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消失时,赵寒枝沿着泥土小路悠悠回到了赵家。

    走近了忽然听见一阵啼哭声,她顿下脚步,站在篱笆外,用审视的目光往里看。

    这已经是穿越来的第三年,谁也没想到这具将将十岁的女童身体里,装着的会是一位来自现代社会的成年灵魂。即使是赵寒枝本人,也总觉得格格不入,更无法融入她现在十分简陋的家。

    前世她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的抚养下长大,不过没等她完成梦想便查出绝症,在病痛和贫穷的折磨下挣扎了两年去世。被装进骨灰盒的时候,赵寒枝也才二十三岁而已。

    上一生多数时刻都在绝境,但上天果真是公平的,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会打开一扇窗。

    ……虽然这扇窗开到异世界来了。

    这里是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但发展的略有跑偏,赵寒枝辛辛苦苦打探了得知,继上一任公主试图篡位,这一任老太后囚孙子掌权后……姑娘们也可以参加科举做官了。

    这件事情具体发生在赵寒枝这具身体六岁的时候,县太爷手下的小史用一种荒谬的语气通知到每个村庄,从那以后赵寒枝的娘就十分疯狂的拍板要让赵寒枝去念书,赵寒枝的记忆里还残存着她爹那副天塌了活不了了的老脸。

    一转眼好几年过去了,也没有听说过女儿家做了什么高官,高门大户的小姐照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

    “三姐,你在哭什么?”

    赵寒枝询问一边磨豆子一边哭泣的瘦弱姑娘。

    磨豆子的姑娘是赵寒枝的姐姐,赵家只有她们俩女儿,上面则是两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一共五个子女。父母便带着她们五个子女,连同老娘挤在这老屋内。

    赵三姐垂着头磨豆子,像没听见一样,好半晌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娘把牛卖了。”

    哦,是了,这年头穷人家为了读书,总是要作出很多牺牲的。

    赵寒枝感慨的看看空了的牛圈,没有畜牲做劳动力,来年耕地,堂哥恐怕又要泪流满面了。

    这念头在心里一转,赵寒枝不免想到家里的情况,父亲是后世课文上最普遍的那种迂腐老秀才,半辈子读书已经把殷实的家底吃光,如今带着两个哥哥读书,若不是剩点薄田让堂哥帮衬着种,早都吃不上饭了还谈何读书?

    赵家人不经商,不耕地,唯一出路只有科举,偏偏家中老的总考不上已经断绝希望。小的连秀才都还没,科举路上还站在起点,需要长期投资,家拖垮了能投资出来的希望也不大。

    若要赵寒枝说,大哥最好还是别念了,他着实没什么天资,二哥还能念念看,希望也不大。

    但这些话家里谁都可以说,唯独她赵寒枝是决不能说出口的。

    暗叹口气,赵寒枝用符合她这具身体的,略有稚气和呆萌的笑容对着赵三姐,‘不善言辞’的道:“三姐,我先进去了。”

    赵三姐却不准备放过她,不经意的询问道:“书读的怎么样啊,日日三更睡五更起,真不知道你怎么熬下来的,过阵子总要歇歇了吧?”

    赵寒枝了然于胸,嘴上说着:“读书不能懈怠,我现在虽不用去村学了,也得苦读才不荒废时光。直到找到下个先生前,我就在家中温书好了!”

    “还读?”赵三姐呆住了,震惊的望着赵寒枝。

    赵寒枝心里叹气,迈腿就走,她知道背后的赵三姐此刻一定望着牛棚又开始落泪了。

    在她这个心如明镜的成年人眼中,14岁的赵三姐还稚嫩着,往往说上半句话,她就知晓赵三姐心里想什么。

    赵家关系特殊,五个子女中,两个哥哥与赵三姐都是已逝的那位原配生下的,赵寒枝与弟弟则是做续弦的王温娘生下来的。

    换而言之,赵三姐是在后娘手下讨生活,家里的家务活都是她做,如现在的磨豆子,做饭洗衣,连放牛也多半是她在干。而同为女儿的赵寒枝则因为母亲温娘掏出嫁妆强横的要她去念书,享受了和两个异母哥哥一样的待遇。

    赵三娘不敢奢望哥哥们帮着她干活,一直期盼妹妹寒枝不念书了,帮着她一起洗衣服做饭,这样家里也不用卖掉牛,人人脸上愁苦。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寒枝也只能屡次装作听不懂她的试探,才能维持住家里脆弱的平衡。

    要让赵寒枝不读书纯属天方夜谭,这种世道姑娘们都是任人摆布的料,如果不能获得独立地位,赵寒枝宁愿现在一头撞死了,省得一辈子受折磨。

    她的意志不会因为任何人而转移。对于赵三姐,赵三姐觉得妹妹不念书,一家人就都幸福了,念书,一家人都被逼的卖牛卖田。

    对于赵寒枝,这个问题就只有生和死,不科举,她就死了看看能不能再穿越一次。

    何况牛也是用温娘的嫁妆买的!温娘的嫁妆供的了两个继子念书,就更得遵循她的意愿供养亲女儿寒枝念书!即使是秀才爹也只能愤怒无法干预。

    “一年后的童试,我要是不能一举考上,就算是娘也很难坚持下去了。”

