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关于那个梦境，我本是不相信的。
我在南昭阁休养了好一段时间，符离都没有在联系我。
这时候我才敢确认，符离确实是死了，我回了一趟山洞查看情况。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蛆虫爬满了符离恶心的脸。
突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看着地上的尸体，我久久都不敢相信，操控了我一生的噩梦，就这么轻易的被我摆脱了。
符离死了，母蛊也死了。
不仅如此，我还在山洞里发现了老阁主的藏宝，花妖的与我的交易，也不仅仅是场梦。
我掂了掂手里的藏宝，将山洞中的藏书都翻了出来，准备和符离的尸体一同烧了。
这时我突然看到一个上着锁的箱子，一剑劈开后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图纸，还有一本穴位图。
翻了翻穴位图，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应该是当时的符离没打算教我穴位，所以就锁起来了。
这些书在我过去的十几年里被我翻了上万次，每一本书，每一页的字，我都倒背如流。
看着承载了我十几年记忆的地方焚烧殆尽，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正离开了深渊，还是走入了更深的迷雾。
……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夜里了。
我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酒馆，点了很多酒。除了大婚那天浅浅喝过几口后，这是我第二次喝酒。
酒馆里挤满了不少人，我挑了一处比较清闲的二楼位置，看着楼下咿咿呀呀的戏曲。
尽管我没有听戏的习惯，也融入不了人群。但至少泡在人间烟火处，也算能沾上一点活人的味道。
听说酒精能让人忘记很多烦恼，所以人们喜欢宿醉。尽管烦恼不能解决，至少也能暂时抽离出苦海，暂享人间极乐。
“娘子，你要是喜欢，我就把楼下戏班请回去，专门为你唱。”
“心意我领了，不过听戏听，图的就是酒馆里热热闹闹的氛围，要是请回府中，那就太没意思了。”
身后传来了一对夫妻的交谈，虽然环境嘈杂。但是身为刺客，我对环境的敏锐度比常人高得多。
——是秦湮和南安烨。
我猛灌了一口酒，转身就看见了秦湮饶有兴趣的支着脑袋，看着楼下，而南安烨则是安静地剥着盘子里的坚果，时不时喂给秦湮，时不时看着秦湮的侧脸笑。
我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静静欣赏着眼前的一幕。这无非就是寻常新婚燕尔的幸福，心里生了几份羡慕。
我拿了桌上未开封的几瓶杏花酿，想要去和他们聊聊天。
“卿决姐姐！你也在这？”秦湮一身樱粉色长裙，一眼就认出了我，起身和我招手。
“南昭夫人，幸会。”南安烨也起身，点头向我示意。
“好巧，在这里看到你们，给你们送几瓶甜酒。”我举手晃了晃两瓶杏花酿。
秦湮开心地拉着我地手坐下：”请坐请坐！没想到你还拿了酒过来，应该是我们拿着礼品去感谢你才对。要不是上次大殿上，你替我挡下了白虎，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活没活着。“
一边说着，秦湮一遍把杏花酿拆开，给我们三个各倒了一杯。
“来，安烨，一起敬卿决一杯！”
我赶紧接过酒杯，”哪里的话，我也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今天真是巧了！大家都在这。”
我一抬头，就看见了清绝手执一柄水墨画扇子，风度翩翩地站在一旁。
“哥......南昭阁下！”秦湮放下放下酒杯，一脸惊喜。
南安将军也赶忙起身，相互行礼。
我把酒一饮而尽，纹丝不动地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一眼都懒得分给清绝。
看了一眼被秦湮放下的酒杯，里面的杏花酒，秦湮一口都没来得及沾。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清绝应该是一直跟在秦湮周围，只是今天看见我出现，害怕我酒里下毒，加害秦湮才会不得已出现拦下了秦湮那杯酒。
“夫人今日好雅致，难得来酒馆一趟。”清绝就着我旁边的空位坐下，看到我把酒喝完没什么异样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我冷笑一声：”我可没有夫君风流雅致，四处奔波，一天到晚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清绝道：”夫人可误会我了，我早出晚归，可不是为了挣钱养家嘛。“
