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

    南诀,太安帝薨逝的消息传到前线,两军刚刚结束一场小摩擦,萧若风披着带血的铠甲坐在帐中和几位将领们议事,传令兵神色匆匆地进来时,他心底划过一丝不安的预感。

    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色仓惶道:“王爷,陛下驾崩了!”

    帐内哗然,虽然临行前太安帝的龙体就已经每况愈下了,但真的听到陛下薨逝的消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恍惚,年轻时南征北战,回京后坐拥万里山河的太安帝,就这么去了。

    那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帅帐里的人簌簌跪了一地,萧若风站在他们中间,他闭了闭眼,沉声说道:“父皇虽然去了,但北离会有新主,萧氏皇族不会倒下,北离仍旧是那个强大富足的北离。我们的前方是南诀,我们的背后是家国,上下一心,驱逐外敌才是我们当下最应该做的事!”

    将士们看着萧若风的目光里充满热切,是啊,北离会有新的皇帝,他们有战无不胜的琅琊王,肯定能够给北离一个更好的未来!

    怎料,那跪在萧若风面前的传令兵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手中一份火漆封印的信函,“王爷,这是新帝发来的密旨。”

    气氛霎时一凝,新帝?

    萧若风在心中舒了口气,他在一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神色淡然地拿过那封信函,拆开火漆印的时候他其实内心有些复杂,不知道坐上皇位的那个人会给他写什么?

    然而,信纸上东倒西歪的字迹让他抽了抽嘴角,开头依稀辨认出“萧九九”三个字看得他忍不住扶了下额,“你们先下去。”

    众将士见琅琊王殿下接信之后神色变换,一想到信使说的新帝,琅琊王在此处,那天启城中的新帝是谁?

    是谁!

    见众人纹丝不动,萧若风心中了然,面上却不显,“中午让伙夫给将士们多加一道肉菜,吃饱饭便养精蓄锐,午后申时按照之前商议的计划行动,如有异常立刻来报。”

    他摆了摆手,旁边的帘帐后立刻走出来三个硕大矫健的身形,非人的凌厉面孔朝他们步步逼近,为首的白虎还甩了甩脑袋,低吼一声。百兽之王的雄狮和猛虎光是放声嘶吼使得战马胆寒,它们坚守着保护萧若风的使命始终待在他身边。

    待帅帐内恢复空旷,萧若风坐在椅凳上,劫川凑过来闻了闻他手中的信纸,低低地呜咽。

    他揉了揉劫川的脑袋,“是不是有她的味道?”

    “啾。”一道白影蓦地钻进帅帐的帐帘,翅膀略略一扇就蹦到了萧若风面前,“啾啾。”

    萧若风也摸了摸它,随后展开信纸,看着那封字迹扭曲的信,一大半都是东方既白在吐槽他儿子不乖不听话,她让小凌尘拿笔给亲爹写信,这兔崽子就跟拿到了玩具似的一通乱挥,甩得墨汁到处都是。

    男孩子好动,凌尘像是要把他娘胎里没能大展的拳脚在出生之后全部发挥出来,成天跟在凌泉后面爬来爬去,霜却去给两只小狮子喂饭,敲饭盆的时候一口气爬过来三只,定睛一瞧就看到小主子跟它们一样四肢着地歪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凌尘还学着狮子们嗷嗷叫,方子游觉得自己身为小舅舅对把侄儿引向正途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于是试图教这三个月大的小屁孩说话,可是不管方子游教他说什么,小凌尘都嗷嗷嗷地回他,这让东海小霸王很是挫败。

    然而,等小不点回到东方既白身边的时候,又拿着小舅舅教他的声音高高兴兴地和娘亲叽里呱啦乱叫,饶是会唤灵术的东方既白也一个字都听不懂。而且,臭小子精神亢奋地炫耀他新学的东西,一个劲地扒拉娘亲的脖子嚷嚷给她听,吵得东方既白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

    在把儿子丢出去和把弟弟丢出去之间琅琊王妃选择了后者,她把方子游一脚踹到了北蛮的战场上,然后立刻跟萧若风写信要他把劫海弄回来。

    身边的人和大猫都不靠谱,她还是比较相信陪伴自己多年的海雕。

    “啾——”萧若风看到这里,就瞥见劫海神气活现地挺直了腰,翅膀一收比了个人类双手叉腰的姿势,他好笑地揉了揉劫海光滑的背羽,“刚好,出来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

