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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四迎

    “纪春,走了。”七本显现在纪春的身边。

    周围的山火即将蔓延至此,而纪春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

    “纪春!”

    “向前走啊!”

    她尝试着回应,却只能吐出一口浊气。

    原本湛蓝的天空覆满了乌云,焰火诡异地扭动着,翻涌出一圈又一圈的紫色。

    “遭了,是梦魇。”

    见势不妙,七本迅速合掌,代表眼睛的两枚空洞,倒转出源源不尽的星河宇宙。

    “只能拜托您再指引她一次了。”

    “往日重溯!”

    随着七本的声音,一层薄膜似得东西极速向后推挤,周边环境复原如初。再恢复行动力的同时,纪春早已被熊熊烈火所包围。她双腿一软,却意外跌进一个怀抱中。

    无泯长发及腰,双眼被冷白色的绸缎蒙蔽。他不合气候的穿着动物皮毛似得灰白色外套。纪春的左耳贴在他的胸腔,听不到任何心跳。

    “我我我死了吗?”

    “你是妖怪吗?”

    纪春重复着熟悉的语调,果然一切从初见开始重现。无泯没有回应她,转身又踏入了火海。

    没过一会儿,纪春的背脊传出剧烈的灼烧感,她伸着手试探性的去触摸,背部大片大片的皮肉已经被烧烂。

    这与记忆并不相同。

    “由于契约生效,您现在与使者感受连接,且能听到对方心声。”

    耳边适宜地传来七本的声音,“请跟随您的救赎,那将带您逃离梦魇。”

    “我可以救你吗?”

    无泯似乎只是进去走了一圈,再抬头时火已经被熄灭,只见他薄唇轻启。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看起来很混沌,我可帮助你掩埋一些痛苦的记忆。”

    纪春盯着对方被弄脏的白色衣摆,那是她没清理干净的污血。于是纪春的眼泪就快要涌出眼眶。

    “对不起对不起弄脏您的衣服。”

    “可我真的很脏,也没办法帮您清洗,真的对不起。”

    颤抖着的肩膀,纪春在等待一句没关系然后逃离。她的家,她身后的丛林,世世代代所守护的地方。

    可她也没处逃离。

    ‘又在怜悯了吗?’这是无泯的声音,他并没有张嘴。

    ‘我的心、我的爱。’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

    ‘我是无知的略过者,你是自认为肮脏的背弃者。’

    “我知道人间有个节气万物复苏。”

    无泯突兀开口,他的声音温和清澈。

    “叫惊蛰。”

    ‘世界就此灭亡算了。’纪春这么想着,回应着。‘在惊蛰灭亡,来证明人类推算的错误,愚蠢。’

    于是无泯疏离地与纪春错身而立:“人类灭亡的时候,世界会进入冰河时代。”

    他系于耳后的绸缎在暖风中飘荡,像坠落的云。竟缓和了纪春即将外溢的悲痛。于是纪春自然的承接。

    “很冷吗?”

    “很冷。”

    “比小寒还要冷吗?”

    “那是什么?”

    纪春被问得一愣,原来这人只知道惊蛰。

    “节气,四季中最冷的。”

    “什么时候?”

    “腊月十四。”

    —

    ‘纪春’跟随着痛感的来源处,反射性地靠覆住那双将匕首刺入腹部更深处的手。

    “什么时候……”

    ‘纪春’望着对方的脸。那一模一样的五官却灰头土脸的,对方太恐慌,瞳孔颤抖着。就像历经了一场巨大的刺激。

    “为什么?”对方没再继续用力。

    渐渐回温的双手告诉‘纪春’对方在恢复理智。‘纪春’垂下头长呼着气,试图缓和一些疼痛。

    “你不是还在梦魇中吗。”

    脚下的水源被滴落的鲜血砸开几圈涟漪,对方的脸映在浑浊的水流中扭曲。

    “对!因为你!我明明可以不用知道那些!”

    对方被那不咸不淡的语气所触怒,又将匕首捅深了几分。

    “你很得意是吗?”

    言毕,本体纪春双手又变得冰凉,连肩膀都开始僵硬。她半张着嘴,有巨石梗在喉咙中。一眨不眨的眼睛逐渐被模糊了视线,她等待着‘纪春’继续说些什么—

    ‘你要说啊!’

    ‘说大雪将至,冻住了半边的天……’

    那时两幅巨大的日历极速翻动。

    不一会儿,纪春脚下映着腊月十四几行大字,再仰头天上映着一月五日。离奇的是,能望着清楚的远处却是一片春色盎然。七本不知何时出现在被冻脆的树枝上,一动不动的坐着。

    “七本?”

