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风卷起阵阵飞沙,墨河水滚滚,“黑云”自远方缓缓行近,那是一个军队,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银白色铠甲的——女子。

    洛念骑着马,走在军队前方,她的容貌算不上妩媚,却也是清秀靓丽,算是定京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此时她将长发高高竖起一个马尾,用一根玉簪固定,皮肤因为近两年征战沙场而晒成了小麦色,有些粗糙,嘴唇饱满,不点而朱,生了双凤眸,眼角下垂,眼尾微勾,很是漂亮。但那双眼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是了,自那时起,洛念就已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了,支撑着她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是那个人的愿望,他想要大夏山河无恙,洛念就帮他实现。

    “就在此地扎营吧。”洛念抬手叫停军队,士兵严整有序,开始安营扎寨。

    是夜,大漠的风卷席着营地,吹得火焰摇晃,除了风声,能听见偶尔几个士兵巡逻时铠甲碰撞的声响以及……时不时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两年前那位裴将军就是在此地与濛滋大战,中了濛滋的奸计,最后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退了敌军,却是不幸被敌方一位将领刺中要害,殒命于此啊!”

    巡逻兵中有人挑起话头,其余几人对此事甚是感兴趣,纷纷搭话,有表对裴将军用军之策敬佩的,有对其英年早逝惋惜的,有痛恨敌方奸计,欲诛之而后快的,还有……

    “听说,咱们如今这位将军,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女,常乐公主。”

    还有对她这位女将军感兴趣的。

    洛念站在他们一旁的营帐后,冷眼听着这些个士兵从战场聊到裴信,再聊到她。身后的副将刘庞背心已背汗水浸湿。

    洛念让他戌时去寻她,有事交代,他正前往主帐时在路上碰见了她,就随她一起过去,谁知在路上碰见这几个玩忽职守的 。

    他正想上前制止,却被洛念拦住了,就这么听着他们继续聊下去 。

    方才那士兵提到洛念后,立即就有家住京中的接过话头。

    “你们不住京中是不知道,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和裴小将军呀……”

    听他语气,定是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这些个风月事最是引起人们好奇,他在这儿故意拉长了尾音,纷纷引得旁几个追问 。

    “你们几个做什么呢!”

    众人被吓了一跳,转头便看见了满脸怒容的刘庞,而他身后正是他们方才所谈论的洛念。

    这下惨了……

    几人迅速列队整齐,低下头时连呼吸都不自主放轻了,空气凝滞了几秒,听得洛念说:“刘副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声音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完就走了。

    几个士兵偷偷交换眼色,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啊?还有,怎么个处置法?

    正疑惑之际,刘庞再次出声了:“你们几个新兵,到前线第一天巡逻就这般松懈!”

    刘庞生的倒有几分秀才样,五官端正,甚至有些柔和。他的声音并非他那长相看着这般好说话,粗犷嘹亮。

    几人是前些日子刚收入军队的,没在裴家军中待过,不知军中对于玩忽职守是如何处置,此时听见他骤然提高的音量和严肃的语气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念在你们初犯,不清楚军中规矩,现在继续巡逻,等到换了岗,自行去领十军棍。若是再犯……”

    “若是再犯就咋样啊?”

    和那几个士兵同营边给他们上药,边继续询问。

    他们今晚都不巡逻,洗漱好了一块儿聊了会儿天,刚睡下就见这几人被刘庞派了两个人,互相搀着走了进来。

    那两人临走还给了他们伤药,说是洛将军给的,这洛将军人真不错。

    正这般想着,其中一个回答道:“什么再犯啊?刘副将说了,身为巡逻兵,关乎着的是整个营地所有人的安危,没有下次,也不允许有下次!哎哎哎——阿远你轻点儿!”

