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肯在登记处等了一上午，天然都没有出现，他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只听到对面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你等一下”之后便挂掉了。正当他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时，天然又回了电话过来。

    “喂，天然，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呀！”

    “你过来了吗？”

    “唔，我不过去了，不好意思呀，昨天是我太冲动了，我还不想结婚。”

    电话那头迟迟没有回复，天然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对了，你的信封我没有动，放回你房间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决定继续考试！我昨天查了一下我的银行卡，发现里面还剩3千多块诶！我算了一下，我每天搭公交来图书馆学习，车费是4块；大米3块钱一斤，鸡蛋2块钱一个，我每天吃蛋炒饭的话，餐费花不到6块，总的生活费不超过10块，9个月花不到3千块诶！还剩下几百块刚好可以用来买书和交考试费，怎么样，计划得是不是很好？”

    杜肯还是不说话，天然只好问：“杜肯，你在生气吗？”

    又过了两秒，才听到杜肯回答：“你为什么要改主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天然回答：“因为求婚的是我，悔婚的也是我，这很打脸诶，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而且，我觉得我还是不想放弃，我还是想再试试，只靠我自己，能不能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杜肯长叹一口气说：“天然，人应该对自己做的决定负责，你不能昨天信誓旦旦地说要结婚，今天又反悔，至少也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杜肯西装笔挺地站在婚姻登记处门口等了一上午，难免有些生气。

    “知道啦！下次结婚，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天然先是耍赖，见他还不肯松口，又开始卖惨，“怎么还不说话呀？你不会真生气了吧？再也不原谅我了吗？哎，你要是不肯原谅我，我就不能住在你家了，要是自己租房子的话，每个月还要交房租。哎，看来我以后只能吃没有蛋的蛋炒饭了。”

    杜肯无奈，只能说：“怎么可能天天吃蛋炒饭，会营养不良的好不好？”

    “生气也会营养不良的好不好！原谅我吧杜肯，原谅我吧！看我现在多乖呀，今天早上我是第一个来图书馆的，其他学霸们都没我来得早呢！”

    杜肯终于笑了一下，说：“继续保持。”

    “嗯，就是效率不太高，一早上才看了3页书。我总是看了第二页就忘了第一页，知识就是不进脑子，这可怎么办呀？我会不会选错路了，我感觉我就是学不会呢……”一提到学习，她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你不是学不会，你只是不熟悉。你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法律相关的内容，感觉陌生，所以学起来困难一些。之后看得多了，自然就会越来越顺利的。”

    “嗯。”她嘴上答应了，可心里还是不太确定，“杜肯，你说我能考上吗？他们都说，9个月的时间，是不可能考上的，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呢？”

    杜肯听出她言语中的不自信，收起了刚才的态度，认真地说：“不用理会他们。每当小概率事件发生之前，总有人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可当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些人能做什么？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像个白痴一样长大嘴巴问：‘这也可以？’人类从历史中学会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历史中学不会任何教训，人类对未来做出的唯一正确的预测就是人类根本无法正确预测未来。经验和规律都是由人创造的，凭什么要根据别人的过去来定义你的未来？你的未来只取决于你自己。天然，如果你对未来有任何美好的幻想，那就只管大胆去想，然后放手去做，去让它实现，让未来按照你期望的方式到来。”

    他的话如拨云见日，让天然的内心一下子晴朗起来，她对着电话那头承诺：“我这次一定会努力的！我也一定会自信的！”

    “嗯。”杜肯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补充一句，“这次记得要说话算话。”

    “哎呀知道了！”天然暴躁地挂掉电话。说得好好的，干嘛多啰嗦这一句，好像她很不守信用似的。

    天然挂掉电话回到自习室，雄心勃勃地把学习进度计划表上的14小时改成18小时，她这次要拼了！

    等到晚上9点，累了一天的天然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可离计划表上的12点睡觉还有3个小时，她咬咬牙硬撑着，正准备起身倒杯咖啡，电话响了。

    佩纯特意打来询问她的学习情况。天然本来担心她是不是邵经纬派来的，后来听说她也已经离职做起了检察官，这才放心。天然告诉了她自己的学习计划和目前的困惑，哪知佩纯听了之后，开口便说：“放弃吧，天然。”

    天然一听，心立马凉了一截，下意识地反驳：“我不放弃，我说过我这次一定会努力的，就算再苦再累，我也决不放弃。”

    佩纯笑笑，说：“为什么呢，每天只睡4个小时，冒着猝死的风险，累死累活，只为一个考试，值得吗？”

    “怎么不值得？人生的路很长，但关键之处只有那么几步。只要我熬过了这几个月，我之后的职业生涯，我的整个人生就会大不一样。”

