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就要离开剧组了，别人都还好，杭杭和笑云是真舍不得。离别前一晚，三人到影视城外的商业街吃散伙饭，江湖菜，重油重辣重情义，辣得三人眼泪汪汪。

    “以后可要常联系呀！”

    “必须的必须的！”

    三人都喝了些酒，干脆走路回宿舍，一路上散散酒气。影视城虽远离市中心，但作为著名娱乐景点，周末也常有游客来拍照打卡。外围的商业街尽管比不上商场的奢华，热闹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是周五晚上，街上人格外多，杭杭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她俩别走散了。

    天然逛街从来不看路，眼睛只长在路边商店橱窗的衣服上。不管大牌小牌，只要是好看的衣服，隔着再宽的马路也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她发现前面有家店的衬衣不错，可正式可休闲，正是她想要的。她的眼睛盯着衣服，手往后伸，去牵笑云的手，然后往前走几步，凑近了看。咦，不灵不灵，为什么总有些衣服喜欢加一些不知所谓的掉价logo，设计师到底觉得好看在哪儿？她嫌弃地摇摇头，收回目光朝前走，看到笑云正和杭杭走在前面。---等等，笑云在前面？那她牵着的人是谁？她猛然回头，发现那个流浪汉正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跟在她身后！

    “啊！”天然尖叫一声甩开手跑到杭杭身边。

    “怎么了？”杭杭她们回过头，“啊，怎么又是他？我们报警吧！”

    周围其他人也发现了她们，围成一圈议论纷纷，可天然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在笑，她越害怕，他越兴奋，她的恐惧是他的燃料。

    天然拨开人群往回跑，杭杭她们怕她出事只能跟在后面追，可哪里追得上她的速度，只见她朝着片场的方向越跑越远。

    她一路跑回片场，跑到休息区，对着水龙头不停地洗手。杜肯正在看电脑，见她杀气腾腾地冲回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走到她身边问她怎么了。

    天然不回答，只是用力地洗手。

    杜肯见她身体微微颤抖，便想抚过她的肩膀，却被她一下子躲开。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

    她的语气异乎寻常得倔强，杜肯不敢随便答应，只得放柔了语气问：“天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这时，杭杭和笑云赶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天然：“天然你还好吧，你怎么跑了呀？我们去报警吧，那边是商业区有监控，这次肯定能抓到他。”

    “我不报警，报警又能怎么样？我要打死他！”

    她说完，杭杭急忙安慰她：“你别冲动，打人是犯法的。”

    “我不管，我就要打死他！”天然根本不听劝。

    “到底发生什么了？”杜肯焦急地问。

    “我们刚才在街上又碰到那个流浪汉了！”

    “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他！”

    他转身要走，被天然一把扯住：“你找他有什么用？报警有什么用？最多关几天就放出来了，之后呢？”

    “之后我会保护你，我保证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没有用！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你能保护我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吗？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凭什么要我日防夜防活得心惊胆战？要我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这事儿就永远没完！”

    杜肯一惊，忙问：“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我只是要让他知道，就算要怕，也应该是他来怕我！”

    她眼中的理智被愤怒燃烧殆尽，杜肯心中一阵担忧，他死死地拉住天然的手说：“天然，算我求你，千万别冲动。我们去报警，一定会有办法的。”

    天然用力抽出手：“少说废话，你到底帮不帮我？”

    “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天然看向杜肯，深深地失望：“我以为你是个好男人，但是看来再好的男人也无法对女人的恐惧感同身受。”

    她的话没有打动杜肯却打动了笑云，笑云格开杜肯的手慷慨地说：“他不帮你我帮你！我虽然是女人，但我也有手，我也拿得动武器；我也有脑子，我也知道怎么去害人。也该轮到男人来尝尝恐惧的滋味了。”

    她说完，再不去管杜肯，反而问杭杭：“怎么样，你加不加入？”

    杭杭正犹豫不决，只听杜肯说：“为什么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难道这世上除了男人和女人，就没有天理公法了吗？”

    此言一出，杭杭的愤怒也被点燃，她说：“天理公法？男人欺负女人的时候怎么从来都想不到天理公法？现在女人站起来了，不好欺负了，你们想起有天理公法了。先把过去的旧账结清了再来谈天理公法吧！”

    她们三人结伴离去，任杜肯在后面怎么请求也不回头。杜肯只能独自去报警，可因为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且当事人本人不出面，警方也不便采取过多的行动。杜肯无奈，只能盯紧了天然。