    后面那人手上稍微重了,不由得抬手去制止。

    被叫阿远的人放轻了力道,露出一个腼腆的笑:“不好意思啊,我轻点儿。”

    声音低沉,五官深邃,看着有点像西边那些个人,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

    原因无他,他是墨城人,也就是如今他们要守的这座城,大夏边城。他的母亲是濛滋商人,在墨城遇见了他父亲,两人相知相爱,他母亲也就留了下来。

    众人都信服阿远,不止因为他年级大,功夫好,还因为他已是裴家军中的老兵了。

    “诶,阿远,你参军那么久了,两年前那场战役你也参加了吧,给哥儿几个说道说道。”

    身旁那个哥们儿已经给人上完了药,边找帕子擦手边出声询问。

    阿远愣了愣,正要开口,却听外面响起了号角声——

    敌军突袭。

    众人也顾不得上药,纷纷穿好铠甲,拿好兵器出去。

    洛念正在营帐中,桌上放着一堆书信,刘庞掀开帘子进来。

    “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好。”从那一堆书信中拿出最上面的一张,放进了怀中,洛念提剑与刘庞出去。

    洛念到时,士兵们基本整顿好,能听见远处军队渡过墨河时泛起的水声。

    洛念登上高台,目光从一众士兵身上扫过,旋即开口道:“众将士,今夜敌军过河,欲取我大夏疆土。”

    她的声音清冷,不大,却刚好让每位将士都听见。也因为她语气平和,众人心中的紧张也稍减。

    “我知道,我是一位女子,你们中有很多新兵,也有其他将军手下划过来的精英,肯定难信服我。”

    洛念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深吸了口气,再次开口时染上了些悲痛:“两年前,裴小将军在此地战死……”

    众人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按理说,此时这种危急关头更应鼓舞军心,而非说这些话来引人忧虑。

    “今日同各位交个底,裴小将军裴信乃我夫君。”

    除了裴家军中几个老将,其他人都纷纷侧目,虽已有猜测,但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颇感震惊。

    “我虽是公主,却自小在外修习。我有这一身本领,却无法救下爱人,此乃我心中一愧。是以,这两年我一直带着裴家军在外征战,守着大夏。”

    洛念抬手按了按胸口,那是裴信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无视众人的目光,她继续说道。

    “裴信说,他愿以此身血肉,护大夏山河无恙,他做到了,战争胜了。而今,濛滋再犯,我大夏儿女又怎敢退缩。我洛念,今日在此立誓,定不负裴将军先前所望,不负陛下与百姓期待,以此身血肉,护我大夏山河无恙!”

    她的话掷地有声,勾起将士们心中豪情。

    “愿以此身血肉,护大夏山河无恙!”

    士气高涨,震耳欲聋。

    “众将士听令!”洛念自高台而下,在将士们的高呼声中翻身上马,“随我一起,迎敌!”

    濛滋已到河边,两方人马在墨河交战。不多时,血已流入墨河,夜间在火光照耀下浓黑似墨,这也是其名字由来。

    洛念身上也多了几道刀伤,身边围了好几个敌方士兵,虽敌方突袭,但他们也提前做好了部署,绝不会像此刻这般狼狈,除非……

    提剑割破对面士兵的喉咙,侧身躲过后方的攻击,洛念心下一拧,除非军中有奸细。

    洛念突出重围,很快整理了思路,墨城乃边界重地,易守难攻,如让敌军突破墨河,进入墨城,再想夺回便难了。这一战,只能胜。

    洛念抬手刺向冲过来的士兵的,四下张望确定了方向便冲了过去。

    行军鼓已变,想来刘庞也看清出了这个变故,调整了作战方案。

    有刘庞在,她也放心。这是他们今夜商量好的。

    洛念觉得裴信战死一事有蹊跷,恐是军中生变,未免重蹈覆辙,便与刘庞商量了另一套方案,为的就是如今这般。

    但洛念有一事瞒了刘庞。

    她没告诉刘庞她的真实打算是查清裴信战死一事的真相。

    刘庞以为她会按照原计划,退守墨城,借墨城地势退敌,但她不甘心放走这么一个好机会。

    这场战役他们一定会赢,而刘庞也能从这次战役中查出奸细,墨城易守难攻,这次濛滋军队算是全部出动了,想凭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墨城。

    洛念看着濛滋军队的人越来越少,不禁冷笑,同样的招数玩第二次,她看起来很傻吗?