    佩纯继续笑：“你说的关键之处到底是哪几处呢？考试、毕业、求职、结婚、买房、生子、养老，哪一处不关键呢？可等这些关一一闯过去，你也就该死了，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学习工作一辈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奖励、享受生活呢？”

    天然愣住了，说：“可我说过，我这次一定会努力的。”

    “一天只有24小时，除了努力，你还要睡觉、通勤、吃饭、陪伴家人朋友，剩下的8小时全部用来努力，难道还不够吗？我们普通人每天上8小时的班，在你眼里都算不上努力吗？”

    “你让我每天只努力8小时吗？不行不行，这样肯定考不上的。”天然急忙否定，她开始怀疑佩纯是不是故意打电话过来害她的。

    “你不一定非要考上呀。我之前让你考研究生的时候，情况和现在大不相同，现在形势变了，你的计划也应该随之调整。你如果只是想当律师的话，考到律师牌就可以了，只不过起点低一点。你的最终目的是工作，工作和考试是不一样的，更看重机会和机缘，工作三年未必就比读三年书差。”

    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她虽然是个学渣，但也上了十几年的学，还是更熟悉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找个好工作那一套。学习虽然辛苦，但却是最保险的，她现在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她不敢冒险。

    “还是算了吧，反正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我坚持一下，咬咬牙就过来了。”

    “可学习不是几个月的事，学习是一辈子的事，你这样极端的学习方法透支的是你后半辈子的学习热情。天然，你学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考试只是筛选人才的手段，不应该是我们的目的呀！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艰难，但越是艰难的时候越要保持定力。有些病虽然不好治，但是并不致死，可一旦病急乱投医，反而会加重病情导致死亡。务必不要忘记你学习的根本目的。学习并不在于单纯地通过考试，还在于学会一项知识时会心的喜悦，在于掌握一门技能后的激动与自豪。千万不要再去疯狂地追逐那转瞬即逝的成绩，而忘记了学习带来的喜悦和激励！”

    挂上电话，天然抱着腿坐在书桌前思考。她不敢完全相信佩纯，不仅因为她曾是邵经纬的手下，更因为她说的话和自己二十多年来被教育的人生经验是反的。她过去哪怕不思进取，也知道人活着就应该努力。可佩纯却说，努力不一定对，享受生活更不是一种错。她到底应该相信谁？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干脆拿出一张A4纸列了个表格。纵坐标是努力、不努力。横坐标依次是考研成功率、考证成功率、找工作成功率、终生学习的可能性、生活质量。

    努力的得分是：50%*90%*60%*30%*10%=0.0081。

    不努力的得分是：10%*60%*30%*60%*90%=0.00972。

    天然反复确认了几遍数据，最终确认，努力，或许可以通过考试；不努力，或许可以过好人生。她咬咬牙，把心一横，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起，桌上早已摆好了早饭，杜肯还在厨房忙活。天然叼着一盒牛奶从后面抱住杜肯：“你还忙什么呢？”

    “给你做便当啊！难道还真让考生天天吃蛋炒饭？缺不缺德。”

    “哇塞大哥，你对我好得简直像一个杀猪盘。”

    “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另有所图，我真的想不通呀！你居然比我想象中最好的男朋友还好一万倍诶！”开玩笑，天然根本就不喜欢做家务，现在既然知道杜肯会做家务，那自然是要多说点好话，哄得他心甘情愿做一辈子。

    “你放心，我只图你。都要考试了，别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想你也不行吗？”

    “考完再想！”杜老师一如既往的严格。

    吃完早饭，天然就要出门，一开门，就看到树下停了一辆自行车。

    “哇，你居然骑粉色的自行车。”

    杜肯抱着胳膊歪着头无语地看她。

    天然这才反应过来：“不是给我买的吧？”

    “你昨天不是说车站远么？”

    “那我就不客气啦！”天然高兴地跑去试车。

    清脆的铃铛吵醒了破茧的蝶，她追随着蝴蝶的身影抬头看，茂盛的阳光穿过清透的枝叶洒落下斑驳的光影。一阵风吹过，树摇影动。天然闭上眼，内心的光忽明忽暗。明暗交错间，有个人在尽头呼唤她的名字。

    “天然！”

    “干嘛？”

    “路上小心！”

    “知道啦！”

    “好好学习！”

    “知道啦！”

    “早点回来！”

    天然笑了笑，放下车跑回门口，用力抱了杜肯一下，再跑回来骑上车出发。

    她一路上走走停停，感受风的温度，感受天色变幻，感受城市的律动，感受灯火的气息。早中晚、点线面，她用相机织一张网，捕捉生活每一拍的心跳。她追求的幸福，不在将来的某年某月，就在当下的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