    “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春心下不安,紧盯着前方的那处生机,猫着腰向前移动。七本坐得有些高,她搬来几块石头堆叠,企图将对方抱下来。近半米高的石垛摇摇晃晃,纪春伸长右手去够,她食指却感受到一阵极细的微风,自七本眼中而出。七本的眼中仍倒转着点点神秘,纪春艰难仰头,却在对视的瞬间失了意识,将食指往对方眼眶中塞入。

    “你越需要什么,越依靠什么,什么就崩塌的越快。”

    紧接着纪春爆发出一阵痛呼,骨关节竟被逆着翻折,她抱着手指倒在地面挣扎。与此同时,遥远生机处竟发出与纪春相同的声音。她屏着声向远处望,映入眼帘的画面使她赫然而怒,足够铭心刻骨。

    那是一位与纪春五官相似的女人,她刚刚所经历的那些肮脏,正生动的经历在女人的身上。这使纪春全然忘记了指关节的疼痛,扑腾着就要往女人那边去。

    可像是预谋已久的一阵寒风扫过,薄冰缠裹住纪春。她被定格在不甘,冰封住的身体,像个废物般蛰居。

    远处也开始显现出一本日历,随着女人愈加无力的哀鸣,它开始缓慢翻动。直到停留在三月五日,正月廿五。

    一座矮小的木屋映入眼帘。

    里面传来女人的死讯,外面西装革履的一群人怀抱着婴孩欢呼庆祝。

    “真是生在了个不错的日子。”

    他们距纪春遥远,纪春却将他们所说的话听个清清楚楚。

    “就叫纪春吧!”

    那声音在纪春耳边彻响。透过冻僵的身躯,她的心脏堕入冰窖。喉管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纪春甚至无法管控眼泪,瞳孔仍旧干涩着,它们逆流回胸腔,迫使纪春胀痛到几乎窒息。

    “好了,现在把这些树砍掉,然后放一把火烧了这片林子!”

    “到时候那个女人一定会因为放火烧山而欠下一大笔钱。”

    “我只需要稍微伸出援手,帮助一下继承母亲债务的孩子……”

    男人终于露出嘴脸,他胸前的口袋露出名片的一角。李霖,纪春那可亲可敬的上司,她那消失的生父。他手里还攥着纪春家族世代传承下来的笔记。那里详细记录了家族能与神明交涉的全过程。

    “这孩子以后只需要像她母亲这样死去,我们再适当地破坏一下这片土地的环境……”

    他们把女人的身体抬出来,随意地丢在地上。

    “到时候,就算是成为不了什么大热的旅游景点,开个神社也能捞不少钱!”

    “可是……能回本吗?万一有人查到你是这孩子的生父呢?”

    一旁的男人狐疑开口。

    “谁知道呢?这孩子的父母不是发生争执放火烧山,全死了吗?”

    “我们是好人—路过救了这孩子!”

    他们发出得意的笑渐行渐远。

    山火蔓延起来,两幅日历随之消失,割裂的森林归于统一。纪春在一片灼热中吐着寒气,僵硬的向着母亲爬动。可她实在太慢,无人管顾的大火迫使天降瓢泼大雨,顿时前方灰茫茫的一片。

    随着她奋力的向前一扑,只溅起了混着灰烬的黑色泥巴。

    “我找不到母亲。”终于哽咽出声。

    清浅的白光坠入丛林,纪春逐渐眩晕,倒在稀薄的雨里。耳边传来自己背诗的声音。

    “让我救你。”无泯的声音随之其后。

    “这条河会被污染。伊斯基蒂姆卡,请记住我,不要忘了我。”

    随后纪春苏醒在一张病床上,指尖多了一枚血红的戒指,或者说自她进入梦魇后那戒指就一直存在。这是她与无泯成立契约后,无泯的心脏置于纪春掌心后所幻化的模样。

    “哎呀呀,我们纪春职员这次为公司赚了不少钱啊!”

    突然,李霖拍着手走到纪春的身边。

    “是你!让别家公司把废水排放在山下的河里!”纪春当下几乎暴起,拽着对方的衣领:“你不是宣传环保的企业么?”

