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事实证明周先生是个好老师。

    有学问的人不一定会教人,教书是门技术活,这一点赵寒枝深有体会,幸好周先生就很会教书,讲义深入浅出,循循善诱。

    虽然不太恰当,但她此刻颇为欣慰,恨不得吃穿睡都在周先生的学堂上。

    赵寒枝此前之接触过两位老师,首先是村学中老眼昏花的启蒙老先生,也许是村里学生多数都是混日子来的,他也毫无动力,常常讲着讲着就开始回忆过往,因此从他幼时念书,到他三十三岁得子之间的经历赵寒枝全都知晓。

    再是她爹赵秀才,赵寒枝有几次站在窗户下面听他给两位哥哥讲课,他完全把控不住自己,情到深处会忘记自己的目的,将毕生所学一股脑全倒出来,听的两个哥哥崇拜且一脸懵。

    学堂里学生众多,进度略有不同,赵寒枝没有受到周先生的照顾,他该讲哪里就是哪里,赵寒枝却觉得耳朵和心都被拯救了,不知不觉日光已经从她桌面消失。

    ——现在,周先生放下书,他要喝水和走动了,看来他十分养生。

    “诸位小歇片刻,我去去就来。”说完,周先生把手一背,潇洒的走了。

    因为时间短,众人都不敢胡乱走动,只有几个要去茅房的一块去了,其他人小声交流刚才学到的东西。

    赵寒枝想站起身活动活动,一扭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凌霸天昏昏欲睡流下两道鼻涕,她不禁皱眉,不巧凌霸天也瞧见她,恼羞成怒,一大堆的坐起来,面目狰狞。

    今天到底是什么运气?还是和凌霸天八字相克?

    赵寒枝预感要出事,把头转回去已经晚了,那边凌霸天找到理由发作,将一团纸扔在地上,挥舞手臂怒道:“先生是怎么想的,难道我等真的要和一个女子一起念书?”

    众人神色各异,没有说话。

    赵寒枝缓缓站起,“哦,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凌霸天轻蔑的拖长音调,“天下莫非没有教女子念书的地方?你在这里,我等怎么好好念书?何况少爷我平时都是打赤膊的,你在这我怎么打!”

    他的话招惹了周良玉,周良玉不满道:“我竟不知你的身份,先生做事都要告知你,你好大的面子。”

    周良玉此言一出,张耀祖立刻跟着开腔嘲讽,且言辞狠毒:“有道是有教无类,连凌兄这样的蠢猪先生都能容忍,怎么会不收小小女子呢?”

    学堂里响起一阵爆笑,都是看凌霸天笑话的。

    有人藏在人群里道:“这样说,凌兄还要感谢有教无类这四个字啊,哈哈哈哈。”

    就好像引起了连锁反应,众人都开始嘲笑凌霸天,凌霸天气的跳脚却不知道先骂谁。

    赵寒枝见矛盾从自己身上转移也乐得轻松,就听见凌霸天怒气冲冲骂道:“我虽然没用心念书,但随便学点皮毛,也比小小女子好的多!”

    张耀祖眼睛一转,拱火道:“不见得吧。”

    凌霸天傲然:“我爹乃是本县同知,叔父同进士出身,祖上更曾有过尚书,满门书香。张耀祖,你可比得?人是你带来的,想必也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我说今天学堂里怎么一股穷酸味,哎呦呦。”

    受到他的讥讽,张耀祖被戳痛了,抓着书的手指攥到发白,他父亲要是活着也是个种地的,如今能念书全仰仗姨夫,说他地里刨食没有半点问题。

    因为是事实,张耀祖没法反击,同时感到深深自卑,周围同窗似乎都在同情的望着他,张耀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煎熬。

    赵寒枝被一起骂成泥腿子,挑了下眉,她家要真是种地的还好呢,事实上她家种地的人都没有。不过做什么的人不吃饭?凌霸天不种是有农户替他种,粮食才不会自己长出来。

    不过凌霸天的爹是县同知?那在县里妥妥的地头蛇,难怪如此跋扈。

    和往常争执一样,当凌霸天抬出他爹他祖宗后,众人无话可说,又开始做各自的事情,周良玉也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道:“慎言,别伤了同窗之谊。”

    凌霸天得意洋洋,环顾周围后又把矛头对准赵寒枝,看着赵寒枝那张清秀平静的脸,心里闪过一个主意,指着她大度地道:“我忽然想到,本少爷还没有识字的侍女!这样吧,反正你念书也没有好处,做本少爷的侍女,等你长大了给本少爷红袖添香!”