    赵寒枝感到一阵紧迫感,正要回房间温书,发现赵家矮小的厨屋半掩着门,一阵窸窸窣窣传出来,她心里一动,走了过去,果然看见母亲温娘的脑袋小心翼翼探了出来。

    “娘,你们吃什么呢?”赵寒枝顿时腹中一阵饥饿,眼睛放光。

    温娘看看左右没人,一把拽着赵寒枝的肩膀把人提进了厨屋内,窃笑着塞了个热乎乎的鸡蛋在赵寒枝手里,“我的儿,饿了吧,你爹都喊了三回饿了。”

    当然饿了!

    赵寒枝看着手里的鸡蛋无比亲切,口水早就分泌了许多,咬掉一口慢慢咀嚼,由舌尖到脚趾头都活了过来。

    自温娘宣布即将断粮后,赵寒枝已经七八天没吃上三餐,一天两顿把她这正在长个的身体饿的东歪西倒。

    吃完了鸡蛋,赵寒枝才有空查看面前的场景。黑乎乎的厨屋内一半放着柴火,前面是灶台,四岁的弟弟赵文幼流着哈喇子也在吃鸡蛋。母亲温娘年纪也才三十出头,坐在小板凳上珍惜地喝着半碗清可见底的米汤,青色的袖子上仔细能看见胳膊肘又多了个颜色相近的补丁。

    赵寒枝也不免沉默,嘴里的话吞吐了两瞬终于说出口。

    “娘,先生说我明日就不必去村学,他再教不了我了,得另外再找先生。”

    温娘将碗放在灶台上,闪过愁色,“是要想想办法,我得托你二爷爷去打听打听。”

    赵寒枝这两三年都是在村学里念的,村学便是村里的学堂,有个态度消极的老先生。是专为小童启蒙识字的地方,想学别的都要三请四请,赵寒枝要想在科举路走的远一点,拜个真正的文人做老师是必不可少的。

    原本赵寒枝的爹是个秀才,跟着他念书是正好的,可恶的是,秀才爹阻止不了温娘拿嫁妆供赵寒枝便大发雷霆,发誓绝不会过问赵寒枝任何事,自然也不会过问她的念书进度。

    该去哪里接着念书呢?赵寒枝默默思索。

    这时候弟弟赵文幼挥舞手臂,闹起来,“娘,我还要吃鸡蛋!要吃啊要吃。”

    温娘忙捂住他的嘴,低呵道:“嘘嘘嘘,别让你三姐听见,我特意叫她上外头磨豆子呢。”

    天色渐暗,赵寒枝趁着一点余光,拿出抄写的书在外面温读,这书她已经抄写了一年多了,因为常常翻阅,边角墨迹已经模糊,看的赵寒枝一阵心疼。

    没有先生讲解,赵寒枝并不能吃透,只有日日去悟,才能让她稍感安心。

    闭上眼睛,每一个字都浮现在脑海里,甚至连第几页第几排都能马上找出来,倒背也不在话下,因为这具身体……过目不忘。

    这一会时间很快过去,天太黑难以看清,灯家里已经用不起了,只等着半夜看有没有月光。

    温娘的声音从厨屋传来,“枝娘呀,饭好了,叫你爹他们来吃饭。”

    赵寒枝应声,放好书去叫秀才爹。赵家除了厨屋总共就两间房,一间隔开睡着温娘和秀才爹与两个哥哥,另一间更小的住着赵寒枝与赵三姐,还有奶奶赵老太和赵文幼。

    这种日子在现代简直不能想,但在这里是常态。

    推开有点歪斜的木门,同样黑乎乎的小屋里摆着个坡脚桌子,上面有一盏黄橙橙的暗淡灯盏,照出的范围刚到三个围坐在桌子旁的男人身上。

    这一幕真是好笑,三个男人各拿着一本书,费劲的举在灯下眯着眼睛看,面前分别摆放三个大碗,里面装着水,饿了就咕嘟咕嘟的喝一大口。

    从下午读到晚上,水桶里就只剩一点水渍。

    赵寒枝面不改色,“爹,大哥二哥,饭好了来用饭吧。”

    三人像是僵尸得到了指令,齐齐站起身来,表情振奋且激动,脸色在灯盏的照耀下显得发灰,往外走的时候身子还晃动了两下。

    赵秀才负手往外走,叹道:“腹中空空留不住神,且去看看用什么饭。”

    赵文长神色优柔,抱怨道:“爹,家里无法度日,咱们怎么能安心念书呢?还要想想办法才是。”

    赵文庸脚步不停,乐观地道:“大哥别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明年要是中了秀才,也许能多领一份禀粮养家糊口。”

    这三人压根不知道温娘的小灶,一天的的确确就吃了两顿清汤寡水,经过的时候,赵寒枝只觉得是三个鬼魂飘过去了。

    赵寒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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