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早上，漪川是被隔壁家的南瓜吵醒的。
两家仅隔着一条小路，外加两堵墙，声音大一些便能对话，再加上南瓜“惊天动地”的哭声，穿透力真是绝了。
只听得花大娘在大声斥责早上不知道又犯了什么事的南瓜，然后顾叔跑过去唱白脸安慰南瓜，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此时的漪川睡意全无，挣扎了一会儿只能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
她穿好鞋洗漱，自己又去厨房拿了根玉米吃着。现在正站在院子里看霜儿洗衣服。
正巧碰到花大娘牵着刚才的小哭包南瓜走进小院，花大娘看到漪川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小川，我家南瓜来找你玩啦。”
“这小子真的太皮了，我管不了。”
“正好你们两个小孩一起玩会儿，我回家继续弄卫生。”
只见南瓜红着一双眼，脸上还挂着泪珠，委委屈屈的瘪着一张嘴。听阿娘又要数落自己，他立马往地上一蹲，双手向前撑在地上，姿势像极了一只小青蛙。
南瓜每次生气都做这个标志性的动作，可爱中又带点搞笑。
“......”
“这小子，尽给我惹事。”
“不准哭！再哭今天就把你扔在秦叔家过年了！”花大娘见状，憋着的气又涌了上来。
小孩子哪经得起吓，立马当了真，“哇哇哇~”的又大哭了起来。
霜儿在一旁憋笑：“花姐，你别吓他了。你先去忙吧，让南瓜跟枝枝玩会儿。”
花大姐等的就是这句话，扔下一句“晚点再过来找你！”就往自家走去，脚底仿佛踩了风火轮。
“哇哇哇~哇哇哇~”
“......”
“别哭了。”漪川掰着玉米，无语地看向南瓜。
“哇哇哇~哇哇哇哇~”
霜儿只好安慰南瓜：”你阿娘是骗你的，哪有父母不要自家孩子的。南瓜，快别哭了，起来跟枝枝玩去。”
“哇哇哇~哇哇~哇~”
“南瓜，你要不要吃玉米，让枝枝给你拿一个？”霜儿继续说。
“哇哇哇哇~哇哇哇~”继续哭。
“你要玩什么？枝枝有很多可好玩的玩具哦。你乖，让枝枝带你去玩。”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南瓜越哭越凶。
“......”
霜儿哪见过这种场面，漪川从小就听话，印象中就没哭过这么凶，非常好带。
她见哄不管用，赶忙问漪川：“枝枝，你阿爹呢？赶紧让他过来哄哄南瓜。”
“没看到阿爹。”漪川无奈摊手。
“阿娘，你别管南瓜，他哭累了见没人搭理，就会消停的。”漪川跑到霜儿身边附在她耳边小声的出主意。
“真的？”霜儿狐疑地看看女儿，再看看南瓜。庆幸自家女儿从小就让人省心！
“嗯”，漪川点点头，“阿娘你信我。”
“哎，南瓜，怎么一大早就在哭——枝枝你欺负他了？”秦杭潇拿着几副春联从门外走进来。
漪川摆摆手，不是我！
“阿爹，你别理他，让他哭个够。”又转头看向南瓜，“这么大人了，还哭，羞羞。”
南瓜听到后又开始了新一轮大哭......
“......”
“阿爹，你去哪了？阿娘刚才哄不了南瓜还向你求救呢。”漪川笑嘻嘻地说。
“枝枝！”霜儿听到女儿居然敢取笑自己。
“是吗？”秦杭潇听后心情颇好，看了一眼霜儿，笑眯眯的解释，“给村里人送春联去了，顺带帮几个老人家贴一下。”
秦杭潇字写得好，他来到村里后，四顾村每逢祭祀需要写字的活儿都找他。
“我们也来贴春联咯！”秦杭潇转头去厨房取了点米饭。
“枝枝要不要过来帮阿爹一把？”秦杭潇从屋子里搬了一张长凳子，然后将春联背面铺开放在凳子上，“枝枝快来粘米饭，阿爹去把前年的对联给撕下来。”
......