    全军出动的后果就是元气大伤,至少此战败后好些年都不敢进犯。

    所以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哪怕豁出这条命,她也要查清真相,即使和那些人同归于尽,反正她早就不想活了。

    爹爹和舅舅身边没了她还有哥哥,但裴侯爷身边就只有这一个裴信。

    她的阿信那么好,明明他可以回来,明明这场仗是可以不打的。

    都是这濛滋的君主利欲熏心,大夏本无意与之为敌,为何要借机挑起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战死沙场,还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背后捅刀。

    洛念越想越气,身上又多了好几道刀伤,她已不顾,一路杀至军舰上那位见势不对,准备亲自下场的将军面前。

    那位将军不曾想到大夏军队这般厉害,尤其是那个指挥临时换了战略,加上那些士兵个个不怕死一样往前冲,局势已渐渐扭转。

    正想亲自下去,只见一抹银白色的身影一路杀至他面前。

    “你就是濛滋的将军远鞑穆?”洛念出声询问。

    远鞑穆知道洛念,抬手制止了周围想动手的侍从,笑着答道:“是我。你就是洛念吧,瞧着果真有意思,竟就这般不要命地杀到我这儿来,难怪那人要我留你性命,确实是个漂亮姑娘。“

    他说着汉话,洛念也顾不得这些,继续问到:“你说的那人是谁?”

    远鞑穆没有回答,只是笑着。

    “那人是裴家军的吧,也是给你们传消息的,两年前也是他出手,害了裴信,是与不是?”

    洛念死死盯着远鞑穆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什么来印证她的猜测。

    远鞑穆仰头大笑起来:“小公主,是我小瞧了你,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人是我儿子,远鞑图。”

    远鞑图,濛滋人都很敬重的一位将军,裴信曾和她说起过这位将军。

    这位将军在濛滋积威深厚,不过在五年前一场战役中重伤而死,不曾想竟是没死,还进了裴家军中。

    心下震撼,洛念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明白了,若是远鞑图,想来已趁战乱逃了,既如此……”

    话未尽,洛念已提剑刺向远鞑穆。

    既如此,子债父偿吧。远鞑图身份暴露,后续会有刘庞这些大夏英才收拾,而眼前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剑身在手上翻转,银白色铠甲已染成血红,分不清是谁的血,已有士兵见势不对退回此处,得再快点。

    她像一只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远鞑穆惧了,这丫头是不要命了吗?

    几吸间,洛念的剑已至他眼前,他赶紧侧身躲过,拔出弯刀与她缠斗。

    真是个疯子!

    周围的士兵已被她杀尽,远鞑穆没想到她剑术这般好,渐渐招架不住,只盼着援军能快些到。

    洛念在他侧身避剑时找到破绽,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刺向他腰腹。

    那是脾脏,只要刺中,他活不了。

    远鞑穆倒下了,洛念也一同倒了下去。

    她的胸口被弯刀刺出一个窟窿,她杀了远鞑穆,自己也自是漏了破绽让他刺中,不过也好,这些人都给她陪葬了。

    视线渐渐模糊,眼前是走马灯般的回放她的一生,有爹爹,哥哥,舅舅,有师傅和同门们,还有……

    洛念艰难抬手,紧按住胸口那封被弯刀刺破的信。

    阿信,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思绪涣散,洛念觉得自己像是一阵风,身归天地。

    模糊间,她看见了濛滋士兵撤回时人人脸上的震惊,还有一个人骑马朝这边奔来……

    “念念!念念!……父亲!父亲!”那人声线颤抖哽咽。

    他唤父亲,是远鞑图?为何唤她念念?他到底是谁?

    耳边是那人的咆哮,洛念已无法再思考了,真不甘心啊,没能亲手杀了远鞑图。

    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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