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哄哄我

    明德帝登基后的第一子,生在宫外不说,居然还要交给琅琊王府抚养,这……在北离的史书中简直闻所未闻。

    朝野上下因为此事沸反盈天,数不清的朝臣求见明德帝,明德帝独自将自己关在寝宫中避而不见,他们又去求见太师,请太师出面劝说,怎料太师也是一言不发。

    帝子养在琅琊王府,现在琅琊王不在,府中有琅琊王妃主持大局,朝臣又想去王府求见王妃,希望能劝说她将孩子送回宫中,可密密麻麻的王离天军早就把琅琊王府周围连同前方只隔一条街的潜邸都围了起来。

    别说琅琊王妃了,他们连琅琊王府的牌匾都看不到。

    胡错杨的丧事结束之后,王府上下都察觉出他们的女主子心情很是沉重,皇后娘娘还是景玉王妃的时候两位王妃的关系就走得很近,天启城的官家女眷那么多,东方既白有来往的只有胡错杨一个,可见胡错杨过身之后东方既白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冬天在满城缟素落下的时候结束了,东方既白一日比一日清醒,白日醒着的时候就坐在小床边看着安睡的小皇子,凌尘趴在旁边瞪着双乌溜溜的眸子时不时地蹦出几声爹和弟弟,辈分叫得乱糟糟的。

    霜却沉默地守在屋内的角落,胡错杨出殡那天,翠珠服毒自尽,留下遗书恳请东方既白安排她给主子殉葬,得到消息的霜却当场脸色就变了,也是那时候东方既白才从暮初口中得知原来这俩还是一对有情人,只不过翠珠觉得自己年纪大耽误他,始终没有点头。

    暮初偷偷来求东方既白,请她给霜却安排点任务,最好是离开天启城的,总好过每日站着发呆,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这下子更加惜字如金了,白天看到都觉得像见到幽魂一般。

    可东方既白瞅着暮初,看得他心里忐忑,她闭了闭眼,松口道:“让他去青州吧。”

    暮初想了想,觉得极好,立刻如释重负地去安排了。

    东方既白抱起自己的儿子,戳了戳儿子的脸蛋,“我也想出去散散心。”

    最近娘亲抱他的时间长了,凌尘很是高兴,但娘亲心情不好,他又很是愁恼,每天在娘亲怀里打滚卖萌逗她开心,可娘亲还是很少笑。

    揉捏着儿子软乎乎的颊肉,东方既白抿了抿嘴,“你快哄哄我。”

    凌尘一脸茫然,显然这个任务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第二天早上,百晓堂的总堂之中,姬若风被从床单上蔓延过来的湿意和尿味惊醒,他一睁眼就注意到床帐内侧歪七八扭地躺了两个小不点,一只雪白的大雕更是威风凛凛地站在床前冲他咧嘴笑。

    姬若风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随后就是在心里一连串地骂娘。

    真是天杀的祖宗。

    又一天清晨,南疆的军营里,连日战事让萧若风很是疲惫,往常清醒的时间一到,他的感官逐渐清晰,怀里又凉又软的触感格外不同,他神魂一颤,猛然掀开被子坐起来,满脸错愕地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青丝散乱着盖住她纤瘦的身形,他张口唇形变换,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既……既白?”

    一只白皙的手直接攥住他的衣领大力往床上一摁,掀飞的被子唰的一下飞了回来,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浑身僵硬地被人摁在木板搭起来的行军床上,手臂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连做梦都在想军事地形图的脑子有点发懵。

    既白不是在天启吗?

    旁边传来一声低吼,是伏在他床边的劫川,它凑到跟前拱了拱他的手臂,看着被单下的那团鼓包目露忧色。

    连猛兽都察觉到了她心情不愉。

    萧若风深吸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白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他行军在外,暮初和霜却都不在身边,若非军情急报,未必能及时传到他耳中。

    前天才收到既白的家书,今天既白人就凭空出现在他的军帐中,很难不让人心生忐忑。家书辗转送得慢,既白的信到边关用了半个月,半个月前既白还在信里说了些凌尘的近况以及她把胡错杨接到王府待产的事。