    天然借口要收拾东西，在剧组的宿舍又多呆了一周。她因为不用拍戏，每天独自留在宿舍，偶尔去剧组帮忙，也只和杭杭还有笑云一起。

    杜肯每天远远地看见她们三人凑在一起，总觉得她们在密谋什么行动，偏偏猜不出，只能干着急。又到了周五的上午，他去到片场，发现杭杭和笑云都没来，一问才知道她们请假了。他也立刻请了假，满剧组地找人无果，干脆打车往市中心去了。

    其实是杜肯多虑了，她们三人就在附近的商业街瞎转悠。天然退出娱乐圈之后要重新找工作，因为没有一技之长，便想干脆在影视城附近开店做生意，不求赚大钱，只当是历练。

    找店铺是个体力活，三人从早看到晚，辛苦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天然请她们吃火锅表达感谢。坐在靠窗的位置，笑云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感叹道：“真是消费降级了，大家手上的奶茶都从20一杯的变成10块一杯的了。”

    杭杭说：“是呀，天然姐，这个时候开店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天然说：“怕什么，我还有那么多粉丝呢，我就是卖98一杯也照样有人抢着买。”

    笑云怒道：“哪有你这样坑粉丝的，粉丝的钱不是钱吗？”

    天然不以为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挨打的都不说什么，你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你！我还以为你真的变了，原来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算我看走了眼，只当我从没认识过你。杭杭，我们走。”

    杭杭叹口气，摇摇头，跟着离开了。

    “走就走，谁稀罕你们。”她输人不输阵，一个人留下把饭吃完了才走。

    回去之前，照例给自己买了条项链，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只不过消费降级，她一连逛了好几家店，才找到一条性价比刚好的。回去时已经晚了，路过小树林时，隐约感觉后面有个黑影跟在身后，她快他快，她停他停，她不敢回头，加快脚步，一路小跑回宿舍。幸好电梯就停在一楼，她顺利地跑进去，电梯门关上之前，她看见那道黑影跟了进来。

    电梯简直爬得比蜗牛还慢，她在心里不停地催促，快一点，快一点！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到了四楼。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电梯，却因为太过紧张，早已拿在手里的钥匙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听到楼梯间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声音已经很接近了，她不敢迟疑，颤抖着手去开门，钥匙险些拿不稳。当她终于打开门回到家，正要关门的那一刻，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进来。

    她背靠着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阻挡，可终究敌不过男人的力气，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她眼看门要被推开，干脆放弃阵地，往房间逃。她刚一松手，门“砰”的一声被推开，男人大步闯进屋内，可下一秒，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他的视线被一块从天而降的麻袋笼罩。

    “抓到他了！”耳边传来兴奋的女声，他来不及分辨，就被人在脑后用力一击，放倒在地。

    *

    奇遇公司的文案部里，杜瑛对着电脑磨洋工。周五上午，例行摸鱼。她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饼干磨牙，抬头就看到杜肯趴在她的工位前说：“帮我个忙。”

    杜瑛懒洋洋地说：“没空。”

    “帮我找个人，很急。”

    “找人是警察的本领，我一个小文案可不会。”

    “如果这次你能帮我找到人，我可以考虑……”

    “考虑？算了吧，我不收空头支票。”

    “我同意让你去当警察，前提是你要先找到人。”

    “说话算话！”杜瑛把剩下的饼干一股脑塞进嘴里，拿起包就走。

    *

    “你好，请问你之前见过这个人吗？”杜瑛和杜肯拿着从监控里拍下来的流浪汉照片，在天然第一次遇到流浪汉的那个地下通道四处打听。

    “这个人，见过的呀！”一位保洁阿姨A认出了他，“他之前经常在这附近乱转，看见漂亮的姑娘就跑过去骚扰人家。”

    杜肯忍不住插嘴问：“都没人管吗？”

    另一位保洁阿姨B也走过来说：“这里的流浪汉多了，哪里管得过来哟！”

    杜瑛瞪了她哥一眼，示意他别打岔。她继续问：“他一直在这里吗？”

    阿姨A说：“那倒不是，只有冬天和夏天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经常出现。一般的流浪汉春夏秋冬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他不一样，他冬天穿得厚些，夏天穿得少些，所以我有印象。”

    阿姨B补充道：“这个流浪汉绝对不一般。”

    杜瑛好奇：“怎么不一般。”

