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桑医院

    南郊小院外,副官周亦之带着五六个随从,在这个片区已经搜寻了许久,仍旧没找到自家长官的一点儿踪迹。

    昨日傍晚,傅良辰独自一人外出,离开时只交代周亦之自己要去城南的隆盛和办事,却一夜未归。天一亮,担心出事的周亦之随即带着人,在隆盛和周围仔细的搜索开来。

    “周副官!这儿有血迹!”一个士兵人指着前方一座宅子的院墙下大喊道。

    周亦之循着士兵的声音看去,果然看见一行已经暗红了的血迹顺着那宅子的土墙径直一路滴落进了院子里。

    “走,进去看看。”

    进到院里瞧见的是一番萧瑟垂破的景象,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野草疯长,院子正中间开着一树极繁茂的木兰,和宅院的破落格格不入。顺着门厅一一看去,只那间正中的厢房似乎仍有微弱的火光跳动。

    里屋有人!

    乱局未平,周亦之不敢大意,谨慎的从枪匣子里拿出一把勃朗宁抵上膛,示意其余几人逐个查探剩下的房间,自己则慢慢的走进那间闪着火光的厢房。

    潮湿的木门虚掩着,门栓没有上锁,周亦之用脚轻轻地踢开房门,探着身子观察里面的情况,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快要燃尽的柴火,那火光便是这堆木柴发出的。他转头看向里屋内侧,看到炕上躺着一个男人,双眼着紧闭,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意识。他缓步走近,才看清那炕上的人竟然正是失踪一夜的傅良辰!

    “督军?督军!”

    周亦之一个快步冲上前去,伏在炕沿上想要叫醒他,但傅良辰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那炕上的枯草被暗红色的血浸透了一大片,傅良辰的衣襟半敞着,身上只盖着一件女式的狐皮大氅,看得出来此前应该有人处理过他胸前的伤口,但现在应该还是感染了,整个人烧的滚烫。

    “来人啊!快来人!”周亦之急的大喊,屋外的几人听到喊声都立马冲了进来。

    “快,督军受伤了,去找辆车过来,去医院!”

    ......

    两日后。

    上过无数次战场的傅良辰时常想,自己大概率会在某一天,某一次和对手交锋,或者是执行任务之时,被敌人一枪毙命,不得好死。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每日刀口舔血,又能乞求什么寿终正寝呢?就在两日前的那夜,当子弹打中自己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次应该再也不能睁不开眼睛了。

    但是,又一次的,他活了下来。

    万桑医院的医疗条件很不错,前日周亦之把昏迷的自己送到医院时,是好友贝熙业大夫主刀了此次手术,医生说,若是没有及时止血,恐怕还等不到送到医院来,他就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贝熙业是个法国人,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之后他只身来到中国,此后便一直留在北平的教会医院,傅良辰还在北洋武备学堂之时,此人就曾担任过西方急救医学的课程讲师,在当时,他的医术几乎响誉整个北平。

    此刻,傅良辰打着点滴半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歪着脑袋看着窗子外面的阳光出神,胸前的伤口因为感染重新做了缝合手术,被白绷带紧紧缠绕着。周亦之从外面进来,看着傅良辰的气色恢复的很是不错,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来。他把拎着的食盒放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又把手里的一叠文件递到他跟前,报告说:“督军,命令下来了......”

    不用想,也知道文件里写的是什么。

    他把那几页纸张丢在一边,不想去看这些劳什子的文件,开口问:“亦之,外边如何了?”

    周亦之无奈的一边把文件重新整理好放回桌小桌,一边说:“督军,您在医院的这两日,吴贵平的炮营那边闹的厉害,城中家家封门闭户,乱兵和土匪抢了不少银号,还烧毁了很多铺子和民宅......”

    “专使团那边呢?”

    “那边情况更不妙!兵乱发生的头一天晚上里面就开枪了,伤亡情况还不明,听说袁大帅现在已经在协调了。”

    傅良辰皱起眉头,不再说话,似乎在思索些什么,直到周亦之打开食盒,塞到自己手中他才回过神来。铝制的盒子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黄米粥,周亦之摸着脑袋笑笑说:“督军,您都受伤了,先养养吧,这些事儿我盯着呢!”傅良辰顿在那里,一时语塞。周亦之见他愣在那儿,忙又凑过去急吼吼地问:“怎么,是这粥不合您的胃口吗?哎呀......我就说您不爱吃这个,那府上的刘妈非说这东西养身体最好了.....您说您,连个丫鬟都没有,手底下都是我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也不会照顾人,哎,我马上去让她重新做!”周亦之嘟囔着,就伸手去拿傅良辰手中的食盒,傅良辰双手一躲,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好了好了,别唠叨了!周亦之,你家吃饭用手抓么?”

    “啊?”周亦之张大了嘴巴,但又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在口袋里东翻西找的摸出一双套着布套的筷子递给傅良辰。

    从天津小站的新军,到北洋武备学堂,再到如今成为南州督军的帮办副官,算算时间,周亦之已经跟着傅良辰走南闯北快十年的时间了。这十年间,两人上过数不清的战场,打过无数次的仗。硝烟战火,几番死里逃生,那是过命的兄弟情义。也只有他,知道傅良辰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此次从南州北调北平,明面上是曹师长下令巩固北平驻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袁大帅志不在南京。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傅良辰停下手中的筷子,猛地看向那件搭在椅子上毫不起眼的狐皮大氅!

    不对!

    那夜,他接到命令前去,却被人埋伏。醒来之后,关于受伤那夜的经历总是变得十分模糊,恍惚中,他知道有人救了他,可却总记不起她的样子。

    周亦之说找到自己的时候,这件衣服就盖在自己身上。

    不过......那女人在那样的时间和地点出现,当真,是偶然么?

    正想的出神,外边的枪炮声又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傅良辰脸上漏出厌恶的神色,放下手中的食盒,觉得伤口又开始疼起来。周亦之走到窗边向外查看,自言自语地说:“督军,外边好像又打起来了!这吴贵平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从前我倒是一点儿没看出来。”傅良辰淡淡的一笑,冷声说:“一群蠢货,当了炮灰还不自知。”

    周亦之回头,认真地问:“啊?您说什么?”傅良辰叹了口气,懒得和他多作解释,说:“没事,医院还安全么?”

    周亦之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说:“您放心,外边儿守着咱们自己的军队,那些闲散队伍,不敢靠近!”

    “嗯,曹师长那,你去传禀一声,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请他放心。”傅良辰说完,又指着椅子上的狐皮大氅补充道:“还有,去给我查查这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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