    半个月,嫂嫂该是生了……

    萧若风蓦地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果然,攥着他衣领的手指松了松,半响后,一个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十分沙哑,“萧若风,嫂嫂没了。”

    皇后薨逝的消息还没传到边关,萧若风刹那间手脚冰凉,心口骤然蔓延出痛意,他颤颤地吸了口气,翻身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人。

    长嫂如母,闭上眼,他脑海中全是胡错杨对他嘘寒问暖的场景,他没有母妃,胡错杨是记忆中第一个善待疼爱他的女子。

    练功的时候落了一身伤,是嫂嫂亲自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其他同龄的兄弟嘲笑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是嫂嫂挡在他面前维护他,他冬日里寒疾发作病得厉害,也是嫂嫂亲自带着人在床前照顾他。

    “嫂子走得……痛苦吗?”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是真正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萧若风还是觉得十分悲恸。

    “用了司空长风开的药,阖眼的时候很安详。”

    就像去做一场结局美满的梦,梦里她和她爱的人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他们在一起走过春夏秋冬,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没有那么多的风雨,只有岁月静好。

    枕在颤动的胸腔边,东方既白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呼吸,头发凌乱的脑袋钻了出去,一双蓝灰色的眸子望见他眼角晶莹的水光,她抿了抿唇,“我是跑来让你哄哄我的,你怎么还哭给我看。”

    儿子一定是随了爹的。

    萧若风稳了稳呼吸,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脑勺按进怀里,东方既白不说话了,安静地靠在他身上,她亲缘浅薄,自小便看透人情冷暖,后来更是融合一身无情的冷血,却叫这一场生死搅得自己心神不宁,做出千里迢迢跑到南疆来找人这么荒唐的事。

    夫妻俩许久没见,待心情平复些,东方既白已经蜷在熟悉的味道里睡着了,这几个月她消瘦了好多,刚生完凌尘的时候体态还有些丰腴,如今又成了纤瘦的模样,冬天极困的情况下一边带儿子一边照顾胡错杨,着实让她受累了。

    萧若风轻手轻脚地下床洗了把脸,军中的小兵按往常的时辰来给主帅送早膳的时候惊觉萧若风的床榻上多了一个人,看体型便知是个女子。

    可这女子是何时进的军营!

    萧若风头也不回地吩咐小兵再去取一份早膳,手中的巾帕捂了捂眼,揭下之后那一丝悲恸已经隐入眼眸深处。

    军营里传起了主帅身边有一绝色女子的流言,有略知一二的人在听到对方的几句描述之后就猜测许是琅琊王妃来了前线。

    萧若风一早的行程和往常一样先是巡视军营,随后和诸位大小将领议事,议事的军帐中满满当当都是人。南线的军队组成复杂,有南疆原本的守军,有镇西侯的破风军,有各地调遣来的驻军,也有他自己带来的虎贲郎。

    这几个月萧若风花了很多精力在不同军队的作战风格和方式上进行配合打磨,南诀投入的兵力比北蛮多,南疆的战线也拉得很长,除了他所在的主力部队,东西两侧还各有两位大将率领的两万人马在别处驻扎。

    萧若风进帐的时候,众将士敏锐地发现今日主帅身边的那只白虎没有跟着,再想到一大早的传言,不免多看了主帅几眼。可一连几天都不见那位传说中的王妃露面。等到南诀军蠢蠢欲动,他们需得拔营离开时,也没见琅琊王身边随行之人有异。

    东方既白在军营就待了两天,原本她就是脑子一抽跑到南疆来的,后来越想越糗,她又不是离不得萧若风,作甚摆出这小女儿情态?

    定是生了儿子之后被儿子传染了黏人的怪毛病。

    于是,夜里在北离主帅的胸口恶狠狠地咬了几个牙印子之后,琅琊王妃借口儿子在天启要哭闹一阵风似的又跑了。

    皇后胡氏薨逝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南边,普通将士没有那么多感触,只觉得那位皇后娘娘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跟着丈夫坐上了后位,没享几天福就去了。

    萧若风看到信报已经没有最初得知时那般悲痛,对着每一个透着晦暗色彩的字眼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直到心底归于平静。

    他在北离的牵挂,又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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