    “他看起来是个流浪汉，可他每次走的时候地上都留下一地的烟头。烟不是什么好烟，但是烟屁股还剩那么老长，普通人吸烟也没有这么浪费的。”

    杜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阿姨B继续说：“我有一回看到他吓唬一个女孩儿，吓唬成功了之后做了一个吹笛子的庆祝动作。我儿子之前跟我说过，那是圣德高中足球队进球后的庆祝动作。”

    杜瑛问：“圣德高中？那不是全市最好的私立高中吗？只有成绩特别好或者家里特别有钱的学生才进得去。”

    杜肯也问：“这种名校的手势很多人都知道吧。”

    阿姨B回答说：“可他嘴里哼的是足球队的新队歌，还没在外面唱过，只有足球队的人才知道。”

    杜肯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杜瑛忍不住锤了杜肯一下：“笨死了！”她扭过头问阿姨B，“阿姨，您家的孩子就是圣德高中足球队的吧？”

    阿姨B不说话，只是满脸骄傲地微笑。

    阿姨A说：“是啊，她儿子成绩可好嘞！”

    *

    圣德高中教务处，教务主任礼貌却又官方地对杜瑛说：“我们学校对生源的把控十分严格，并且一向重视学生的品德教育，不可能存在这种骚扰女性的学生，我想你们找错了地方。圣德足球队是全市排名第一的高中球队，经常参加校外联赛，会有校外的学生知道我们的庆祝手势和队歌也不奇怪。”

    杜瑛说：“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我立志当个好员工和我真的是个好员工是两码事。要想确认我是否是好员工，需要检查我的工作表现。要想确认这个人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需要检查你们的学生名册。”

    教务主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学校近五年来的学生名册给她。

    “多谢。”杜瑛接过名册，和杜肯一人一本翻找起来。

    “你看，这个人像不像？”杜瑛指着一张学生的登记照问杜肯。

    杜肯仔细对比了一下两张照片中的人，穿着打扮虽然天差地别，但窄长脸、有些女性化的细弯眉、厚嘴唇，这些面部特征是一样的。

    杜肯缓缓点头，看向他的个人信息：“高三年纪，邵仲武。”

    一旁的教务主任闻言立刻凑上来看，一边看一边摇头：“不可能是他，你们一定找错了人。邵仲武同学就算不和那帮纨绔子弟放在一起比较，也绝对称得上是优秀学生。而且他马上就要升学到铃兰科技大学，他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自毁前程。”

    杜瑛笑道：“你刚才说这个人不可能是你们学校的，但是我们找到了。还是我说得对，理论和实际是有差距的，好学校也可能出坏学生，好学生也可能做坏事呢！”

    她说完，顶着教务主任的黑脸离开了学校。

    *

    御景花园是全市最好的别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杜瑛敲开其中一栋花园洋房的门，开门的管家彬彬有礼地问他们找谁。

    “请问邵仲武在家吗？”

    “你们找仲武什么事？”

    杜瑛拿出监控截图的照片：“我们是程天然女士聘请的私家侦探。程女士最近被人跟踪骚扰，我们根据线索查到了这里，所以想来确认一下。”

    管家看了看照片说：“这不是仲武。”

    杜瑛说：“我们想亲自确认一下。”

    管家似乎有些犹豫，不过反正杜瑛他们没有搜查证，不能强行闯入，她便打发他们离开。

    “仲武不在家，你们请回吧。”

    “他不在家？他去了哪儿？可否告知一下行程，我们可以自行去找他。”

    管家敷衍道：“这我也不知道。”

    杜瑛上前一步说：“我的委托人不是未成年女性，她有力量，也有她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我们不能用文明的手段解决问题，恐怕处于危险之中的不是我的委托人，而是你家小主人。”

    管家似乎被她吓住了，也可能是不想担责任，于是说：“请稍等一下。”然后关上门给女主人打电话去了。

    杜瑛待门关上后讽刺地说：“如果这个人不是邵仲武，我刚才的威胁应该起不了任何作用，这个管家何必要去请示主人。只是不知道这个邵仲武今天在不在家。”

    杜肯摇摇头：“应该不在。剧组新的女主角基本已经敲定，过两天随时可能进组，等重新启动拍摄，杭杭和笑云请假就难了。她们如果想采取什么行动，今天是最后的时间。”

    “只要不在，那就说明我们找对了人。喂，记得你的承诺！”

    杜肯还没来得及回答，门重新打开，照片上的男孩站在门口一脸狐疑地问他们：“找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