    赵寒枝在众目睽睽下淡定地道:“凌大哥就那么笃定你才学远超我……好了我已知道你父是同知大人,不必反复提了。要是我等念书有没有好处全看身世,科举岂不是无用了,你摆出身世能直接入朝为官,那你来念书干什么?”

    凌霸天手指头快要戳到赵寒枝鼻子上,尖锐地喊道:“我并没有那样讲!本少爷的身世和才学,都是远超你这种乡巴佬的!”

    赵寒枝:“既然是这样,那你对书籍也应该远比我熟悉。”

    凌霸天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下来,“当然是这样。”

    周良玉又出来打圆场,他发间系着一条黑色的发带,五官细致,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手轻抓在赵寒枝胳膊上,想要把她往旁边带,低声在耳边道:“枝妹,别和他吵,你讨不了好的。”

    一边又态度冷淡地对着凌霸天道:“你总大肆贬低寒门,何必来此求学?”

    凌霸天仰着头不语,听出周良玉有向先生告状的痕迹,这让他气势一下子弱下来了,他还不想被先生撵出学堂,回到族学教书的都是老长辈,揍人可狠了。

    凌霸天正要钻回座位里,就听见赵寒枝道:“凌大哥说学识比我好,口说无凭,敢和我比比吗?”

    “什么!你没病吧?”凌霸天瞪大眼睛扭头回望,嘴巴夸张的张着,上上下下扫视赵寒枝,目光里有几分振奋和惊恐。

    周良玉按住额头,不明白看起来聪慧的赵寒枝怎么忽然发难了。“枝妹,你要干什么。”

    赵寒枝指指周先生留在学堂的三本书,“我家中贫寒,因父亲是秀才才看得几本书,你书香门第不会缺书看,更说了对书比我熟悉。先生留下三本书,其中两本不知道是何书,我们就从中挑选一本,由周大哥找出其中一行,报出几页几行,你我来答,看谁能背出那一行的原文。”

    说完,学堂里已经鸦雀无声。

    一双双眼睛震惊的注视赵寒枝,只传递了一个想法,不可能啊……她一定被凌霸天欺负的疯了。

    周良玉着急,抓着赵寒枝的手更加用力,呵斥道:“别胡说八道,你要会背全本已经很难,怎么可能知道是几行?就是我也不知道啊。”

    他说的很正确,周先生不会留下几本根本用不到的书在学堂,他留下的只会是已经在学的,或是还没开始学的,总之他不会留下《三字经》之类。除了周良玉外,众人大概率连背也没有背下,哪里会熟悉到那种程度?

    何况在周良玉眼中,他明明已经快要让凌霸天闭嘴了,赵寒枝何必继续惹事。

    周良玉来不及制止,凌霸天觉得瞅见了机会,挺起胸膛叉腰站着,大声道:“我和你比!不过不能让周兄来,谁知道你们俩会不会联合起来骗我,要比只能让我的侍女来。”

    赵寒枝答应下来,是谁都无所谓,“好。”

    凌霸天大喜过望,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急忙把外面的侍女叫过来。

    其实他并不是担心周良玉会偏袒赵寒枝,凌霸天说不上不学无术,但肚子里墨水实在有限,他当然没可能按行背出文,其实叫他读说不定都要磕磕巴巴。

    他叫侍女来当然是看看有没有机会作弊。

    学堂里众人都准备看接下来的发展,议论纷纷,气氛被推到这里,周良玉也说的烦了,他倒要看看今天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赵寒枝丢脸,还是引起公愤的凌霸天丢脸。

    周良玉在周先生留下的三本书中,把压在最下面的一本抽了出来。

    是一本《尔雅》。

    这让凌霸天大大松了一口气,《尔雅》是十三经之一,他看过学过,又一看赵寒枝脸上也没有出现沮丧,难道她也学过?等等,这里边是不是有猫腻?

    凌霸天狐疑地对着张耀祖问:“她真是贫民吧?”

    张耀祖还对之前的言论耿耿于怀,导致现在的赌注也让他不是很上心,冷冷地对凌霸天道:“对,和我一样是泥腿子,呵。”

    虽然没有找到作弊方法,凌霸天还是膨胀起来了。贫民家里就没几本书,赵寒枝刚好学过《尔雅》的可能性不太高,说不定一个字都没看过,这下自掘坟墓了吧!

    赵寒枝将《尔雅》拿在手里翻看的动作更是印证了凌霸天的猜想,简直把凌霸天美的鼻孔冒泡。赵寒枝一边翻看一边道:“要是在整本里挑选,我们可能都答不出来,还是这样,我们选出其中三页,在这三页中里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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