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善，衣服换好没有？差不多到时间了，去晚了不好。”从云从客厅走过来，推开从择善的房门，看从择善坐在床上正看手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你怎么还穿着校服呢？赶紧换衣服，别玩手机了。”
“妈，我能不能不去？”
“那怎么行呢？小宇奶奶过七十大寿，你不放假也就算了，你都放假回来了怎么能不去？”
“冯文宇去就可以了吧。反正他奶奶也不喜欢我。”从择善嘟嘟囔囔道。
“别胡说。什么叫他奶奶？小宇奶奶不也是你奶奶吗？快起来，不想换衣服就穿校服，赶紧，别跟我磨磨唧唧。”
从择善：“冯文宇呢？怎么不见他？”
“他们学校今天没放假，你爸去接了。”从云对着从择善书桌上摆的镜子照了照脸，“我这口红颜色是不是太浓了？”
冯文宇是从择善法律上的弟弟，冯文宇他爸冯军是从择善法律上的父亲，她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从云认识了冯军，第二年两个人结婚，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住到了这个老小区里。
“还行吧，我觉得不浓。”从择善道。
“快点收拾好啊，我再给你三分钟。”从云风风火火出去了，看样子是去换口红了。
从择善不知道自己生父叫什么，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上小学以前她没有爸爸。孙云也不许她问自己问什么没有爸爸。后来从择善觉得自己不需要爸爸的时候，从云又给她找了个爸爸。
从择善第一次见冯军时，收到了冯军送给她的礼物，是一套芭比娃娃。标签没有撕，能看得到叠着的三四张价格标签，最上面的数字是三十九块九，这是超市里的打折促销商品。从择善很开心，她知道什么是打折，也乐意接受打折的礼物。芭比娃娃是从云不会买给从择善的东西。
从择善觉得冯军作为继父，对她不错，冯文宇对她也很好。只是冯文宇奶奶不怎么待见她。冯文宇奶奶也不喜欢从云，她本来想给自己儿子再找个没生过孩子的女人，这样她儿子就不用养活别人的孩子了。
从云带着从择善打车去的餐馆，冯文宇正站在门口接她们，看到她们两个下车，赶紧小跑了过来。
“妈，你这大包小包带的也太多了吧。”冯文宇帮着提东西，忍不住吐槽，“这老太太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给她拿这么些东西干嘛。”
“闭嘴，没大没小。”从云教训了冯文宇一句。
冯文宇今年读初三，个子已经快超过从择善，他伸手关上出租车后备箱，悄悄对从择善说：“姐，待会你坐我旁边，只管吃饭就好了，谁的话都不要理。”
“别操心我了。”
“姐，我听说你们学校开了大自习室，学习好的就能进去学习，你肯定在里面的吧？”
“嗯，在。”
“我一定得考上实验，这样以后是不是就能跟你一块自习了啊？”冯文宇满心憧憬道。
从择善忍不住打断，“自习室是一个年级一间，除非你跳级到高三，不然咱俩肯定坐不到一个教室里。”
“啊？怎么这样！”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包间，这包间有两张十二个人坐的大桌，都是孙家的亲戚。冯文宇有两个姑姑一个伯伯，伯伯家的大儿子已经成家，孩子刚一岁不久，今天这寿宴算得上是四世同堂。
冯文宇的大姑见从云进来，热络地将从云拉到身边的座位上，从云摆手让从择善自己随便找位子坐。从择善自然是求之不得，找了个离老太太最远的位子坐了下来，冯文宇跟着也坐了过来。
这顿饭本来吃得其乐融融，不知是谁问了句小一辈的成绩，话题就转移到了正在读书的小辈身上。
“实验是好学校啊，择善努努力，将来考个状元。”说话的是孙家大伯母。大伯母并无旁的心思，她儿子女儿都工作了，提从择善只是因为从择善离高考最近而已。但这话被冯文宇两个姑姑听到，就全然换了个意思，她们家的孩子学习中下等，别说是状元了，考个三本都算烧高香，大伯母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刻意挖苦似的。
冯文宇小姑姑笑着接话：“不得了喽，咱家竟然也能出个状元，还是女状元！择善努力考啊，将来姑姑给你摆升学宴，也让卿卿沾沾你的喜气。”卿卿是她的儿子，读的四高，今年高一，学习一塌糊涂，今天压根没来，不知道去哪儿玩了，根本找不到人。
从云皱眉道：“什么状元啊，差得远呢。择善不行的，还是得看卿卿，男孩子越到高年级越有爆发力，女孩子越到最后啊就越赶不上了。”
冯文宇老太太道：“小丫头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净花钱，早点找个班儿上，也好说媒。”
冯军打岔道：“妈，您这都什么老思想，现在这社会，男孩女孩都得读书，我们择善从小学习就好，将来还要读研究生读博士博士后呢。”
“就你明白，上赶着替别人养孩子，对文宇也没见你有这么上心。”老太太这话说得直白，直接冲着从云母女。
