许至少出现在一棵花树下会更好。

    她就这么随着耳目的所及之处胡思乱想,漫不经心地从对面楼层看到楼下街道,看着推着木板车过路的水果小贩,戴着红色贝雷帽的少女,溜着直排轮的大人和小孩……有时能看到个中几个表情,偶尔能听到一两句可爱的叫唤,她忘了自己的存在,只想跟着眼里的世界流浪其中,复刻出留在心底的痕迹。她把思绪拉出太长,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晃入了她眼中。

    嗯?

    夏晴雪不自觉地把上身向外倾去,怀疑加上几分妄图是自己眼花了。但没错,男人身上的西装她可还有印象,就在昨晚才见过。那时她刚从“榭慢”回到去,坐在玄关鞋柜上脱鞋时听到院门响起,她从侧窗望出去,见到阿塔提着几个鼓鼓的防尘罩走进了院子。距离她上次碰面这个“机械特助”已经接近一周前——就是那次中午他来店里拿预订的餐食。

    夏晴雪换好拖鞋出去。阿塔并不诧异她在,反倒似松了口气,温和地点了点头,“夏小姐。”他露出淡笑,眼下的微青泄露出一丝疲态,但声色如常干练。

    他向夏晴雪表明来意,说回去的路上顺路经过干洗店,便去取了下洗好的衣服。夏晴雪由衷地说了句辛苦,侧身退了步到旁边想叫对方先进去。阿塔没动。那位她一向认为是凡事亲历亲为的特助把捏着衣架的手屈伸了过来,措辞礼貌地麻烦夏晴雪把衣服带到李梓辰房间。

    “Boss差不多十一点才回到,夏小姐请早点休息。”说完他就告辞了。夏晴雪在原地木木地站了几秒。她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但手不知怎得就不听使唤了,擅自抻开了其中个罩子,指使她看了眼里面。最终她把几件西装挂在二楼的衣帽架,一上完楼就能看到的位置。

    窥到的西装正是李梓辰身着的。其实后来,就在今天早上拿豆子的时候她自己明白过来,那跟买东西或者进货一个道理,她只是想查看一下衣服干洗完的质量。

    而这些回忆都不是如今的重点。在她一番针对自我质疑的推翻和与现实的拉扯中,李梓辰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内,他走进了斜对面一家古朴又充满艺术创作气息的店。

    “奇怪……”她嘀咕了声。

    “什么呀?”前桌的女生一齐看了过来,视线随着她又落到了对面。

    “噢——那家做本子的店。”那个之前和她撞上目光的女生说。

    “听说老板传承了哪个老师傅的技术,手艺可好嘞!”另一个也友好地说道,“你有兴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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