    纪春不禁骂了几句脏话,嘲讽又可悲的望着他,望着他眼中倒影出的自己。

    “对啊……我们公司有一个搞环保的就好啦。”李霖抬起手抚上纪春的戒指。

    “听说太年轻的使者,还没经过历练。”

    “他的心脏本是来救这片土地的,却遇上了饱经折磨的你……”

    “可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啊。他赌错了。”

    闻言,纪春更为愤怒,企图勒紧李霖用作威胁。“你放屁!”

    “不是么?”李霖得逞般的笑,贴近纪春的耳朵:“五十公分的距离,白纸黑字的规矩……你是个商人呀。”

    几乎瞬间,纪春张开右手,戒指化作一把匕首,直直捅进对面人的身体。

    “嘎达、嘎达”是老式钟表摆动的声音。

    「三十分钟休息时间已到,第二场试炼即将开启。」

    随之纪春的腹部传来锐痛,迫使她连连后退。匕首掉在地上变为那颗透明的心脏。对面的人淌着鲜血,她仍旧是那副无知的样子,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纪春变得烦躁,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却总是想起,食指伸进七本眼眶中时的警告。

    “我们给予你最锋利的‘刀刃’,前提是你要保证,这把刀刃不会刺向你。”

    “为了压制你的劣根,我们剥离出你的良心来压制她。”

    “即便如此,一旦对方动了想要代替你的心思,你就会反复踏入梦魇,导致精神错乱彻底被压制。”

    “届时,‘刀刃’将代替你复活,你与使者的愿望也就付之一炬,与之背道而驰。”

    纪春回过神,忍着剧痛跨步上前,扼住对方的脖子:“你最好带着点良心,好好捕杀毒瘤别动什么歪心思。”

    言罢,河流开始崩塌,龟裂出一片又一片干涸的土地,不远处平底升起一座废墟式的建筑。随后纪春被突然出现的七本带走。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身后的伦白亿正绘声绘色地诵念着一首诗。

    “你错过了很多重要的画面。”

    听着他的念叨,‘纪春’不得不有些愠色:“这位小朋友,就算你不帮我治疗伤口也不要烦我斩杀毒瘤好吧。”

    ‘纪春’紧盯着前方愈升愈高的废墟面露难色。腹部的伤口仍旧往外渗着点血,‘纪春’疼痛得难以站立。无泯没再出现,他的心脏在地上躺着,跳动得越发加快。

    “放心吧毒瘤目前不会攻击你。”

    “梦魇与你本体的试炼重叠了。”

    闻言‘纪春’探着身子将心脏勾入手中:“那就趁现在将它击败。”

    一阵白光闪过,显出一把没有箭弩的长弓。

    “你最好别这么想。”

    “在没有摸清楚敌人攻击路数情况下,莽然攻击只会增加你被直接吞噬掉的风险。”

    对方显然没了方才玩闹的样子。‘纪春’回头望了一下已经停止攀升的废墟,松了松绷紧的身体,才摇摇晃晃地艰难起身往伦白亿那边踱去。他仍旧没有抬头,只是默默地将手置于伤处。

    “是爱情啊!”

    ‘纪春’随他的视线看去,本体正和那名使者坐在河边,神色全然没了方才的紧张。

    “什么?”小孩儿终于转过头来,皱着眉向‘纪春’表达他的不解。

    “虽然之前不在试炼期,我无法同感本体。”

    “但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读给那什么使者听的。”

    ‘纪春’将手抵在下巴上有些得意。

    “爱可以是任何爱,不一定非得是爱情。”

    “就像你出生,自然给予你氧气,这也是一种爱。”

    伦白亿几乎是当下翻了个白眼给对方。

    “你的本体在这片丛林长大,这首诗是那本笔记上唯一留有母亲痕迹的东西。”

    “她只是习惯了在熟悉的河边诵念。”

    被否认的‘纪春’并无多余生出的情感。

    “好吧、好吧……”

    “可是2024年的水倒影不出月亮,所以先生,您哀颂的又是哪一种悲色?”

    ‘纪春’摸了摸已经痊愈的腹部,撇着嘴与伦白亿蹲在水流旁故作戏言,全然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这是时间缝隙中的窄河,可以观测到本体的试炼过程,但会延迟半个时辰。”

    “即便如此,你一样错过了非常重要的场面。”

    见伦白亿没想继续搭理自己的逗趣,‘纪春’便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片水流虽然浑浊得不成样子,但仍然能看出些影像来。

    随后,伦白亿站起身来,以‘纪春’从未见过的严肃态度望向那处废墟式的怪物:“你将要面对的是她最大的心病,如果没有外力帮助……”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你无法得胜的战斗。”