    劫海扬了扬并不明显的脖子,“啾啾。”

    随后,它又和围绕在萧若风身边的白虎和雄狮们嘀嘀咕咕说了什么,按理它们的语言并不相通,可眼下就是诡异地交流了起来。

    劫海这段时间在战场上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南诀最厉害的弓箭手也无法将它从空中击落,每当头顶有海雕盘旋,南诀的兵营都不得不戒备可能出现的北离军,绝佳的视力和弓箭无法达到的飞行高度让它成为最顶尖的斥候,双翼鼓动卷起的强风和气浪普通士兵根本无法抵挡,疾风般的身影和尖锐的利爪如同一柄直插敌方军阵的利刃,攻无不克。

    萧若风目光温和地看了它们一会,随后继续往下看,书信最后一页字迹截然不同,显然东方既白捏着儿子那不老实的手写字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到最后还是自己提笔写了。

    东方既白简要写了些天启城发生的事,太安帝死在夜里,天亮以后皇子和文武百官进宫哭灵,太师董祝当众宣读了龙封卷轴的内容,由三皇子萧若瑾接任北离国主。

    这一结果当然引起了不少争议,但龙封卷轴上板上钉钉地写着萧若瑾的名字,当朝太师和几位重要的朝臣,国师齐天尘,还有陪伴太安帝多年的李公公共同作证,由不得他们不信。

    至于为什么没有传给最受瞩目的琅琊王,哈欠连天的琅琊王妃连个多余的眼风都没给那些人,“我家王爷可半点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再听听你们说的,好像皇位早就是我家王爷囊中之物,你们这当着新帝的面挑拨离间,是想日后将我琅琊王府至于何地啊?”

    有人忿忿出声:“琅琊王殿下为国征战,拯救万民于水火,是最适合坐北离皇位之人,反观景玉王殿下于政事上表现平平,如何能及琅琊王!”

    灵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不少视线在那人和面色漠然的萧若瑾之间打转,这话可是赤裸裸地打新帝的脸啊,这……

    太师董祝刚要开口,跪了一地的女眷中琅琊王妃又打了个哈欠,她本就是盘腿坐着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现在更是小腿一用力直接站起来,旁边挺着个大肚子的景玉王妃拉都拉不住,只能扶额叹气。

    东方既白朝那厢穿着缟素的朝臣道:“说话的这位大人张口一句景玉王资质平平,想来自身定是天资卓绝,瞧不上萧氏皇族,这才敢公然贬低先帝之子。也不知这位大人如此天资,可有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呢?”

    灵堂上鸦雀无声了一阵,三公九卿对那在先帝灵前站着说话的琅琊王妃视而不见,无人出声呵止。

    不等那脸颊涨成猪肝色的人开口反驳,东方既白已经偏头朝灵堂上意思意思拱了拱手,旋即语气森寒,“既然有人对龙封卷轴提出质疑,那不如亲自去和先帝求证,也好过在这大殿之上大声喧哗。”

    身着白甲的守陵王军齐齐地以手中刀鞘拄地一顿,地面上细小的灰尘全都震动了起来,肃杀之气弥漫,大殿中彻底安静了下去。

    沉默中,一个人起身走出宗亲之列跪到最前方,景玉王萧若瑾。

    “本王奉父皇遗命入奉宗祧,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九弟若风的确资质数倍于本王,但他无意继承大统,父皇今日将北离江山托付于本王,本王承诺不负父皇所托,不负百姓期许,待南北战事平定,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太师董祝余光扫过身后将脑袋低得低低的同僚,垂眸在心底一叹,伏身参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万岁声在大殿中响起,所有人俯首称臣,唯一人例外,东方既白看了一身肃穆的萧若瑾一眼,转身直接走了出去。国丧期间,除了最初那一日她出现过以外,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见过她。

    东方既白在给萧若风的信里写道有些朝臣们对新帝是萧若瑾有意见,可萧若风现在远在边疆,太师那边的路走不通,他们因此没办法。如果边境的战事吃紧,那就沉下心专心打仗,他要是急急忙忙赶回来说不定会被逼着上位。等国丧过了,萧若瑾自会把这些人处理掉。

    萧若风收好信,闭目徐徐一叹,只要他回到天启,不论战事如何,等待他的都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天启,那座困囿他二十多年的城,他不回去了。

    他生于帝都,蜕变于边疆,将来,他会归于这两处之外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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