“妈！”冯军大喊了一声，试图再说什么，却被从云使眼色叫停。
从择善低下眼眸，不想再看从云，不出所料的话，从云会像以前那样忍下所有，而且还会把自己贬损一番。
“妈，我和军子打算把文宇送去读私立高中，那里的老师都是名校毕业，咱们文宇本就聪明，再有那些好老师带，将来考个清北自然不在话下。”
“哦，这还差不多。”
老太太消火了，冯文宇却炸毛了，“妈！我不读私立！我要考实验的。”
“去什么实验？将来混得跟女娃一样？”老太太呵斥道，“净胡闹！”
冯文宇：“除非把我姐也转到私立高中，不然我死也不去。”
“别说了冯文宇。”从择善拽住冯文宇的胳膊，“别说了。”
说来奇怪，明明闹得很僵的气氛，下一瞬大人们都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聊起了别的。好像刚刚掀起风暴的不是他们，而是爱犟嘴的小孩。
从择善见冯文宇渐渐冷静下来，便松开了他的胳膊。
寿宴还在继续，冯文宇没有再动筷，从择善也没有。
这天晚上，从云进了从择善的房间，她把一张银行卡放到从择善的床头柜上。
“妈，这是？”
“这是妈给你存的钱。”从云坐到从择善床边，“文宇学习不如你，他上私立的话，将来考学的路会容易些。妈相信你，就算不读私立，也能考上好大学。就是难为你了。”
“妈，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咱家什么条件我知道，我不在乎上那种高中。实验并不差，你不用说这种话。这卡我不要，我读大学能自己打工赚钱。”
“妈供得起你读大学，不论是读研究生，读博士，妈都供得起。你不用着急忙慌地去赚钱，我的女儿，就是要读书，要读很多书。”
“但是妈，我考不了状元的。”
“你考个重本妈就知足了。”
从云的话让从择善满心压力，在高考大省考个重本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从择善只得点头，“我，尽量吧。”
实验高中要求学生周日晚自习前到校，从择善在家没什么事，上午就收拾好东西回去了。冯文宇虽然也住校，但明天早上去教室就好，他闲来无事，非要粘着从择善去实验高中玩。
两个人到实验已经临近中午，冯文宇眨巴着眼睛蔫了吧唧地对从择善道：“你真的要让我饿着肚子回家吗？”
从择善：“啧。”
从择善把冯文宇带去了实验高中的食堂，用两个鸡腿堵住了冯文宇的嘴。
“吃完就坐公交回家。”
冯文宇咽下一大口肉：“我想喝奶茶，有点噎。”
从择善顺着冯文宇目光看去，这孩子直勾勾盯着对面那桌上摆的两杯奶茶。
“等着。”从择善站起来，“奶茶在另一个餐厅。”
“哎哎哎，我跟你一起。”
杜归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从择善在前头走，旁边跟着一个蹦蹦跳跳的男生。两个人正正从他眼前走过，但从择善没看到他，从择善的视线都在那个男生身上。
杜归远心情不是很美妙，转身就往食堂外走。
段筱宇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干嘛呢，你不吃饭了啊？”
杜归远走出食堂，看到从择善和那个男生去了另一个食堂，他想跟过去，但还是放弃了。
这样不太好。
下午，杜归远拿上书去了自习室。自习室人不多，杜归远一进门就向后看，从择善正坐在位子上，她桌上放着一杯奶茶，看包装是学校食堂的。
杜归远闷闷地想，原来是去买奶茶了啊。他坐下来，刚要提笔演算，就不由自主地想，也不知道她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那个，杜归远，你数学卷写完了吗？我有几道题不懂，想看看你的步骤。”
杜归远抬眼，看到来人是自己班班长贺秀怡。
“正在写。”杜归远答道，“哪道？”
杜归远是倒着做的，难题已经做完了，他把手里的试卷展开给贺秀怡看，贺秀怡找出本子，“我抄一下可以吗？你现在要写吗？或者你边写我边抄？”
杜归远把卷子递给她：“你看吧，我过会再写。”
杜归远有几个步骤没写全，贺秀怡看不懂，拿着本子问：“杜归远，这个数是怎么来的呀？”
杜归远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拿笔在自己卷子空白处把步骤补全，“还有哪儿看不明白？我写得比较草，不一定对。”
贺秀怡拿起本子道谢：“没了没了，我回去了。”
杜归远拿回卷子，发现卷子下有根笔，是贺秀怡的。他转过身叫住贺秀怡：“笔落了。”
贺秀怡在他斜后面坐，杜归远胳膊长，稍一倾身笔尖就被送到了贺秀怡桌边，然后再用食指轻轻一推，大半个笔身就安安稳稳躺到了贺秀怡的桌子上。贺秀怡还没回到座位，杜归远就又转了回去。
杜归远转身时，视线本来是能扫到从择善那边的，但被站着的贺秀怡挡住了。如果没有贺秀怡的遮挡，杜归远就会看到从择善正看着他。
从贺秀怡过去问题时，从择善就在后面看着，直到杜归远转身叫贺秀怡，才慌不迭低下头。
自习室还算安静，从择善隐约能听到问的是数学题。
从择善还算擅长数学，她很少问人题，但她挺乐意听听理科生解题的思路。本以为杜归远会讲一讲，但没想到他直接给了卷子。
从择善略微有些遗憾，低头吸了一大口手边的珍珠奶茶。