    随着伦白亿言毕,‘纪春’脚边的窄河不知何时变成了土地,连伦白亿也消失不见。

    这预示着试炼开始。

    ‘纪春’立即绷紧了神经不敢懈怠。只听废墟中传来几声极轻却沉重的男人的叹息声。紧接着,高耸的废墟有些轻微地晃动,抖落下些许碎掉的砖瓦,散出些灰尘来。再一闻那灰尘竟发出香烟的刺鼻。定睛一看,越加浓厚的尘土竟是四散的烟灰。

    ‘纪春’被呛得连连后退,直至撞在一具柔软里。口鼻被突然的湿布包裹。

    “是毒瘤想趁‘我’无措之时,致‘我’窒息?”

    ‘纪春’连忙握紧手中的长弓,转化成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向后喇去。脖颈处传来一阵痛苦的鼻息,湿布仍旧扣在‘纪春’的口鼻。方才熟悉的诗被有些颤抖的女声轻缓地唱了出来。那声音就在‘纪春’的耳后,流动着清浅的幸福。

    霎时,浓厚的空气变清晰。‘纪春’僵硬地转身,倒地的女人腹腔被喇开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她脸上挂着满足又幸福的笑意。顿时‘纪春’头痛欲裂。太多杂乱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疯狂地捶打、摇晃着脑袋想要保持清醒,却只能抱头跪地。那是一种不属于‘纪春’的感受。

    她颤抖着,绝望地不停嗫嚅。

    “她总是本能地爱我。”

    “是我杀了母亲。”

    时间缝隙的另一空间—

    伦白亿焦急地观望着一切。他不停拍打着透明的屏障,却突然感到袖口一轻。心下不对,连忙将云似得卷轴召出。果然,少了一个名字。聪明的小孩儿立刻了然,随后望向‘纪春’所在之处。

    “那就不要死啊笨蛋!”

    “至少不要被吞噬掉。”

    随后伦白亿卷起长卷,用力在空中一划。顺势劈开了一道黑红的路,登时周围环境被黑雾笼罩。见状,伦白亿阖上双眼,一道写有“白鬼”的古老拱门出现。接着脑海里出现数座祭祀牌位。他眼珠疯狂转动,像是在浮动着的牌位中寻找什么。直到他看见一个虚晃的白影,那是还未消散的灵魂。

    “门御金!”

    伦白亿踏入黑雾,奔跑着去追。被稳稳地接住,男子垂头带着愧疚甚是无奈。

    “无泯前辈?”

    那愧疚不是对着伦白亿的。没了绸缎的遮挡,无泯又露出两种极端的清俊来。他澄明的右瞳极黑极亮不掺染分毫杂质,像刚出生婴孩的眼睛。反观左瞳,如同在黄昏时分不合时宜降下的浓雾,悲悯既哀伤。不敢多瞧,但显而易见的,这人根本就不会有什么顽劣的性子。也许还会在不熟悉的领域会好骗又心软。这明摆的不是伦白亿要找的人。

    伦白亿感觉这短暂的对视让自己心下不安。于是他猛地别过眼去,全然忽略掉对方左眸眼角处的一根尾睫。那像是一道细长的光痕,随着主人眼睛的闭合流动着熠熠金光。传言,这是万神之主的特征。

    小孩儿攒了攒无泯白色的衣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吞了吞口水捱下些被掩饰得很好的紧张。接着他猛地扬头满是愤恨地与上空的人对望。

    “都是你们这些老头!”

    “不愿意开门御金的历练,让他直接面向人间,才导致了他的死亡!”

    上空中的中年男子没有腿脚,皮肤上的有些静脉诡异地裸露在外。他端坐在一片厚重的乌云上,周身盘旋着红色的气流。

    “哈?”男人撇着嘴,挑动着粗重的断眉,满是委屈:“唉唉唉,我说无泯,你倒是解释一下……”

    乌云拖着壮汉极速下坠,与无泯面对着面几乎是要贴上去。

    “呃,白亿啊,你一定要好好历练,不要同我之前一样顽劣。”

    “咳。”伦白亿明显不满于对方的自贬。但又猛然发现了不对,发出一声惊呼“啊?”

    “不对啊,咒门大人……”

    说着,无泯顿了一下,后退几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想您与其他长辈一定是算准了,我一定会遇到纪春才放我到人间的吧。”

    听到从无泯口中讲出的“长辈”一词,伦白亿眉头皱得更紧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样子。

    乌云又将男人升至不远处的上空,他背过身,宽厚的肩膀有些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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