阿爹又在哄小孩了......明明这些事情他一个人也可以完成的，而且效率更高。
漪川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迈着小短腿十分配合的走过去。
她将米粒按一定间隔黏在春联的边缘位置，整整齐齐。
“枝枝真棒！”秦杭潇撕完对联走过来。
“......”
“好了，下一张。”秦杭潇拿着春联去贴。
不一会儿，厨房的春联就贴好了，枝枝还在黏小院门的春联。
南瓜在地上蹲了好久，见半天没人理自己，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哭着没意思，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
他见枝枝黏米饭有趣，带着一脸鼻涕眼泪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去找漪川玩儿，还用小手抹了一把自己的小脸。
“枝枝。”南瓜伸手想牵漪川。
“咦~南瓜你脏死了，别碰我！”漪川看着花猫脸的南瓜嫌弃地一个后退。
“南瓜，过来，霜姨帮你把手洗了。”霜儿好笑的看着两个小不点。
“你这小子，鼻涕都可以粘对联了。”
南瓜屁颠屁颠地走过去，这会儿倒是听话了。
“好了，去跟枝枝玩吧。”霜儿替南瓜擦了把脸。
“枝枝，枝枝，我们去喂小鸡。”南瓜过来拉漪川。
不去！”漪川把春联拿到门外递给阿爹，南瓜跟在身后。
“那我们去抓小鱼。”南瓜吸了一下鼻涕。
“不去！”漪川看阿爹贴对联。
南瓜又要往地上蹲。
“好吧好吧，陪你去......”漪川无奈地同意了，生怕南瓜再哭。
两人来到院子最角落的鸡舍，南瓜无实物喂鸡玩得不亦乐乎，漪川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陪同......
小孩子太难带了！唉！
——
按阿爹阿娘的意思，过年吃完团圆饭，漪川就又大了一岁。虽然她的生辰，还远着呢。
谈起年龄果然天下父母都一样，往大了说，唉......
此刻漪川百无聊赖地坐在小院门槛上，双手托腮如是想到。
“小孩儿，你在想什么呢？”一个男声打破了漪川的沉思。
漪川望向来人，他下身着一双黑色刺绣短靴，鞋上用紫色的绣线纹着好看的花样，还有金线缠绕其中，鞋面裁剪精致。上身是黑色里衣和紫色的简约腰封，外面则一袭宽松的黑色大袖，紫色的衣料作衣襟，上面用金线勾勒着云纹，而衣服下摆和衣袖也晕染着着大片大片紫色漪川叫不出名字的花，很是神秘。
她抬头狐疑地看着男人：“你是谁？”
男人蹲下身子与漪川平视，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漪川的额头，笑得一脸妖娆与暧昧：“你这小不点，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
突如其来的对视让漪川心头一跳，哪里来的这么一个怪人。
拐卖小孩？看着不像。
问路？也不像。
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人吧。仅仅一瞬，她脑中就闪过无数可能。
不过男人还怪好看的。身材不错，五官也精致。笑起来还格外勾人心魂，跟个妖精似的。
男人见漪川小眼珠一直转，好奇她小脑瓜在想什么，又加了一句：“我是坏人。”
漪川小脸纠结：“我感觉也是。”
“……”
“那你不怕？”男人也没有生气。
“怕有用，你看我小胳膊小腿的，跑得掉吗？”漪川用奶呼呼的口气说着事实，男人倒是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孩有趣了。
他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叶子：“小不点，我是来寻仇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片金叶子就是你的了。”
面对金叶子的诱惑，漪川哪敢怠慢，她势必拿下好吧！
“什么问题，你问吧。”
“哟，小不点还挺识货。”男人笑着继续说，“你住在这，知道秦家在哪一户吗？”
“秦家？知道啊”，漪川不动声色地压下惊讶的神色，很快随机应变道，“你找秦叔叔干嘛？”
莫不是仇家找上门？她要赶紧知会阿爹阿娘才行。
“自然是有事了。”男子笑得妖娆，晃了晃手中的金叶子示意她，“还记得路吗？”
“呃......我能说我忘了吗。”漪川缩了缩脖子。
男子邪魅地挑挑眉：“你说呢？”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漪川瞬间感觉自己后背发凉。