南安烨也赶紧说话：“南昭阁确实公务繁忙，不过清绝啊，在忙也不能晾着自家美人啊！惹了媳妇生气，该罚，该罚！”
秦湮笑着锤了一下南安烨：“就你说话最不正经。敢揶揄卿决姐姐。姐姐，我现在就替你狠狠罚他。”
秦湮倒了慢慢一盅烈酒，拍在南安烨的面前，豪气地说：”喝了！”
接着秦湮又看了一眼清绝，故作生气样子，“有没有点眼光，自己媳妇这么漂亮，不天天在家疼着念着，还让姐姐独守空宅，自罚三杯！”
“该罚！”南安烨刚喝完自己手里的就，就给清绝也倒满了三杯
清绝拿起酒一饮而尽，拉起我的手，笑道：“夫人我错了，喝酒不解夫人气，夫人说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清绝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给足了我面子，一时我也想不出什么惩罚的法子，只好说：“那你给我们舞剑吧。”
“好！”清绝爽快的拿起剑纵身跳下围栏，落在酒楼中心庭院。
恰逢一折戏刚好唱完，戏班子下台准备下一台，清绝站在院内杏树下，开始舞剑。
白色的衣拜跟着清绝轻盈的步伐，飘然摆动，剑锋雪亮，在灯火下散发着灵灵寒气，黑色的发丝雪白的飘带融为一体。
空气中充满了刀刃挥斥的声音，尽管只是艺术的舞剑，但是也丝毫不缺少力量感的爆发。
清绝借力杏树，在空中做了几个飞跃，脚尖点在枝桠上，像是下了一场花雨，旋转时如白色柳絮，落地后又惊起一阵阵沙雾。
花，人，剑，相辅相成，像是一副会动的美画。
刚性与柔性兼并，美与力量被清绝完美结合。
清绝舞停的那一刻，众人屏息。
一瓣杏花飘然而下，恰好落在了剑尖上，像是为表演画上了句号。
“——好！”
“舞的好！”
“精彩啊，精彩。”
........
众人的掌声如雷鸣，在一片喝彩声中，清绝飞跃而来，白色矫健的身姿，和十几年前那个带着杏花香味前来的少年身影，在我眼前重叠。
我恍惚间又听到了哥哥温柔的叫我小芷。
“不愧是南昭阁阁主！在剑术上，无论是杀伤力，还是美感，都是一骑绝尘！”
南安烨向清绝投来赞许的目光。
秦湮说：“你的肯定还不作数，要看卿决姐姐的。”
我回过神来，眼神从清绝身上抽离，淡淡地回应，“嗯，原谅你了。”
清绝低头笑了笑，给我把空杯添了杏花酿。
秦湮狡猾一笑，对清绝说：”既然卿决姐姐原谅你了，那就赶紧亲卿决姐姐一下。“
我没想到秦湮这个丫头如此调皮，南安烨也一副看戏的样子。正在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清绝将我搂紧怀里，软绵的唇贴了上来。
他展开扇子遮住了我的脸，轻轻的咬了一下我的唇瓣，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脑门传遍全身。
秦湮：“哇——”
南安烨：”哇——“
我嗔怒道：”秦丫头，就你鬼点子多！“
清绝举了杯：”难得大家有幸，齐聚一堂，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听着楼下吵闹的唱戏声，喧闹的孩童打闹声，还有清绝和南安烨爽朗地猜拳声，嘻嘻哈哈的声音像是一场交响曲，我头脑昏昏沉沉，竟然也有一些温暖的滋味。
在大家闲谈的时候，清绝偷偷在桌子下握住了我的手，等他抽离的时候，我看见了一朵小小的杏花，躺在我的手心里。
我第一次有了一丝叫做甜蜜的感觉。
......
秦湮酒量及浅，几杯果酒就醉的不行，倒在我的肩头，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多想时间永远就这样停留在这里。
不用考虑明天，也不会害怕未来，每个人都好像抛去自己的身份，就这样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
南安烨看秦湮醉的不行，就先带着秦湮离开了。
南安烨和秦湮一走，就只剩我和清绝两个人。我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什么也不说，看着月色，静静的喝酒。
在我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清绝抓住了我的手，“少喝一点吧，你醉了。”
我看向他，“醉了多好，活着醒着不能解脱，那就让我醉着，好歹舒服点。”
清绝看着我的脸，许久才说：“你看起来总是不太开心。”
我对清绝笑了，看着在心里摩挲过成千上万遍的脸，问道：“那你呢？你开心吗？看着喜欢的人喜欢别人，会不会也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