“漂亮叔叔，我突然又想起来了。”
“嗯，快说。”男人笑盈盈地望着她。
“往后走大概多少步......我忘了......反正能看到一片竹林，右转穿过竹林再左转应该就能看到了。”为了使一个小孩子“善意的谎言”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漪川特地没有精确的说多少里，而是使用了非常模糊的形容来拖延时间。
显然，男人并没有对一个小孩子的话产生怀疑。
他说到做到，随即将金叶子塞给了漪川：“谢啦小不点，待会儿再来找你玩。”说完，转身朝边上的小路走去。
他身后，长长的紫色发带随着转身被微风扬起，衣袂飞扬，煞是好看。
“阿爹！阿娘！不好啦！”
确定对方离开后，漪川连忙收好金叶子回去呼唤爹娘。
这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阿爹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人，还说要寻仇，莫不是以前结下的梁子？！还是赶紧告知阿爹我们一起跑路吧，不然待会儿那人找回来就麻烦大了！
“枝枝，怎么了？”霜儿听到呼唤从厨房探出头。
漪川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面焦急地把刚才的事情说给爹娘听，让阿爹阿娘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枝枝，你说那人长什么样？”秦杭潇不紧不慢的继续炒着锅里的菜问。
“像个妖孽！”
漪川跑过去拉秦杭潇的衣角：“阿爹阿娘，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炒菜，我们赶紧跑吧！不然待会儿人过来就来不及了！”
秦杭潇颠着锅里的菜：“急什么，等阿爹把菜炒完。”
“……”
“阿爹，再等会人都回来了！”漪川着急地跺脚，“阿娘，你快劝劝阿爹，我们赶紧离开这里！那人虽看着不凶，但眯眯眼的都是怪物！”漪川见阿爹不为所动，只好求救般望向霜儿，谁知娘亲还在不慌不忙地择菜......
“我说的是真的！”漪川有些急了，男人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他们得赶紧逃！
“没事，你玩去吧，打虽打不过，但是阿爹能应付。”秦杭潇胸有成竹。
这下她算是明白了过来：“阿爹阿娘，你们知道来人是谁！”
“玩去玩去，厨房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小孩子过来凑什么热闹。”秦杭潇把漪川拎出门，没打算回答她。
可恶，都不告诉她。漪川只能忐忑不安的走开。
“那小子，还真准时，说今日过来还真是今日。”秦杭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被漪川忽悠回来的那人是什么脸色了。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在门口望风的漪川并没有看到那人回来，只好带着不安的心情在爹娘的招呼下进去吃饭。
这两人什么也不肯告诉自己，真是过分。漪川扒着米饭忿忿不平地看着夫妻二人。
忽然，“砰”的一声，小院的门被人推开了。
“小不点，你唬我呢，穿过竹林哪有什么人家。”男人黑着一张脸闯进家门。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漪川内心一个咯噔，快速地扔下碗筷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秦杭潇身边。
“我可听枝枝说了，是你先吓的她，可怪不得她编瞎话诓你。”秦杭潇乐呵呵的转头对漪川说，“枝枝做得好！”
“好啊，秦兄，原来这熊孩子是你家的！我回来的路上还在寻思，等我过来非要把她抓起来揍一顿不可！居然骗我走那么远。”男人作势要过来抓漪川。
“阿爹阿娘救命啊！”漪川抓住秦杭潇的袖子一脸害怕。
“小不点，你给我过来！”男人半眯着眼，面色冷峻。
“我不要。”漪川装怂装到底，抓着秦杭潇不撒手。
几番躲闪，男人绕到秦杭潇身后，一把拎起漪川的衣领：“这下看你怎么跑。”
“你放手，放手。”漪川挣扎。
男人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把小漪川抱进怀里，顺便坐到刚才漪川坐的位置上，伸手顺了顺炸毛的漪川，笑盈盈地说：
“乖，叫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